小川身子一僵。
晴空驚呼出聲,急促問道:“娘,是,是山下言家那個親爹嗎?”
雲杉:“……”
小川:“……”
你還想要幾個親爹?
雲杉聽着晴空這童言無忌的問話,嘴角抽了抽,但還是點點頭:“嗯,就是山下言家的那個親爹。”
晴空有些期待,有些緊張的咬着手指頭:“娘,那我親爹有大鬍子叔叔高嗎?”
雲杉睜眼望着屋頂不說話:我也不知道好嗎?
小川見妖怪娘沉默,很顯然就是被妹妹問住了,忍俊不禁的勾了勾脣,差點就笑出聲來。
對於這個所謂的親爹,小川心中沒有半分期待,也沒有半點好感,甚至可以說,簡直恨透了言正軒,恨透了言家的人。
說難聽點。
那言正軒,只是在那一夜負責播了個種而已,未曾十月懷胎孕育過他們兄妹,未曾養育過他們兄妹,也未曾庇佑過他們兄妹。
一個剛剛和妻子成親,便和家人一起變着法的掏空妻子的陪嫁去進學,這樣的男人,你能指望他的品行有多高潔?能指望他配當人夫?配當人父嗎?
只是……
明明都已經死了四年多了,怎麼如今卻又突然活了呢?
小川眉頭緊蹙着,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晴空沒聽到娘回答,於是默認了親爹沒有大鬍子叔叔這個後爹高的事實,又問道:“娘,那親爹有大鬍子叔叔帥嗎?”
雲杉看着屋頂,翻了一抹白眼:我還是不知道好嗎?誰知道你親爹長得像絲瓜?還是長得像冬瓜?
晴空有些失望了。
這親爹究竟是怎麼長的?
既沒有大鬍子叔叔後爹高?
也沒有大鬍子叔叔後爹帥?
那……
那究竟長得有多難看啊?又矮又醜?
晴空腦子裡忽然浮現出隔壁村子一個過來討飯的乞丐,那乞丐滿臉皺紋,鬍子拉碴,身高居然與她和哥哥差不多高。
一想到她爹居然是那種醜八怪,小晴空有些承受不來了,聲音顫抖着繼續問:“娘,那親爹他有大鬍子叔叔武功厲害嗎?”
雲杉無語的望着屋頂:能當逃兵的人,能指望他有個屁的武功啊?真要論本事的話,只能說言正軒演技比較紮實。
見孃親還是不回答。
晴空越發失望了,深深一嘆,不死心的又問:“娘,那親爹會像大鬍子叔叔一樣對我和哥哥好嗎?”
這個問題,雲杉覺得她還是可以回答的。
想了想,於是小心翼翼道:“嗯~你們親爹,據說在戰場上不敢去殺敵人,於是逃跑了,當了逃兵,現在已經被官差抓起來了,而且,他在京城也早就已經重新娶了個娘子,還和對方生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一聽這話,小川嚇得心肝一顫。
逃,逃兵?
這被抓住了,可是死罪……
而且,還會禍及父母,妻兒,以及兄妹們的。
本就對又矮又醜又不會武功的親爹滿心失望的晴空,此時一聽孃親後面的話,當即就怒了,怒氣衝衝,歇斯底里的崩潰哭吼叫了起來。
“我纔不要這樣的親爹,又沒有大鬍子叔叔高,又沒有大鬍子叔叔帥,還沒有大鬍子叔叔厲害,連壞人都不敢去打,膽小鬼,我不要膽小鬼的親爹……而且他有了新的娘子,有了新的兒子和女兒,肯定就不會再喜歡娘,也不會在喜歡我和哥哥了,我不管,我纔不要這樣的爹,我只要大鬍子叔叔這樣的爹,也只要娘生的弟弟和妹妹……”
有了後孃,就會有後爹,她纔不要再回言家去過那種任人打罵,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晴空害怕的側身緊緊抱住孃親,哭得不能自已。
小川咬緊後牙槽,也恨恨道:“我也不要這樣的逃兵爹,他不配當我們的爹,反正他們言家都說我和妹妹是野種,既然我們不是他言家的種,管他言正軒和言家怎麼去死?這都和我們母子三人已經沒有了任何關係。”
好吧~
雲杉是真沒想到,兩個孩子對親爹的反應居然這麼大!
這麼排斥!
趕緊伸手揉揉兩個孩子腦袋瓜安撫。
“好好好~快別哭了,也彆氣了,咱們不要那種渣爹就是,不認他就是了。”
好說歹說。
雲杉急得一腦門兒汗,總算是把兩孩子給哄好了。
晴空抽咽着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川則在妹妹傳來均勻的呼吸後,這才顫聲緊張“娘,他當了逃兵,我們,我們會被牽連進去嗎?我聽人說,當了逃兵的人,或禍及家人的。”
秦熠知雖然是個縣太爺,可……
可逃兵這個罪名,可大了去了,秦熠知真的可以護住他們母子三人嗎?
小川心中很是擔心。
面對兒子的詢問,雲杉愣了一瞬:話說,這便宜兒子今年也才五歲多,怎麼連逃兵的相關懲處律法都能知道?難不成,這傢伙是個生而知之的人?亦或者是,天生就是個智多近妖的人?
見孃親還不回答,小川聲音越發抖得厲害了:“娘,若是……若是……”
若是那秦熠知護不住他們,他們母子三人就逃吧,逃到深山裡去隱藏一兩年,到時候正值三年饑荒之年,他們母子三人就能假裝沒了戶籍的流民,災民,到時候去了新的地方,遇上衙門重新登記人口安置流民時,他們就能改名換姓重新開始生活了。
後面的話,小川怎麼都說不出口來。
一方面是忌憚秦熠知暗中的人聽到。
另一方面,則是害怕透露了他重生一次的秘密。
雖然他信任妖怪娘,也知道妖怪娘不會害他,可……可他真的不想再去回憶前世那悲慘的一生。
雲杉手臂越過中間的晴空,手掌落在小川的腦袋瓜上,慢慢的摩挲着,安撫着:“別怕,我們會沒事的,你剛纔也說了,我們已經和言家沒有任何關係了,我現在不是言家婦,不是言正軒的妻,你們也不再是言家的孫,不在是言正軒的兒女,不管言家人要砍頭也好,坐牢也好,都和我們沒有任何干系,而且……還有你秦叔叔在呢,他會護住我們的,相信娘,相信你秦叔叔,別怕……”
“……嗯。”小川哽咽的應了一聲。
片刻後。
小川緊抿着脣,聲音無比堅定道:“娘,我長大了要當官,當大官。”
……
雨,嘩啦啦的下着。
二十多天前。
三河縣各村的蓄水池,便全部挖掘完工,此時雨水順着村中的溝渠,全部被引流到了大大的蓄水池裡,這雨才下了兩天兩夜,蓄水池的水便裝了四分之一,再下幾場大雨,很快就能盛滿了。
雖說言家村靠近河流,但那河流的位置,卻並不方便村中取水澆灌地裡,因爲河流在陡峭的三丈之高懸崖下,偶爾去釣釣魚,洗個澡啥的還行,若是澆灌莊稼,挑一挑水,來回得花上三刻的時間。
有了蓄水池,哪怕遇上了大旱之年,那大大蓄水池的水,也能緩解緩解全村的旱情。
今兒雨勢太大,沒法去地裡,很多人都窩在家裡,難得忙裡偷閒的睡個懶覺,亦或者是和左右鄰居嘮嘮嗑兒。
天剛矇矇亮。
言蓉蓉和言珍珍,以及言有德,便被少覺的王氏給一人抽了一巴掌,壓低了聲音給吼了起來。
“都給我滾起來,都多大天了還懶在牀上?珍珍你去做飯,蓉蓉你去把家裡的所有房間給打掃了,有德你去把豬草給砍了,這麼多活兒不得要人去做啊?下次再看到你們和你們那好吃懶做的娘學,小心我手裡的掃帚疙瘩。”
王氏罵罵咧咧把三個小的吼了一頓後,手裡端着拌了米糠的野菜,走去旁邊的雞舍,打開竹編的門放雞出來吃食,一邊朝地上撒拌了米糠的野菜,一邊發出類似雞咯咯的聲音。
“咯咯咯~咯咯咯~”
一聽這要開飯的聲音,八隻母雞爭先恐後的擠了出來,不停的在地上啄食。
王氏看看外面的天色,壓低了聲音嘀咕叫罵着,生怕聲音一大,便吵醒了抄書辛苦的小兒子和的大孫子。
“餘氏這個懶婆娘,昨兒回了孃家到現在都沒回來,若是今兒個回來了,沒從孃家借到銀子給有信讀書,老孃扒了她的皮,今後再也別想藉口回孃家去躲懶了。”
言蓉蓉手裡拿着掃帚,哈欠連天的一邊掃地,一邊偷偷觀察,見奶奶還在專心致志的餵雞,有德去背對着她正在砍豬草,而珍珍也已經去了廚房,心中一喜,把一條手帕在流淌着的屋檐水下浸溼後,捏在手心,輕手輕腳的迅速鑽進了父親的房間。
“呼呼~呼呼呼~”
言正文四仰八叉的躺在牀上,身上蓋着一塊被面,張大了嘴,呼嚕震天睡得很是香甜,言蓉蓉看着父親,緊張的嚥了咽。
以前覺得父親睡覺死沉不說,而且呼嚕震天,吵得隔壁的她都睡不好覺,然而此刻,言蓉蓉卻覺得父親能睡得像一頭死豬,是多麼的令她感到欣喜。
從腰間的荷包裡摸出繡花針,咬牙把針尖狠狠扎進了手指頭,接連紮了三針後,從懷裡摸出一張寫着字的紙張,又從懷裡摸出來一條幹淨的手帕,不斷擠壓指尖,讓血珠迅速冒出並染紅了手帕。
直到手帕被血浸染得快溼透後了,這才把手帕打開,躡手躡腳的走到牀邊,把父親放在牀邊的右手整個摁在染血的手帕上,待整個手掌都染上了血漬後,這才把紙張拿過來,握着父親的手又重重的摁在了紙張上。
看着賣身契上的紅手印,言蓉蓉內心激動的不行,又用提前準備好的溼帕子把父親手上的血漬擦拭乾淨後,把血漬已經幹了的賣身契摺疊好,藏在了胸前,隨後又從荷包裡摸出一兩碎銀子,藏在父親平日裡藏錢的牀腳地縫裡。
做完這一切後,言蓉蓉這才握住掃帚,站在屋子裡偷偷觀察了一番外面,發現並沒有有人注意這邊後,這才握着掃帚走了出去。
早飯過後。
雨勢小了不少,言正文帶着斗笠,扛着鋤頭,如同往常一樣去了田地裡查看,平時是害怕莊稼被曬死,今兒卻是擔心昨晚雨太大,會把水田裡的田埂給沖垮。
言蓉蓉也藉口出去割豬草,帶着賣身契走了出去。
到了中午之時,雨已經停了。
言正文渾身溼噠噠的回來,回房去換了衣服後,便出來吃飯。
言家一家分成兩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正吃着午飯。
今年糧食減產,家裡還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在繳納了夏稅後,家裡這點糧食,就只能勉強熬到秋收之時,萬萬不敢敞開了肚皮吃。
成年男人和家裡兩個讀書人,每頓還能吃上一碗有面疙瘩的糊糊,而幾個不受寵的孩子,則每頓都只能喝半碗稀糊糊。
言有信喝着碗裡的疙瘩糊糊,神情有些焦急的看向他爹問:“爹,娘啥時候回來呀?”
若是娘能順利從外祖家借錢回來,那麼,他就能很快去鎮上學堂,就再也不用在家裡吃着這難吃死的糊糊,再也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頂着烈日幫家裡人去地裡做農活兒了。
種地的日子,實在是太苦了,苦得他真的都快要崩潰了。
言正清垂下的眸子閃了閃,捏着筷子的手緊了緊。
“誰知道呢,若是你大舅二舅沒回來,想要從你兩個舅媽手裡借出錢來,那是不可能的,若是你大舅二舅在家,指不定今兒就回來了。”言正文呼哧呼哧的喝着碗裡的麪疙瘩糊糊,頭也不擡道。
言傳根看着心不在焉的小兒子,心裡忍不住又是一嘆。
家裡已經沒有銀子了,糧食也沒有多餘的可拿去賣錢,有信若能得到外祖家的幫襯,還能接着去讀,可正清……他這個爹,真真是拿不出銀子來了。
如今家裡就只有這座青磚大瓦房最值錢,以及十多畝地值錢,可這兩樣,卻是輕易賣不得的,這可是他們老言家生根落腳,以及養活他們的東西,萬萬不能隨意變賣的。
言正清幾口吃完碗裡的飯,筷子一放,看向父親道:“爹,兒子先回房去抄書去了。”
言傳根點點頭:“嗯,去吧,把窗戶打開,這樣光線好些,以免光線太暗,長時間抄書對眼睛不好。”
言正清剛起身還沒走出屋子。
忽的。
院門口傳來一陣狗叫聲。
堂屋裡的男人們朝外面一看,便看到隔壁村有名的楊牙婆朝他們笑,身後還跟着兩個高高壯壯的兒子。
言家幾個男人各懷心思的看看牙婆,隨後又看看當家人言傳根。
不是說爲了維護讀書人的聲譽,不會再賣家裡的人了嗎?怎麼今兒個牙婆卻親自登門了?
楊牙婆有點害怕拴在院子裡的看家狗,便一直站在院門口,看着言傳根笑盈盈的道:“言老哥,這會讓吃午飯呀?最近身體可好?”
廚房裡的言蓉蓉一看到楊牙婆,心中一喜,端着碗的手,微微的顫抖着。
言珍珍一臉莫名的看向情緒異常的姐姐。
言蓉蓉覺察到妹妹的注視,趕緊收斂心神,惡狠狠的瞪向對方:“看什麼看?既然你吃飽了,那碗裡剩下的就歸我了。”
言珍珍一聽這話,臉色一變,趕緊端着碗就起身走開了。
俗話說的好:伸手不打笑臉人。
雖然言傳根很是不喜歡主動上門的楊牙婆,但還是起身朝對方點點頭,語氣不冷不熱道:“勞您掛念,我身體已經好得差多了,今兒來,可是有事?”
楊牙婆手中的帕子一揮,臉上的笑頓時就沒了,看着言傳根陰陽怪氣的擠兌道:“喲喲~言老哥你這麼辦事兒,可就有些不講究了,哪有客人上門,還把客人堵在院門口的理兒?這大雨的天兒,若不是有事,我帶着兩兒子跑你們這村兒來幹嘛?”
言傳根一大大男人,自然不好意思和一個女人耍嘴皮子,當即氣得一張臉通紅。
王氏手裡端着碗走了出來,看着楊牙婆那張搽脂抹粉的老臉,滿眼的鄙夷:“我說楊寡婦,你做的是買賣人口的勾當,咱們家不賣人,不買人,你今兒要白跑一趟了,你還是從哪兒來回哪兒去了吧!”
楊牙婆冷冷一笑,一臉懶得搭理王氏的神情,神情不耐的落在言正文身上:“我說言家老大,我的十兩銀子你既然已經收了,你大閨女的賣身契上,你也按了手印,現在你是不是該把人交給我了?”
十兩銀子?
賣身契?
除了言蓉蓉,言家其餘人全都被這話驚得傻住了。
尤其是關乎自身名譽的言正清和言有信,臉色頓時就變了。
言蓉蓉手裡的飯碗,嘩啦一聲,便摔落在地,整個人身子一軟,癱倒在地,聲音淒厲而絕望,扯開嗓門兒便放聲大哭起來。
“嗚嗚嗚~爹,爹你怎麼能那麼狠心?你怎麼能賣了女兒啊?我也是你的骨血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相距不遠的鄰居們,聽到言蓉蓉這悲慘的哭泣聲,一個個全都端着飯碗,三三兩兩的朝着言傳根家這邊走來。
言傳根家又要開始唱大戲了,免費的戲,不看白不看。
言正文一臉懵逼。
言傳根側頭看向大兒子,惡狠狠的揪住對方的衣襟,咬牙切齒怒聲道:“你是不是瘋了?你有沒有爲你四弟和你兒子將來的仕途考慮過?”
“……爹,我,我沒賣蓉蓉啊?我啥時候賣的蓉蓉,我這個當爹的咋不知道呢?”言正文又氣又怒又委屈道。
言傳根目赤欲裂的審視着大兒子,見老大的神情的確不像是在說謊的樣子,一時間有些摸不準真相了。
王氏是個護短的。
既然兒子說沒有賣蓉蓉,那肯定就沒有賣,當即把手裡的碗一放,就朝着院門口衝去。
“你這個喪了良心,黑了心肝的老貨,你給我滾~行騙居然騙到咱們家來了,真當我們家是任由你拿捏的軟柿子不成?”
楊牙婆也怒了。
“你們一家子才黑了心肝,昨天你們家老大在村口遇到我,說你們家裡這段時間日子難過,兩個讀書人學問很好,沒錢去學堂,不忍埋沒了,不忍耽擱了他們,這才找我說要賣了言蓉蓉去供兩個讀書人讀書,還說蓉蓉性子剛烈,擔心一下子接受不了被賣的事實,害怕她做傻事,特地央求我多給他一天時間,讓他來說通言蓉蓉,我想着和你們都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鄉鄰,這才破例沒有當天就帶走人,如今……今兒我過來了,你們一家子卻不肯認賬,真真是無恥,無恥至極……”
言家人見楊牙婆說得有條有理,皆是半信半疑,一會兒看看楊牙婆,一會兒又看看言正文,都不知道該相信誰了。
楊牙婆的兒子鉢盂大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院門上。
“咚——”
院門當即就破了一個大洞。
“把人交出來,要不然,咱們拿着賣身契縣衙見。”牙婆大兒子惡狠狠的看着言家人道。
“爹,我,我真沒有賣蓉蓉啊,昨兒我只是送回孃家的餘氏到村口,隨後便回來了,我真沒遇見什麼楊牙婆,也沒有賣過蓉蓉啊……”言正文急得一腦門兒的汗,一再的朝他爹解釋。
楊牙婆看到外面圍過來的十多個村民,心中暗喜,做出一副氣得渾身發抖的樣子,手指哆嗦的指着言家人。
“你們究竟交不交人?不交人也行,只要你們把我的十兩銀子還回來,我立馬走人,就你們這一家子喪了良心的人,誰和你們打交道,那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圍觀的村民中,有些言傳根家得罪過的人,於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趁機起鬨道。
“傳根叔,楊牙婆,你們一個說賣了,一個說沒有賣,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看你們還是去縣衙讓縣太爺斷個清楚,斷個明白吧!”
“就是啊,一直這麼僵持着也不是個事兒啊!”
言傳根氣得直髮抖。
這些落井下石的小人,等着,等着……
早晚有一天,等言家發達了,再狠狠的收拾你們。
言正清深吸了了一口氣,朝着楊牙婆走了過去:“你說有賣身契,那把賣身契拿出來讓我瞧瞧?”
言有信也反應了過來,黑着臉走了過去,冷冷的瞪着楊牙婆母子三人:“若是發現賣身契乃是你們僞造的,到時候看縣太爺是打你板子?還是打我們板子?”
楊牙婆纔不虛呢,當即就從懷裡摸出賣身契,但卻沒有遞交給言正清,而是打開捏在自己手上讓言正清看,兩個兒子也一左一右的護在老孃身邊,時刻提防着言家人奪走賣身契,毀了賣身契。
“既然你們要看,就給我仔細的看,這上面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言家用十兩銀子簽下了死契,這上面還有言正文的血手印呢。”
言家其餘的老小,也齊齊涌了過去。
一看那血紅的巴掌印,尤其是大拇指處,那月牙形的印記,言家人腦子瞬間一片轟鳴。
言正文看看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然後再看看賣身契上的手印,隨後把巴掌貼向賣身契上的手掌印,這一對比,言正文覺得今日真他孃的見鬼了……
“不,不可能,我昨兒壓根就沒有見過楊牙婆,也沒有見過什勞子的賣身契,怎麼可能我的手掌印會在這賣身契上?”
言正清臉色難看至極的看向父親:“爹,是,是大哥的手印。”
言傳根身子一個踉蹌,差點就摔地上了:“混賬,你個混賬東西,你個糊塗的狗東西,你怎麼能,怎麼能辦這種蠢事兒……”
言有信也隱眼含怒意的看向父親:“爹,錢呢?把錢拿出來,我們不賣蓉蓉了。”
言正文這會兒快要氣瘋了。
他壓根就沒賣過閨女,哪裡去拿銀子?
圍觀的村民看着言正文這神情。
有相信這只是言正文在做戲的。
也有說言正文昨兒指不定就是被鬼給迷了,這纔在無意識的狀態下,把他女兒給賣了。
“十兩銀子,整整十兩銀子,我就不信你一晚上就能全部花完。”王氏說完,便衝進了言正文的屋子。
衆人聽着裡面王氏翻箱倒櫃的聲響,皆是覺得這言傳根一家,真真是壞到了骨子裡。
心狠手辣,人面獸心,敢做不敢當,這樣的人家,還是少打交道的好。
楊牙婆把賣身契往懷裡一揣:“現在你們沒話說了吧?趕緊的交出人來,不然我們縣衙見。”
片刻後。
王氏頭髮凌亂的從屋子裡衝出來,手裡捏住一兩碎銀子,咬牙切齒的衝到言正文的身前:“你說,這一兩銀子哪裡來的?哪裡來的?”
楊牙婆眼皮子一翻,沒好氣道:“這不就是我給你們老大的那其中一兩碎銀子嗎?上面還有我家老大留下的牙印呢,不信你自己看。”
王氏和言傳根一看,果然有牙印。
言正文昨日本就去過村口,此時賣身契也有他的手掌印,而且還有這搜出來的一兩碎銀子,如此種種加在一起,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言正文自己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他昨日腦子犯迷糊了,真的就給賣了閨女。
於是乎。
言正文被言家人又是打,又是罵。
言蓉蓉在“撕心裂肺”的哭泣中,仇恨的看着言家人,抽咽着被楊牙婆帶走了。
言家村再次因爲言傳根一家,有了新鮮的探討話題。
……。
三河縣。
秦熠知提心吊膽的沮喪而去,滿臉春風的歸來。
自從三天前從言家村回來後,那張臉上便成日的掛着笑。
老管家鬆了一口氣。
雲祁也鬆了一口氣。
雨過天晴。
今兒豔陽高照,由於前幾天下雨導致地面潮溼,此時太陽再這麼一暴曬,人一旦站在太陽下,感覺就跟站在熱氣升騰的蒸籠裡一般。
秦熠知躺在雲杉曾經睡過的客房裡,雙手枕在腦後,翹起二郎腿一晃一晃的,俊朗的臉上,掛着癡漢般的笑。
現在她已經對他敞開了心扉,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就能鬆口答應嫁給他了。
一想起她會穿上鳳冠霞帔,坐在燭光跳躍的新房大牀上等他,待他揭開她的蓋頭,她會微微對他笑,一起喝交杯酒,一起……
思及此。
秦熠知感到渾身一陣燥熱,而鼻頭也猛的一熱,一癢,伸手一抹。
孃的——
幻想得太刺激——噴鼻血了。
秦熠知嘴角抽了抽,手指緊緊捏着鼻子,隨後翻身下牀,在牀尾邊的冰盆裡,摸出一塊碎冰放在鼻樑上冷敷。
夫人啊夫人……
你究竟啥時候鬆口嫁給我呀?
再這麼憋下去,到時候憋壞了,成親了你可就要守活寡了。
敲門聲突兀的響起。
叩叩叩~
“誰?”秦熠知捏着鼻子,帶着濃濃的鼻音不悅道。
“……”雲祁聽着秦熠知這明顯不對勁兒的聲音,眉頭一緊,隨後猛的推開門,看着秦熠知滿手鼻血的蹲在牀邊正用冰塊敷着鼻子,再看看秦熠知此時處於亢奮中的地兒,笑得一臉猥瑣:“嘖嘖~你這火氣,有點重,得泄瀉火才行。”
“老子這叫年輕氣盛,精力旺盛,老子這體格,可不是你弱雞小白臉所能比的。”秦熠知毫不客氣的懟着好友。
被人身攻擊的雲祁:“……”
“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我還就不滾了你能怎麼的?”雲祁覥着臉一笑,坐在了椅子上。
跟隨雲祁一起過來的暗衛,走到房門口半跪着低頭抱拳道:“大少爺,老太爺給您的信。”
“拿過來。”
“是。”
秦熠知鬆開了捏着鼻子的手,察覺到沒有繼續流血後,這才又弄了些冰水洗了洗臉,隨後扯過布巾擦拭乾淨手臉,接過信對送信的暗衛道:“下去吧。”
“是。”
暗衛退出並關上房門後,秦熠知走到桌前坐下,扯開信封仔細查看起來,越往下看,臉色便越是陰沉得嚇人,渾身釋放出濃烈的殺氣,冷得雲祁不僅伸手搓了搓手臂。
“這是咋的啦?”
秦熠知寒着臉,把手裡的信朝雲祁一扔:“自己看。”
雲祁接過來一看,看得直接瞠目結舌了。
“嘖嘖~女人狠毒瘋狂起來,真她孃的是六親不認啊,真是沒想到,咋們查找了那麼久的人,居然就在隔壁縣城。”
“去雲錦縣抓人這事兒,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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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祁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
側頭看看外面這炎熱的天兒,在不放冰盆的屋子裡,人站着不動都熱得夠嗆,更不要說頂着烈日去趕路了。
這跑腿兒的差事,他纔不想去呢,他苦夏。
雲祁看着秦熠知,妄自菲薄一番道:“……這,這不妥吧?我一個師爺,怎麼可能帶人去雲錦縣的地盤抓人呢?不如你這個縣太爺親自去吧,小的就留在衙門,幫縣太爺搭理繁瑣的公務如何?”
“不如何。”秦熠知了冷冷的瞥了雲祁一眼,道:“再等十天左右,葉新笙就會被押送到本縣。”
雲祁聳聳肩,一臉的絕望:“行,行,我去行了吧。”
“即刻去準備吧,傍晚時便上路,早去早回。”
“是,是,縣太爺,小的這就去準備……”雲祁有氣無力的回答着,眼珠子一轉,舔了舔脣,同秦熠知討價還價道:“等我這趟回來,你帶我去言家村吃涼皮如何?”
“成交。”
雲祁臉色一喜,苦中作樂的屁顛屁顛走出去準備了。
秦熠知銳利的冷眸微眯,看着信紙,戾氣冷冷的一笑。
……
京城。
三皇子步履匆忙的朝着御書房而去。
此時。
大乾的第二任國君——齊恆,正坐在御書房的書案後聚精會神的批閱奏摺。
明明已經五十歲的人了,可頭上卻連一根白髮都沒,臉上雖然有些皺紋,但卻並沒有什麼老年斑,整個人看起來就跟三十多歲的健壯中年人一般。
書案的下方,是一個面向敦厚,眉眼和善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便是皇后所出的皇長子——齊泰,八歲時就被封爲太子,且至今已經當了二十二年的太子。
父子兩個頗有默契的批閱着奏摺。
御書房外。
突的傳來小聲的交談聲。
三皇子齊景一臉急切,對皇帝身邊的貼身大太監道:“德福公公,我有萬分火急的事兒要向父皇稟告。”
德福手裡的佛塵一揮,閃身擋在了三皇子身前,客客氣氣道:“三皇子殿下,還請稍安勿躁,奴才這便進去替你通傳。”
三皇子急得快要跳腳了似的,只得無奈的點頭。
御書房內。
太子隱約聽到外面死對頭的聲音,筆尖微微一滯,隨後便繼續批閱着手裡的奏摺。
皇上也聽見了門外三兒子的聲音,不過卻並未出聲,直到德福公公走到他身旁稟報後,這才放下手中的筆。
“宣他進來。”
“是。”
片刻後。
三皇子一臉急色的疾步走了進來,眼中隱隱透着抑制不住的興奮:“兒臣拜見父皇,拜見太子大哥。”
太子臉上帶笑,朝三皇子微微頷首:“三弟。”
“嗯,起來吧。”皇帝坐在上首,淡淡道。
三皇子一點都沒客氣,當即就忙不迭的爬起來,咧嘴衝皇帝一笑,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哥,隨後開口道:“父皇,兒臣有一件急事需要單獨告知父皇。”
皇上看向太子:“你批閱了這麼久的奏摺,去御花園裡散散步,吃點東西活動活動筋骨後再回來吧。”
“謝父皇關心,兒臣告退。”太子子揪着一顆不安的心,識趣的告退。
太子去了御花園的涼亭。無表情的看着荷塘,心裡難受不已。
這二十二年的太子,當得他真真是如履薄冰,每一日,都活在心驚膽顫裡。
父皇生性多疑,尤其是伴隨着幾個皇子的成年,以及父皇身體的衰弱,越發的對他們這些兒子提防起來,尤其是對他這個儲君,更是防備得嚴嚴實實的。
爲了以防他這個儲君一方獨大,父皇便扶持着老三來和他打擂臺,來削弱他這個儲君在朝堂的影響力。
天家無父子,此話果然不假。
太子垂眸的眼眸裡,一片苦澀……
待太子一離開,三皇子便一臉儒慕的看着皇帝,疾步走到皇帝身旁,湊近皇帝耳旁道:“父皇,不知你聽說了沒,三河縣前段時間出現了一個神秘的‘道人’那道人居然能精準的預測未來二十多天的天氣情況,三河縣乃至三河縣附近的縣,都是因爲那個神秘道人的緣故,今年的夏收纔沒出現重大損失。”
“喔?真有此事?”皇帝先前還淡定的眸子,頓時一亮,眼底閃爍着癡迷與熱切,忙不迭的道:“這消息可靠嗎?”
三皇子無比肯定的點了點頭。
“父皇,你想想看,既然那神秘‘道人’連天氣都能如今精準的預測,指不定在煉丹方面也極其的有能耐,若是能找到那個人,便又能多一個人爲父皇煉製長生不老之丹藥。”
聽聞此言。
皇帝頓時就激動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三皇子繼續道:“父皇,還有一件壞消息,需要向你稟告。”
“說。”
“三河縣這一次因爲有神秘‘道人’的指點,這才讓三河縣乃至周邊的幾個縣城減少了損失,奇怪就奇怪在,我聽有些前來京城的商人抱怨,說三河縣及其周邊的幾個縣城,出現了一個神秘的商人,而且一下子把幾個縣城市面上的新糧全都給買走了,若是正兒八經的商人買走的,那麼,幹嘛這麼偷偷摸摸的?而且一買,就買走了那麼多,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居心叵測之人……”
皇帝一這話,臉上的興奮之色,頓時就沒了,陰寒着臉看向三皇子:“此消息來源可靠嗎?”
三皇子沉着臉點點頭:“父皇,兒臣遊走市集之時,的確親耳聽到兩撥從三河縣來的商人在酒樓抱怨此事,至於是否可靠,這得父皇派人前去暗中調查了才能知道。”
皇帝臉色難看的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好幾圈。
若是正經商人,壓根就不需要遮遮掩掩。
若不是正經商人,卻暗中大量收集糧食,這說明什麼?這說明對方必有謀反之心,這纔會暗中廣積糧。
不行。
這事得派個可靠的人前去查探一番才行。
“景兒。”
齊景心底一喜,面色卻不顯,咚一聲半跪在地,抱拳道:“兒臣在。”
“替朕尋找神秘‘道人’以及調查購糧者這兩件事,朕便交給你去辦,希望你別辜負了朕對你的信任。”
齊景擡頭看向父皇,怔楞了一瞬,隨後緊皺着眉一咬牙,重重的點了點頭:“兒臣必定不會辜負父皇的信任。”
皇帝回到座位上,沉默了片刻,隨後寫了一道密旨,並蓋上了大印。
“這道密旨你收好,到時候去了地方上可能會用得上。”
三皇子心底一喜:“謝父皇,兒臣定不負父皇所託。”
“去吧,早去早回。”
“是,父皇。”三皇子按耐着內心的竊喜,轉身退了出去。
皇帝坐在龍椅上,緊鎖着眉頭陷入沉思中。
太子爲人純孝,敦厚,務實,雖然會成爲個好的守成君王,但有時候,卻不知變通,也不怎麼討人喜,尤其是針對他尋找長生不老之藥一事,太子反對最是激烈。
有時候,說實話是招人恨的,比如太子這樣的實在人。
他何嘗不知道人不可能長生不老?
但是,只要能多延續他二三十年的性命,他便死而無憾。
他是大乾的第二任君王,從父皇手中接任大乾後,大乾的國土面積便沒怎麼擴張出去。
他不想死後,在歷史上籍籍無名。
秦熠知,便是他手裡的一把利刃,只是,這把利刃這些年一直過於鋒芒畢露了些,不僅在百姓和朝中的威信甚高,就連在敵國的威信也很好。
甚至隱隱已經有點蓋過皇室的徵兆。
所以……
他這一兩年,找了個由頭把秦熠知打壓了下去。
本以爲。
三河縣那邊山多地少,又不是處在邊關的軍事要塞,這才答應了讓秦熠知過去勝任三河縣的知縣,爲了安撫他,還給了他一把御賜的寶劍,沒想到他這一去,纔剛剛半年而已,便鬧出了這麼多事兒,鬧出了這麼大的動靜。
先是砍殺了地痞流氓。
又開始新修水利。
前段時間,更是剿除了馬賊。
如今……
那神秘之人在堂堂戰神的眼皮子底下,收購了那麼多糧食。
秦熠知究竟是真不知道?
還是裝不知道?
亦或者是……
那個暗中收購糧食的人,就是他秦熠知?
思及此。
皇帝眼眸一寒。
“熠知……希望這事兒與你無關,如若不然……你這把利刃,朕便只有忍痛捨棄了……”
……
三皇子出了皇宮後。
喬裝成行商,帶着六十多個武藝高強的侍衛,朝着三河縣疾馳而去。
三天後。
三皇子一行人,終於追上了要被押送到三河縣的葉新笙一行人。
押送葉新笙的官差認出了三皇子,嚇得心裡一抖,忙不迭的下跪。
“拜見三皇子。”
其餘十二人一聽這話,當即也齊齊下跪。
“都起來吧。”三皇子懶懶道。
“謝三皇子。”
“你們都走遠點兒,本皇子有些話,要和這囚犯說說。”
“是。”官差們識趣的走遠。
三皇子帶着隨從走到囚車前。
“弄點水潑醒他。”
“是。”
囚車裡的葉新笙,因爲身上的傷口沒有處理好,再加上天氣炎熱,以及連日的奔波導致傷口有些發炎,此時高燒得整個人都迷糊了,感覺好似置身於烈火之中一般的難受。
突的。
一股涼意從臉上傳來,吃力的睜開眼,入眼便看到一個氣度不凡的男子,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言正軒,本皇子就問你一句話,你想活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