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進自然是不會留在週二發家吃飯的,他站起身,強壓着心中的煩躁,對藍怡道,“樑某去尋蘇夫子,失陪!”
週二發看他臉色不好,也不敢再留,藍怡請水秀送他出去,纔對周老爺子道,“爺爺身子既然無大礙,孫媳婦便先回去了。”
周老爺子臉色及其難看,勉強點了點頭,王氏趕緊道,“趕緊回吧,如今天氣熱,你又懷着孩子,可不能再四處去了,多吃多睡孩子才能長得快,你看你五弟妹,就啥也不想,天天在家胡吃海喝的。”
馬氏在旁邊嘿嘿樂了,“娘,您這是誇她還是損她啊”
王氏無力地看着小兒媳婦兒,當時她是抽了什麼瘋,給兒子娶了這麼個活寶回來,“還不去做飯!”
“好嘞,二嫂,我去了啊!”說完,馬氏飛奔着進了旁邊的小廚房。王氏不放心地又喊了句,“菜根上的泥洗乾淨了再下鍋!”轉頭又對藍怡抱怨道,“你六弟妹但凡能趕上你的一半兒,我半夜也得偷笑醒了!”
藍怡忍不住笑了,馬氏和三嫂趙氏是截然相反的性子,一個幹活圖快不圖好,一個是圖好不圖快,王氏攤上這麼兩個兒媳婦,也是夠撓頭的,不過藍怡看得出來,相比較而言,王氏更喜歡小兒媳婦。馬氏雖然嘴巴時而抽風,性子也大大咧咧地,但比起趙氏那樣小心翼翼,動不動就抹眼淚的要好多了,相處起來更輕鬆。
“三哥他們也快回來了吧?”牡丹花落,村裡遊人少了後,周衛鯤和周衛鵬兩夫妻的涼皮攤子從村裡移到了城裡。
“他們快關城門時纔出來,摸黑到家,再賣這幾天,等地裡澆了水,就得忙着收麥種豆了。”王氏微笑着,這樣的年頭還能有個賺錢的營生,很不容易。
說話間,便到了大門口,藍怡剛要上馬車,見村路上又來了一輛馬車,馬車行到家門口停住。老大周衛文一臉疲憊地挑簾跳了下來,拱手給王氏行禮,又與藍怡打招呼,“二嬸,二弟妹。”
兩人俱是詫異,這時候,他怎麼回來了?周衛文看懂了她們臉上的表情,苦笑,回頭斥道,“到家門口了,還不快下來,莫還要我請你不成!”
馬車內一陣悉悉索索地聲音,周家老七週衛江挑簾跳了下來,低着頭站在周衛文身邊,一聲不吭。
藍怡看他褶皺的衣裳和頹然的氣氛,就知道進書院的事兒果然黃了,她可不想進去摻和,告辭回家了。
周老爺子聽到長孫帶着小孫子回來了,喜地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躋着鞋子迎出來,“快進來,快進來,怎麼不提前捎信回來,好讓家裡的長工趕車去接你們。”
周衛文給周老爺子和週二發行禮,“出來的匆忙,來不及寫信。爺爺,村中有喜事麼,我瞧着溪邊搭上棚子了,外村人不少。”明天,知縣劉過更召集各村裡正開會,離着遠的今天后晌就到了,趙里正安排了人在村口迎了送去客棧住下。
周老爺子笑容淡了幾分,“嗯,怎麼這個時候回來,衛江和飛雲入書院的事兒,怎麼樣了?”
周衛文聞此,氣呼呼地坐在椅子上,“沒成!您問老七,看他幹了什麼好事!”
周老爺早就注意到了小孫子的邋遢樣子,皺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周衛江一臉委屈地擡頭,眼淚汪汪地看着周老爺子,“爺爺,不怪孫兒,是汪夫子,是他騙了我,那幅畫王山長不喜,說是贗品,讓人把我趕了出來!大哥他又只顧着飛雲,不讓我留在登州考完入院試,非讓我現在回來!”
周衛文氣了個仰倒,再顧不得兄長風範,跳起來指着周衛江的鼻子就罵道,“在你眼裡,都是別人錯,你自己就一點錯都沒有!我磨破嘴皮子跟你說了多次,莫拿畫去見王山長,待入院試考過再說,你偏不聽,偷着跑去,王山長是什麼人,會貪圖你一幅破畫,讓你進書院?你真是異想天開!偷着跑去了怎麼樣,啊?鬧成了登州城的大笑話,害的我都沒臉出門!你倒好,不以爲恥反以爲榮,還到處跟人炫耀,你真當那些讀書人是想跟你結交,人家是把你當猴耍,看笑話呢?你自己說,這一個月你花了我多少銀子!請那些人吃茶,你得了一點好處沒有?”
周衛江不服氣地翻白眼,“子曰‘君子以行言,小人以舌言’,我不與你爭論!”
周衛文恨不得上期抽他兩個耳光,“好,好!我是小人,以後你莫再到登州,莫再登我的家門!莫再伸手給我要銀子!”
周老爺子被他們兩個吵得腦袋大,“行了,別吵了。衛文,你是兄長,該做表率纔是,說什麼賭氣決絕的話!衛江,你讀書懂理,書上教你這麼跟兄長說話了?快給你大哥陪不是!”
周衛江氣委屈地看着周老爺子,見他瞪着眼堅持,才氣鼓鼓地到周衛文面前,誇張地一拱掃地,“是我的錯,大哥原諒則個!”
“這就好,這就好,自家兄弟,打打鬧鬧地才能更近乎。”週二發出來和稀泥,“你們也累了,快坐下喝點水歇歇。衛文,你爹和你娘這些日子還好不,年景不好,鋪子裡怎麼樣?”
周衛文臉色緩和不好,聲調柔和地跟爺爺和二叔報了登州那邊的情況。周老爺子聽聞他們路上已經見了不少災民,心有餘悸,“多虧菩薩保佑,這一路上沒出事。這麼說,衛江去書院讀書的事兒,是黃了?”
周衛江搖頭,包着兩泡眼淚,委屈地道,“纔沒有,七月入院試之後才知。爺爺,博文書院的王山長是個小氣的人,孫兒不過說了兩句他寡聞不識珍品,他就生氣了,萬一他從中作梗,入院試孫兒考的再好,怕也進不了書院了。”
周衛文滿臉諷刺地低頭喝茶,心說你周老七還真把自己當跟蔥了,人家王山長是什麼身份的人,連拿眼睛夾你一下都覺得費工夫!
周老爺子卻深以爲然,皺起了眉頭,“那副畫,到底是真跡還是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