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城軍營,深夜的黑暗一點點吞噬吞噬着屬於這裡的光明,整個軍營的黑煙已經漸漸撲滅,但刺鼻的燎煙和血腥味卻縈繞在其中,數十萬大軍此刻收拾着殘局,臉上盡是荼靡之色。
在那一場突如其來的偷襲之後的兩個時辰之後,一處營帳之內,伴隨着東西地上的聲音而傳來冷呵之聲:“廢物!廢物!數千人偷襲你們竟然只留下十具屍體,讓那越弦在這十萬大軍中視若無物,來去自如,本王要你們到底有什麼用!”
桌案上的書冊都被掃了出去,連帶着剛剛沏上的熱茶,都被那暴怒之中的人給摔到了地上,熱氣瀰漫,撲蓋在那地面上,讓侯着的幾個人臉色頓時煞白。
而此刻的雖然暴怒但臉色卻蒼白無比的人此刻半躺在牀上,脣角烏黑,神色冷峻,將目光移向那身穿黑衣,臉上也有幾道傷痕的人,輕咳了兩聲,努力地保持鎮靜開口道:“軍師,外面情況到底如何?”
“殿下,越弦用了迷惑之計,故意讓大軍落後,來一個暗度陳倉之策。今日前來偷襲的分明是她快馬加鞭帶來的越家軍,是從那陡峭的九曲崖上用藤蔓偷偷而上,探子根本沒有任何發現。所以,因爲沒有您的命令,所有人不敢去追,故而越弦燒了我們一個月的糧草,而且趁亂斬殺了上千人。還有,還有,將軍八人,如果三日後越弦三十萬大軍兵臨城下,恐怕,恐怕以我們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應對!”黑衣人臉色極爲的不好看,他垂首而拜,更多的卻是對面前之人的憂心:“殿下,越弦臨走之時射入你的身體之中的銀針有毒,饒是臣尋遍了名醫,也只能將這種毒給暫且壓下,除非找到榀丹宗那醫術極爲高超的小醫仙,或許才能找到解藥!”
“什麼?”炎夏怒氣無處發泄,剛剛想拍案而起,卻發現諸多無力感涌現而出,只好放下了一些情緒,道:“這毒,可有性命之攸,本王還能在這裡堅持多長時間?如今大雍和北邯重兵壓境,若是本王退去,豈不是置萬千子民而不顧?”
今日之禍,他實在不曾想到,做了女帝的越弦竟然如此猖狂,親自率領千餘人從那九曲崖之上偷偷潛入這蒲城!
還真是富貴險中求,若不是今日他中了計,一個不慎覆滅的就是她越弦!
“殿下,臣已經請了最好的醫師,這毒,一個月之內不會復發,但爲了以防萬一,臣已經派人去了榀丹宗,務必去請那小醫仙!”許攸垂首而拜,開口道。
“一個月?”炎夏長吁了一口氣,眉頭緊蹙,“青茵大草原彭城如何了?雲澈那個傢伙可是已經到了?”
“的確,北邯如今雖然空有一個傀儡皇帝,但南宮一族已經被他用雷霆手段覆滅,所以,雲澈已經肆無忌憚調動了所有的兵力壓在彭城,那一處平坦開闊,縱然有國公齊震坐鎮,兵力懸殊如此巨大,一旦開戰,恐怕——”許攸沒有再說下去,因爲他知道,那個結果,如果沒有改觀,必然是悲劇一般的結局!
“該死的!越弦那個女人竟然已經算計到了如此地步!”炎夏那臉色又黑了幾分,就在他愁眉不展之時,遠處忽然傳來拜見之聲。
很快,大帳的簾子被掀開,玄衣的男子走進,他俊逸的臉上也掛着一絲絲的悲痛,一雙眸子帶着凌厲的殺意,再不見之前的怯弱之態,身旁跟着穿着黑衣,一臉肅殺的男子。
在場的三人對視了一眼,還是微微拜道:“參見太子殿下!”
“炎玄拜見大皇兄!”男子微微頷首,有些悲憐地開口道:“本宮剛剛一進營帳,就知道了酉時發生的事情,那越弦實在狡猾,本就是覬覦我大炎萬里河山,竟然還用如此卑劣的手斷。本宮實在關心皇兄的傷勢,不知道可否有礙?”
“本王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炎玄,今日倒是不裝的怯弱了,怎麼,就憑你,也來看本王的笑話?”炎夏冷哼一聲,充滿殺意的目光對準那惺惺作態的親兄弟,“還有,若不是你非要向那女帝越弦恭賀,何至於讓那些人尋了個由頭藉機重兵侵犯?如今還在這給本王擺太子殿下的譜,你信不信,本王將你這個太子殿下給交出去平息戰亂?”
“皇兄,本宮若真的能平息這一場戰亂,恐怕早就已經不能站在這裡了。你與本宮都知道,如今這兩國已經都是貪得無厭,窺伺我大雍的疆土。如今這場大戰,不過是他們找的一個藉口罷了!”炎玄不怒反笑,竟然上前,輕輕俯身,在那怒目而視的人用只屬於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道:“不管你多麼想殺了本宮,但,現在,你只能以整個大炎的利益爲重,你應該明白!”
“炎玄,你——”炎夏剛想伸出手給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巴掌,那俯身之人突然立起,將一直藏在衣袖中的金黃色的卷軸拿出。
“聖旨在此,爾等是想不從?”炎玄舉着那象徵着一切的聖旨,提高了聲音,審視着周遭變化莫測卻齊齊看向炎夏的一衆人,心中冷笑。
他的父皇,恨不得快些將這蒲城被戰神圍攻的爛攤子交給自己,而眼前的這些個人,看見自己的手中聖旨竟然有視若無物的想法,他這個太子,還真的做到了不存在的地步。
也好,如此存在感如此之低的太子殿下,待到他一鳴驚人之時,怕是會很精彩吧……
“今大雍,北邯大軍壓境,國之危矣,朕親封太子炎玄爲上將軍,統領蒲城軍隊,統率三軍,抵禦越弦之軍。令炎夏同爲上將軍,主管彭城之軍,抵禦北邯之軍,望諸君盡心竭力,挽救大炎於危困之中!”炎玄刷的一下將那聖旨給展開,念道。
一語畢,炎夏古怪地看着那個立在他面前的人,差點想去衝上去看一看這聖旨到底是否是真的。
當年,父皇並不想將太子之位給炎玄,若不是黑耀神戒之事,這個什麼都不會的窩囊廢又怎麼會站在比他高上一頭的位置?
更何況,這個時候,父皇讓他統率軍隊,豈不是太擡舉他了?
萬一戰敗,那西炎面對的可就是滅國之災!
炎夏看着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餘光瞥見一旁正在用眼神暗示着他的許攸,腦海中靈光乍現,突然瞳孔猛地一縮,將這聖旨之中藏着的深意悉數讀出。
父皇是要用這一道聖旨測一測到底誰該真正走上那個位置。
如今西炎已經是生死存亡之跡,這一場戰役,他與炎玄兵權對等,誰能勝,誰能力挽狂瀾,便可以不顧及天耀之威名正言順地走上成爲西炎的主人!
哼,說到底,父皇還是站在他這一邊的,炎玄那個膽小鬼,若是能在越弦下勝利,簡直難如登天,這一招借刀殺人,父皇看來是完完全全將炎玄給捨棄掉了!
雲澈,雲澈,看來,也只有那個方法了……
國與國之間,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
“皇兄莫不是怕了,竟然連這聖旨都不敢接,亦或者是說,皇兄是已經被嚇破了膽子,想要抗旨不遵?”炎玄看着那愣神的人,絲毫不掩飾言語之中的尖酸刻薄。
既然已經虛與委蛇已經夠多了,那麼剩下的,索性就撕開這真面目,又有何不可?
“炎夏接旨!”炎夏陰狠地看了炎玄一眼,剛想下牀跪拜,一雙手卻突然將他給阻攔了去。
“既然皇兄身體不便,那麼這禮數還是算了的好!”炎玄笑吟吟開口,將這聖旨給放到了怒目而視的炎夏手中。
“炎玄,真是不知道你是傻還是自尋死路,你以爲拿到了兵權就能夠坐穩這太子之位?本王與那戰神越弦交手無數次,從未在她手上討到任何好處,如今你一個從未上過戰場的太子殿下,除了去做炮灰,你以爲,還會有什麼別的反敗爲勝的餘地嗎?”炎夏握着那聖旨,眼底盡是嘲諷,他看着炎玄那張已經變得毫無表情的臉,冷笑道。
“本宮有沒有把握自然不勞皇兄您費心了!苟且偷生了這麼多年,本宮也想做一做這真正的太子,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又有何難?本宮哪怕是死,也絕不想再過如今的日子!”炎玄面無表情地開口,但那一雙眸子中卻有着從未顯露出來的不屈和堅強,最後的幾個字在拂袖而去的聲音中帶了一絲絲冷意。
即便是做戲做了這麼多年,面對這個本該是是兄弟卻因爲權力變成仇人的人,在這一刻,他還是難以控制住那一絲情緒,恨意從心頭瀰漫,讓他幾乎想出手殺了這個還在叫囂的人!
忍了這麼多年,天知道,在寂寞孤獨中應付着數不盡數的殺手,是什麼感覺?
既然這是他們拼命想要的,那麼,不管付出什麼代價,他,炎玄也要從他們手中搶過來!
不論是阻擋者是這個一心想要他死的兄長,還是那個從未關心過他的父皇,他一個都不會手軟!
“既然你自尋死路,那麼便不要本王這個做兄長的坐上那個位置了!”炎夏雖然有些訝然看着這個一反常態的弟弟,但是不過片刻,從一而終的判斷便讓他冷笑着開口道。
“呵,皇兄還是想想怎麼去應對雲澈的四十萬大軍吧,小心說大話閃了舌頭,賠了夫人又折兵!”炎玄在踏出營帳之時回眸看了一眼那個輕視着他的人,然後輕笑一聲消失在炎夏眼前。
他會讓那個從小被捧在手掌心裡的皇兄也從頭到尾一點點嘗過他曾經受過的苦楚……
從雲端落入塵埃,那種滋味,想必比殺了他還要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