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傳根一臉的心煩氣躁,沒好氣的把昨兒個發生的一切全都告訴了言正斌,同時,還把他以及老大兩口子的揣測也給說了出來。
“……爹,這幾天我並沒有聽說有哪家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出去打獵玩樂,不過……既然你說那五個人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咱們家還是儘量別去招惹,厲雲杉母子三人那事兒,本就是我家虧欠了她們……就到此爲止了吧!以免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言正斌好聲好氣的規勸着。
言傳根一聽這話,瞬間就橫眉冷對言正斌。
懶得同這個腰桿子挺不直的慫貨二兒子掰扯,不耐煩道:“行了,怎麼着還用的着你說?你是讀過幾年書?還是吃的鹽比我多?”
言正斌的拳頭緊了緊:“……”
“你這個月的工錢昨兒個發了吧?”
“發了,等下下樓後,我就去拿給爹。”
“嗯。”言傳根這才勾起一抹滿意的淡笑看向言正斌,隨後起身拍拍言正斌的肩,順便給老二發放一顆甜棗:“爹知道你爲這個家付出了很多,爹和你四弟以及大侄子都是看在眼裡的,咱們家只要團結一心,很快就能把家業興起來,到時候,等你四弟考上了功名,你就再也不用成日的對人點頭哈腰了。”
言正斌勾起一抹感激的憨笑,把他老爹扶下樓並拿了銀子送走後,這才疲憊的靠在了櫃檯後。
父子兩個先前剛從包廂裡下樓沒過一會兒,樓上唯一有客的包廂客人也下樓結賬離去了……
言傳根拿着銀子,心情愉悅的去書院門口等他家老四和長孫。
當言正清和書院的學子們下學後,看到院門口那一身陳舊衣衫,背脊佝僂的父親,餘光瞄到周遭富家公子哥投射在他以及大侄子身上或玩味,或打趣,或鄙夷的眼神,言正清眸子一閃,隨後便舒展開,腳步急切的迎了過去。
“爹,你來了!”
“……爺爺,你來了。”言有信年紀尚小,還做不到他四叔不形於色的程度,當即就惱羞的紅了臉,逃也似地的朝着言傳根走去。
“嗯,剛下學,真是辛苦了,正清,有信,今兒我請你們去吃街尾那家羊肉湯。”言傳根滿臉慈祥且心疼的看向四兒子和大孫子道。
言正清一點都不想去吃那街邊的小館子,一點也不想被同窗看到他狼狽的坐在路邊,在那大庭廣衆之下有辱斯文的吃東西。
斯斯文文的一笑:“爹,羊肉就不去吃了,你和娘以及二哥賺錢那麼辛苦的,用你們的血汗錢去吃羊肉,兒子真的吃不下……更何況,若是羊肉攤子生意太好了,我們還得等上許久,錯過了下午夫子的講學,那可就不好了。”
“是啊爺爺,我們等下在書院的食堂吃也是一樣的,爺爺你頂着寒風這麼遠的過來,爺爺你才最應該去吃點暖身子的羊肉湯補補。”言有信也急不可耐的拒絕,並拉着爺爺的手心疼的說道。
一聽這話,言傳根瞬間就被懂事的兒子和大孫子的話弄得紅了一眼眶。
“你們都是言家的好孩子,好孩子……”
擰不過最疼愛的兒子和大孫子,言傳根只得分別給了兩人一些碎銀子,並讓大孫子先去書院食堂吃飯,隨後便帶着四兒子到書院外行人稀少的街道處。準備等會兒和最爲看重的四兒子好好說說有關厲氏母子三人的事兒。
見大孫子已經走遠後。
言傳根忙不迭的偷偷又給言正清手上塞了一錠銀子:“拿着,多買點好吃的補補身子,可別讓有信那臭小子知道了。”
“哎……爹,兒子銀子已經勉強夠花了,你真是……爹,兒子今後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我……”言正清“無可奈何”的收下了額外多給的銀子,動容的對父親承諾。
言傳根欣慰的點點頭,笑得一臉褶子。
“爹,今兒你找我,究竟所爲何事?”
言傳根趕緊把事情的經過對四兒子說了一遍。
言正清聽父親說完後,便眉頭緊蹙了片刻,隨後淡淡道:“爹,你先不要自己嚇自己,這事兒……你先觀察着,等徹底摸清了那些人的來路再動手也不遲,打蛇打七寸,可別打草驚蛇反而壞了事兒。”
言傳根忙不迭的認同點點頭。
言正清一甩衣袖,一手置於身前,一手置於身後,頗有幾分高風亮節之姿態,神情淡淡目視前方,說出的話,卻是那麼的狠厲無情。
“那厲雲杉母子三人,言家村是絕對不能再待了,她們在言家村一日,我們家便會一日受到周圍人的非議……找個合適的機會,一擊即中,以絕後患。”
言傳根眼神一凌:“嗯,爹知道了,爹不會輕舉妄動的。”
言正清這才滿意的一笑,隨後轉身看向自家老爹,神情睥睨且自信一笑:“爹,兩個月後的縣試,夫子說了,兒子這一次必中秀才。”
“真的?”言傳根激動得瞪大了眼,手都有點哆嗦。
言正清點點頭,神情中透着篤定的自信與幾許輕蔑之色,壓低了聲音悄聲對父親道:“根據夫子得來的消息,年前剛調任到三河縣的縣太爺,其實是個不修邊幅的武夫,似乎在京城得罪了什麼大官,這才被奪了軍功發配到咱們縣來,區區一介武夫,耍耍大刀還成,可若是握那筆桿子,呵呵……”
末了還鄙夷的冷冷一笑。
一介匹夫,能寫幾個狗爬般的字就不錯了,出題哪能有多高深?
言傳根眸子瞬間亮得驚人,激動的搓了搓手,隨後雙手合十,不停的轉動身子朝着四方的朝拜:“菩薩保佑,老天保佑啊!”
忽的。
變故突發。
言傳根一個轉身彎腰對天朝拜時,樂極生悲的與一個手裡提着菜籃子的大娘撞了個正着。
啪——
一菜籃子的雞蛋和蔬菜頓時翻落在地。
“啊呀~我的雞蛋,我的菜……”大娘驚慌失措的下意識蹲下身想去撿,可看着那蔬菜上沾滿了摔爛雞蛋的粘液,又氣又怒的起身瞪向言家父子:“你們賠我的雞蛋,賠我的菜。”
言傳根老臉一板,頗有氣勢的怒吼道:“你這老婆子,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長眼睛,我們兩個大活人站在這裡你卻瞎了眼的非要往我們身上撞,我還沒讓你陪我們的衣服呢!”
那老婆子見言傳根此刻居然還倒打一耙,頓時怒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開始拍打着大腿開始嚎哭。
“天吶,這天下還有沒有個說理的地方了?瞧着還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呢!瞧着這小夥子身上穿的還是‘三清書院’的衣服,沒想到他們父子兩個居然毫不講理惡人先告狀,我這好端端的買菜路過這兒,就被這老頭子神神叨叨的拜神打落了我的菜籃子,他不僅不賠,還要我倒賠他銀子,嗚嗚……我今兒怎麼這麼衰,出門遇小人……”
言傳根又氣又怕,生怕影響了兒子的聲譽,氣得手指直哆嗦:“……你,你這老婆子,你這是誣衊,你……”
言正清看着學院門口已經有三三兩兩的同窗朝這邊看來,心中一緊,埋怨的瞟了一眼身旁惹事兒的父親,隨後隱忍着不耐,風度翩翩的彎腰去攙扶那老婆子。
“大娘,真是抱歉,我爹他人上了年紀,有時候腦子就有點……還望你能多體諒體諒,這損壞你的雞蛋和蔬菜,我賠給你行嗎?”
言傳根目瞪口呆的看着兒子:“……”
大娘用手背胡亂的抹了抹臉上的眼淚鼻涕,怯生生道:“我,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人,看在後生你是個讀書人的份上,我也不誑你,你賠我10個銅錢吧。”
這下輪到言傳根滿臉詫異了。
地上這摔爛的雞蛋好歹也有10個的樣子,再加上三捆蔬菜,就算蔬菜值不了多少錢,可10個雞蛋,怎麼也得20文銅錢,他原本還以爲這婦人會獅子大開口宰他一筆呢!沒想到卻只要了個半價都不到。
言傳根疑惑不解了一秒後,隨後了悟了。
認定這是對方害怕了他這讀書人的兒子,霎時臉上那叫一個得意,忍不住嘚瑟道:“我兒可是去年剛考中的童生,哼……算你這老婆子有眼光,讀書人哪裡是你這等老婆子隨便能誆騙的?”
老婆子一臉的怯懦:“……”
言正清一聽對方這麼好說話,二話不說,就從錢袋子裡掏出了10個銅板。
哪知那婦人前一刻纔剛拿到10個銅板,下一秒就直接面色猙獰,崩潰了似的把手裡的銅錢盡數狠狠丟在了地上,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欺負人吶~三清書院的童生老爺欺負人吶~嗚嗚嗚,弄壞我這20多個雞蛋,一籃子的蔬菜,結果才賠我10個銅板。”
遠處看熱鬧的學子們一聽這話,瞬間,很多貧困人家的學子都倒抽了一口氣。
看向言家父子的目光,那叫一個嫌惡,那叫一個遷怒,覺得這父子兩人行事不僅給他們自己招黑,更是抹黑了整個三清書院。
一時間,各種嘲諷,質問之言皆是衝着言家父子而去。
老婆子繼續哭訴:“他們還威脅我說這個後生是個童生老爺,嗚嗚……我也知道我一個老婆子惹不起將來的官老爺,可……可我也是幫別人家做飯的廚娘啊!這些東西都是晚上主家要吃的,這可叫我回去怎麼交差呀!嗚嗚……我今兒個倒要去書院好好問問裡面的先生,這三清書院的先生究竟是怎麼教出了這麼個黑了心肝的讀書人……”
父子兩個徹底傻眼了。
他們也終於反應過來,他們這是被這老婆子給算計了……
事情已經鬧到了這個地步。
任憑言傳根父子兩人如何對周圍路過的行人解釋,對學子們解釋,對書院的先生們解釋,可言正清給老婆子那10個銅錢的這一幕,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最後的最後。
父子兩人偷雞不成蝕把米,就算是後來陪給了那老婦人雙倍的銅錢,也絲毫沒有減少一點外界對他們的惡感。
於是乎。
三清書院的童生父子仗勢欺人一事,很快就被淪爲笑談擴散至整個兩河口鎮。
……
雲杉今天的工作量很大。
她把前兩天開坑出來的荒地給平整後,在間隔40釐米左右就依次挖坑,坑深約30釐米,挖好的坑裡,放上從溝渠里弄來的腐爛落葉和淤泥,以及草木灰和糞坑的農家肥後,這才把蛇皮口袋裡的紅薯挨個放進坑裡,填上土,又弄了些荊條撐起拱架,並在荊條上鋪上保暖的茅草,白天能讓溫度升高加快紅薯催芽,夜裡還能防止霜降凍壞了紅薯。
做完這些,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寶貝們,今兒晚上娘用這個紅薯給你們弄點好吃的。”雲杉提起還剩下五六個紅薯的蛇皮口袋,對兩孩子高興道。
一聽好吃的,妞妞瞬間雙眼發亮:“娘,什麼好吃的?這個紅薯要做成什麼呀?”
小石頭沒說話,但一雙眸子也一瞬不瞬的看向雲杉。
當然,他這自然不是饞的,而是好奇,極度好奇那些新奇的用品,新奇的農作物究竟是哪裡來的?
雲杉神神秘秘的一笑:“秘密,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晚上。
雲杉用做飯的碳火,給兩孩子烤了兩個香烹烹的紅薯,一個是軟甜的黃心,一個是沙甜的白心,母子三人分享着吃,好不熱鬧。
在母子三人入睡後。
雲杉的紅薯地裡,兩道黑色的人影正把雲杉白天剛剛下種的紅薯給偷摸着掏了兩個出來,然後由其中一個人影帶着下山,並連夜朝着縣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