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成派出五人迎戰,只留了大肚子將軍史大奈在身邊,因爲史大奈別看肚子最大,武功卻是他帶來這六個人中最弱的。
五個身高馬大的壯漢在山壁前方站成一字長蛇,宛如在山壁下面築起了一道高牆,只看得秦安、王君可等人紛紛搖頭,心中給出的預測都是三個字:過不去。
肯定過不去!即使是那些親眼看過雁蕩雙刀逼退公孫雲鼎的人們也是這樣認爲,因爲就算雁蕩雙刀能夠戰勝尉遲兄弟?狄知遜、單盈盈和萬雲這三個也過不去,沒辦法,闖關一方的水平太不均衡了。
更何況雁蕩雙刀未必能夠戰勝尉遲兄弟。
尉遲兄弟的武功如何,衆人不僅親眼看見,更有秦安和王君可這樣的高手曾經與之單挑,武功之強自不必說,而今又是聯手對敵,那豈不是更加厲害?正所謂兄弟齊心,其利斷金!
衆人矚目之中,李智雲卻在搖頭,看向羅成說道:“他們五個不行,你們七個都上來吧,而且最好騎馬來戰!”
羅成被氣得笑了出來,沒有發作只是因爲不想跟一個孩子鬥嘴惹人笑話,強忍怒氣說道:“別吹了行不?你們出五個人,我們就也出五個人,步戰你們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我們上了馬,你們五個一個都活不了!”
羅成這話並非危言聳聽,如今這個時代裡騎馬就是優於步戰,且不說人借馬力,只說騎在馬上首先就與步將拉開了距離。
步將若要取勝,除了斬馬之外就得跳起進攻,但通常來講人到了半空,就失去了轉折騰挪的餘地,一旦進手未能命中,就等於把自己變成了一個活靶子,剩下的就是任人宰割了。
反過來騎在馬上的武者只需兵器夠長就可以揮擊橫掃、兼顧八方,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除非與地上敵人的武功相差懸殊,不然就是想輸都難。
羅成七人攜帶的自然都是長兵器,分別是銀槍、鐵蒺藜骨朵、鐵月戟、鳳嘴刀、銅殳。
而闖關的一方貌似只有雁蕩雙刀人手一柄環首刀、單盈盈拿了一對判官筆,狄知遜和萬雲都是赤手空拳,萬雲的手裡拿着的菜籃子當然不能算兵器。
如此對比,羅成七人若是上了馬,闖關這五人豈不是束手就屠?
李智雲和羅成一番對答,就連他這邊的四個人也不理解了,雁蕩雙刀心中狐疑口中卻不好說什麼,狄知遜也是心有疑問、只等着聽這個小兄弟的下文,單盈盈卻沒這麼好的耐性,怒視李智雲道:“你想幹嘛?讓我們跟你送死啊?”
她這對判官筆是短兵器裡的短兵器,遇上使長兵器的騎將怎麼打?點馬穴麼?馬有沒有穴?即使有她也不知道,誰沒事研究這個?
李智雲白了單盈盈一眼,沒好氣道:“你愛去不去,我請你去了麼?用得着你在這裡叨叨?邊兒涼快去!”
說罷便不再理睬單盈盈,轉頭看向羅成說道:“沒錯,你也知道騎馬是佔便宜對吧?我讓你們上馬,就是爲了讓你們把便宜佔足了。”
羅成有些沒聽懂,就反問:“你這話什麼意思?誰稀罕佔你們便宜?只要你們敢挑戰,咱們公平較技就是!打敗了就是技不如人!”
李智雲道:“還說沒佔便宜?你看看你派出來的五個人,各個身高馬大,還都站在上坡,這不是佔了便宜是什麼?你看看我們,要身高沒身高,要兵器沒兵器,還站在下坡,乾脆你們騎上馬算了,把最後一點便宜都佔了唄!”
衆人回味着李智雲這番話,把雙方陣容做了一番比較,發現果真如他所說,羅成一方即使不騎馬也已經佔了偌大的優勢。
羅成何等的心高氣傲?當即說道:“那好,那你們站到上坡這邊好了,我方五人站在下坡,這樣就扯平了吧?我們纔不跟你計較這點地利!”
“這還差不多!”李智雲一擺手,示意韋鄧狄三人跟着自己過去,自己當先舉步走向上坡,至於單盈盈,她愛去不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咱們說好了,只要我們從上坡衝回到原地,就算我們贏了!你就得讓我們進龍洞!”
“行!就是這麼說!”羅成想都沒想立即拍板,“你們五個跟他們交換位置。”
於是雙方的五人開始互換位置,單盈盈終於忍住了被小屁孩當衆搶白的惱怒,也跟在後面交換場地,心說我還以爲你有什麼高招,原來就是換場地,就算換過來又能怎樣?我們五個還是打不過他們五個。
衆人大多看得聚精會神,期待着雙方十人交換場地之後的一場大戰,沒有人注意到徐茂公搖着羽扇面露微笑,喃喃自語:“這小傢伙……倒是挺聰明。”
然而羅成武功何等高強,即使身處七丈開外的輕聲細語也逃不過他的耳朵,聽到徐茂公的自語就是一愣,隨即就想到一件事——雙方交換場地之後豈不是變成對方五人緊鄰山壁了?如果對方趁機跑進龍洞,己方如何攔截?
一念及此,立時喝了聲:“且慢!”
與此同時,李智雲大喊了一聲:“跑啊!進洞!”在喊出這四個字之前,他已經開始撒丫子了。
這四個字言簡意賅,目的明確,韋鄧狄單四人都能聽懂,這才知道李智雲是用激將法騙了羅成,立時展開輕功奔向龍洞。
他們四人的輕功都很不弱,尤以單盈盈最爲突出,雖然啓動時稍微慢了一些,但轉眼就跑到了四人之前,幾個呼吸之後便已到達了洞口,回頭看時,卻是第一個起跑的小屁孩落在最後。
“豎子膽敢騙我!”羅成恨得咬牙切齒,也不招呼史大奈和另外五個手下,獨自一人發足疾追。
此時張公瑾等五人已經沒可能追上闖關這五人了,因爲他們已經到了山壁的對面場地,留在原地封鎖的就只剩下他和史大奈,然而史大奈卻根本不會輕功,所以能夠追上這五人的就只有他羅成一個。
一個人怎麼追五個人?能抓住兩個就不錯了,羅成氣得咬牙切齒,只想抓住那個小屁孩來泄憤,爲了加快速度,直接把手中銀槍扔在一邊。
幾經縱躍之後,擡眼看見那小屁孩落在最後,立時將全身功力運至足下,使出來一個飛撲,直撲小屁孩的身後。
這一招有個名目叫做獅子搏兔。獅子搏兔,亦盡全力。他的確竭盡了生平功力來做這一撲,不僅撲出的距離超遠,而且速度極快,至少也是那小屁孩奔跑速度的三倍。
山上洞口處,單盈盈回過頭來就看見了這一幕,不禁驚呼出來,然而也只能是驚呼而已,因爲在她和李智雲中間還隔着韋鄧狄三人,無論如何都沒法對李智雲施以援手。
韋鄧狄三人聞聲便知不好,立時收足回頭去看,卻見羅成有如一頭雄獅一般從天而降,直撲李智雲的後背,一雙手和李智雲頭頸的距離已是近在咫尺,再也不及救援。
“你們跑你們的!先進洞再說。”李智雲卻是頭都不回,彷彿根本不知道身後的危險,還在催促上面幾人,身體卻忽然往左一偏,就好像突然少了一條腿似的,給人的感覺是向左栽倒。
然而就是這莫名其妙的一偏,羅成的身軀就擦着他的身體落向前方,就連羅成隨機應變使出來的一招虎尾腳都沒能掃到李智雲的身子。
李智雲栽倒了?那怎麼可能?他只是走了一步神行百變而已,看也不看在他右前方滾翻站起的羅成,繼續奔向山洞,此時他距離山洞已經不足兩丈了。
韋寶鄧豹當然不肯自己先進龍洞,危急時刻把兄弟拋在身後,今後還有什麼臉去問兄弟學那反兩儀刀法的後招?眼見羅成落地,不等對方起身就衝了過去,異口同聲道:“天地無極!”
隨着這一聲號子喊出,兩人雙刀分指東西,指向東方的反向西劈,指向西方的反向東砍,雙刀在羅成的頭上交織出一片刀網,不論羅成以何種形式起身站立,都將被這刀網絞成碎片。
然而羅成卻只是冷冷一笑,躺在地上雙掌同時向上拍出,只聽嘭然一聲悶響,那層刀網陡然向上彈起,連帶着韋寶鄧豹兩人的身軀也都倒飛向上,落下時恰好落在龍洞的洞口,與奔到洞口的李智雲同時抵達。
洞口下方兩丈開外,羅成從容站起,卻不再追趕,而是仰頭看向洞口的李智雲說道:“你小子的功夫很是邪門,你練得是什麼功夫?你叫什麼名字?”
沒有人知道他在施展那招獅子搏兔的同時已經用上了擒龍控鶴的手段。
按理說在對方詭異閃避之前便應該受控於自己雙掌的抓拿之下,然而那兩道沉渾的抓拿之力在碰觸到對方身軀之後卻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是兩堆積雪遇見了炎炎烈日繼而融化了一般。這是什麼緣故?
相比於這個孩子的詭異,雁蕩雙刀那一招天地無極反倒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武學了,刀招固然綿密高妙,怎奈施展刀法的兩人內力平平,被自己以明玉功發出的兩記劈空掌直接拍飛,根本構不成什麼威脅。
這就是羅成和公孫雲鼎的區別,前者內力是真高,而後者的內力與前者相比,就只能算是平平。
羅成震飛韋鄧二人這一幕,只把洞口的李智雲看得撟舌不下,一時之間想不起答話。只是在想:這羅成的內力雖然比宇文成都還有一段距離,卻已經能跟那個使用道心種魔大法打出蟲洞的傢伙相比了,幸虧他沒把這種劈空掌力用在自己的身上。
шωш● тTk án● ¢ o 羅成這裡等不到回答,只道對方有意隱瞞,而且不把自己看在眼裡,臉上怒意便益發濃郁,正在考慮是不是寧可放棄封鎖龍洞、任由下面衆人隨意進入也要抓到這個小孩審問之時,忽聽身後湖邊有人喊道:“那是什麼?”
山上衆人聞言均往下面看去,卻見湖面上漂浮着一物,有人體般大小,明亮的月光下通體橘紅,正在往龍洞這邊漂來,速度還很不慢。
更爲詭異的是,這物體並沒有在水面上形成任何波痕,在平靜無波的湖面上,既沒有風帆也沒有波痕,那麼這東西是如何移動的?
人們的目光都被這物事吸引,就連羅成都忘了追究龍洞內外的五名男女,而這五名男女也忘了進洞擺脫追兵,均把目光看向這個詭異的橘紅色人形物體。
“老天爺啊!那就是個人!活的!”王君可目力精湛,第一個辨認出來,此言一出,衆皆譁然,活人怎麼可能直立漂浮在水面之上?
嘈雜尚未停止,那湖面上的活人已經來得更近,這下人們都看清了來人的模樣,不禁同時噤聲,湖邊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人們爲何噤聲?嚇得。
湖面上來的的確是個活人。此人身穿一件橘紅色棉袍,露出左邊半個膀子,頭上也不知道是纏的還是戴的一頂橘紅色帽子。
一部漆黑濃密的絡腮鬍遮住了大半張臉,兩道濃眉連在一起橫貫前額,一雙眼睛茫然看向前方,彷彿岸邊這麼多人都不存在一樣。
人們看不出這人的年紀究竟有多大,也看不出他的情緒是怎樣的。只看見他左手荷在左胸前,手中握着的一根樹枝搭在左肩,樹枝上生滿了枝葉,枝頭還開着一朵白色的喇叭花。
詭異!這人忒詭異了!
如果僅僅是相貌詭異還不至於嚇到這些刀頭喋血的江湖漢子,最嚇人的是人們看清了他的腳下,他的腳下竟然什麼都沒有,並沒有像秦安、王君可等人猜想的那樣——腳下踩着浮木一類的東西。
他的雙腳竟然是懸浮在水面之上的!
人怎麼能夠如此長期地懸浮在空中?人們都嚇傻了,就連羅成這樣的高手都覺得不可思議,是不是看錯了?是不是這人的腳下和水面之間有某種透明的東西在支撐?如若不然,這人就不是人!
但凡人類,不論武功有多高,就是高至昔年建立少林寺的達摩老祖又如何?達摩老祖要渡江也得踩着一根蘆葦才能做到,然而眼前這人竟然什麼都不踩踏,這還是人麼?
衆人驚懼之中,這人卻已經來到了岸上,這次人們看得更加清楚了,他的雙腳的確是懸浮在空中的,那是一雙赤腳,沒有穿任何鞋襪,明明人已經到了岸上,腳底板距離岸邊的草地尚有一尺的距離。
而且這個距離還在逐漸增加,一尺一寸,一尺兩寸,一尺三寸……他在冉冉上升!有大着膽子的人們偷偷去看這人的眼睛,卻發現這人的眼睛已經不再迷茫,此時這個人的眼睛已經變得精光四射,銳利的目光盯住了一個方向!
人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發現他盯的方向正是龍洞的洞口,而站在洞口的李智雲卻明確地意識到,這個怪人盯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眼睛。
他看我幹什麼?意識到了這個恐怖的事實,李智雲不禁嚇得魂飛魄散,不管看我幹什麼,都特麼沒有好事啊,頓時大叫了一聲:“還看什麼?快進洞,跑啊!”說罷一頭就衝進了龍洞。
他這聲叫喊,山上山下的人們聽得分外清晰,人們甚至能夠聽出他心中的恐懼,因爲這喊聲都變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