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頭伏在齊彪胸前,觸覺一片冰涼,那是被自己淚水打溼的地方,林芳突然笑出聲:“呵呵。”
摩挲的下巴停頓,頭頂發出問聲:“又想起何事好笑?”語帶寵溺與無奈。
“呵呵,劉媽此時應是又氣又急。”被齊彪擁着出來時,林芳並未去看身後情景,不過聽聲音也可猜出劉媽是一副什麼神情。
頭頂是一片沉寂,片刻後,齊彪問道:“你那日所問可還記得?”
“哪句?”這話問的奇怪,我每日裡都會問你問題,怎知你是指哪句。
又是片刻停頓,齊彪才答:“你問我,可是當真當你爲妹妹。”說完,齊彪將林芳稍微推開一些,低頭仔細盯視擡頭看她的林芳。
林芳不記得自己何時問過這句話,不過這個問題倒是早就盤旋在腦中,便順着齊彪的話問道:“那你可是當真當我爲妹妹?”
齊彪答道:“初始是。”
“那如今呢?”
“如今應是男女之情。”
呃,林芳卡殼,這傢伙倒真不會含蓄,雖然早體會到齊彪對自己的感情並非兄妹情那麼簡單,可此時齊彪如此直白的講出,林芳還是不知接下來該怎辦。
“林文也問我對你到底是何種感情,我那時仍認爲自己對你乃是兄妹情,直至你此次失蹤,我內心的焦急無法言表,想也沒想便趕回多陵縣,沒日沒夜的尋找,哪怕丟掉我的性命,都要尋到你,我才明白,我對你的情感,已非我自認爲的兄妹情感。”
“這些日子。我反覆回想自小與你的相處。在你還呀呀學語時,我便開始注意到你,那時的你很是醜陋,滿臉血瘤,可是小小的人兒,眼中流露的眼神,卻非一個嬰孩該有,對你的哥哥與姐姐親暱,有時還會故意戲耍他們,而對於每日都會去你家的我。眼中始終含有一份諷刺,或是鄙視?我那時年少氣盛,總想報復於你。可每每有了機會,又不忍下手。”
林芳雙眼大睜,原來自己小時候竟然處於這傢伙的危險下而不自知,不過想起齊彪小時候那裝酷的模樣,林芳的雙眼又笑成月牙兒。看的齊彪一個沒忍住,低頭,雙脣在她的大眼上輕啄一下,嚇得林芳趕緊低頭往後縮,卻又被齊彪摟了回來,更加緊的擁在懷中。
“再大些時。我發現你與我的八妹有些相似,聰慧,善良。堅忍,且同樣的調皮,八妹雙腿殘疾,而你天生長着一雙小腳,走路不穩。身有不足又不去遮掩,不喜穿長裙。偏喜穿方便衣褲,一雙小腳尤爲惹眼。八妹也是,並不在意別人對她殘疾雙腿的異樣眼神,每日裡樂呵呵,似不知愁。八妹在我心中獨一無二,初時我內心有些彆扭,並不願有人與我八妹相似,可不知怎地,卻又忍不住想去與你接近。”
林芳記得,小時候自己很少理會齊彪,總以爲他是小孩子裝酷相,此時想想,齊彪比自己大十歲,自己認識他時,他已開始進入心理逆反期,可不就是自己越不理會他,他越是想引起自己注意的時候。哇,比自己大了十歲,在這個時代,已是所謂的老男人了。
“芳兒,你在聽麼?”眼見着林芳開始走神,齊彪很是無奈,自己能下定決心講這麼多話,實與自己的性情相悖,着實不易,他不知林芳聽進去多少。
點頭,林芳郁悶,還說對自己是男女之情,我自小便可一心兩用,你不知麼?
齊彪接着講:“隨着年紀漸大,於男女之事我也有所知覺,不知怎地,每每有年輕女子想與我親近,我便很是反感,只有你,芳兒,是我唯一願意親近的女子。”
“就你這張黑冷臉,也有人敢親近你麼?”話問出口,林芳才知不妥,趕緊捂嘴,眼中卻無一點覺不妥的意思,反是笑意盈盈。
“唉——,”齊彪長嘆一聲:“身爲親王嫡子,只要能給對方帶去榮華富貴,即便我是個魔鬼,想與我親近的女子,自是不乏其人。”
林芳愕然:“你是親王嫡子?”
雖然自己能猜測出他的身份不簡單,卻沒想過他竟會是本朝唯一一個親王的嫡子,那麼,他的家境便更是複雜,民間有傳言,皇上沒有成活下來的子女,要立太子,必會在親王的兩個嫡子中選一位,那麼,齊彪便是候選人之一,無論他將來被立爲太子,還是親王世子,生活都不會簡單。
俗話講,一入侯門深似海,更何況是皇家,自己雖然也喜歡他,可以說對他已產生依戀,可是,自己只想過平淡的生活,並不想捲入皇家的是是非非,自己不是那塊勾心鬥角的料,也不想做他衆多女人中的一個。
如是想着,林芳開始往後退,齊彪想要將她擁回懷中,可她卻很是堅決的退着,怕弄疼了她,齊彪只得放手,心中卻很是失落,出聲問道:“芳兒,你怎地啦?”
脫離溫暖的懷抱,身上又少了齊彪寬大披風的包裹,林芳不由打起寒顫,雙手抱肩。見齊彪又欲伸手,林芳迅速的退後兩步,道:“貽哥,芳兒不否認,芳兒對貽哥的情感,已非單純的兄妹情,可攀龍附鳳並非芳兒所願。”
齊彪急道:“芳兒莫要如此想,你與那些女子不同。”
“呵呵,”林芳苦笑:“我確想與那些女子不同,可若是嫁入皇家,成爲你衆多規制中的一個,便不再有甚不同,爲活命,變得自己不認識自己,一輩子被拘於一苑,直至最後老死。”
“不會,此一生,貽哥只會有你一個,你該瞭解,自小我便說到做到。”
“此時你是芳兒一人的貽哥,到時不知你會是多少女子的貽哥。芳兒相信貽哥此時的話,可世上還有情勢所逼四字,你身爲皇家人,要顧全大局,又怎可能隨心所欲,與其到那時兩相爲難,各自痛苦,不如此時便不要開始。”
林芳的話如兜頭一瓢冷水潑下,齊彪默然,一張黑臉冰冷陰沉。
自己的話確實講得決絕,這對於一向自持的齊彪,應是前所未有,林芳心中又何嘗好受,兩人僵持片刻,林芳嘆道:
“貽哥,芳兒自私,芳兒只想過平常人的日子,教教書,賺賺錢,睡睡懶覺。俗話講,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此生足矣,教書是我的喜好,賺錢是生活必需,也是人生樂趣,若是有機會出外旅遊,欣賞各處風土人情,那更是錦上添花,也是芳兒平生所願,不枉芳兒來此世一趟。”
齊彪皺眉:“數錢數到手抽筋?睡覺睡到自然醒?此是哪裡的俗話。”
自然是我們那個世界的俗話,你既是皇家人,必不會缺錢,可我並不想數你的錢,那是要付出代價的,進入皇家,莫說睡覺睡到自然醒,恐是午夜都睡不安寧,林芳自嘲:“芳兒自小便喜一鳴驚人,貽哥應是瞭解,又何必糾結此俗話從何而來。”
停頓片刻,林芳又道:“回去吧,已在外呆的時間過久,劉媽他們該擔心了。”
齊彪轉身,背對着林芳,聲音往日般毫無起伏:“你先回去,我四處走走。”
心臟痛縮,林芳沒有言語,悄然轉身往回走,早已克服了的走路不穩的毛病,此時復又發作,幾回都差點摔進枯草中。
聽着林芳踉踉蹌蹌的腳步,也幾回想要回頭去扶,最後還是強忍住,肩背繃直,直至林芳進入院內,強顏歡笑與劉媽幾人講話,齊彪這才放鬆,大步朝背離院子的方向而去。
漫無目標的走着,不覺間竟然走到了初進壕溝發現林芳的地方,面對着大片的老鼠果,齊彪的心卻不在此上。
“你可是當真當我爲妹妹?”這是自己出來迷陣那日晚間,林芳睡意朦朧間的問話。
“你當真只當芳兒爲妹妹?芳兒今年十五歲,你便依着年齡刻了十五個木雕,竟是比我與武兒這兩個親哥哥還要珍視她,你不覺着你的作爲已經超出當哥哥的情感麼。”此話是林文的質問,林文跟自己在一塊向來話少,只有提及林家人時,他纔會喋喋不休。
“貽哥,芳兒不否認,對貽哥的情感已非單純的兄妹情,可攀龍附鳳並非芳兒所願。”她承認對自己已非兄妹情,可又很乾脆的拒絕自己,齊彪心縮。
“若是你對芳兒是男女之情,趁早了了此念頭。此事結束,你或爲太子,或爲親王世子,按規制,必有正妃一位,側妃兩位,妾侍至少四位,再往下,還有連臺面都不得上的內侍種種,芳兒只是小小鎮長之女,若是跟了你,連妾侍的名分都輪不到,你覺着,我林家會答應她嫁你麼?即便你使強權納得芳兒,以芳兒的性子,她會願做你衆多女人中的一個麼?”
“我確想與那些女子不同,可若是嫁入皇家,成爲你衆多規制中的一個,便不再有甚不同,爲活命,變得自己不認識自己,一輩子被拘於一苑,直至最後老死。”
芳兒,芳兒,我的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