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琦想要進入學士院,是非常困難的,首先要試製書答共三首,詩一首,賦一首,非文章出彩者不可。倘若詞藻欠侍,制書能力匱乏,幾乎很難入學士院。自太宗起,每求一學士,必先問宰相,求才實兼美者,先召與語,觀其器識,然後方授之。
太宗曾對左右侍臣感嘆:“朕早聞人言,朝廷命一知制誥,六姻相賀,以謂一佛出世,豈容易哉!”可想而知,入翰林學士院是多麼困難了。
其實學士院並非是一個學府,而是一個辦公機構,裡面的人皆稱爲學士,只是職位不同,所以稱呼也不同罷了。
學士院的主要職能就是寫詞作文制詔,是皇帝的貼身文職秘書。學士院中的人員主要有正三品的翰林學士,此外還有翰林學士承旨、直學士、權直學士等官員,一般也就是二到六人左右。陳琦打的心思,便是經過兩年學習一年的實習期後,可以轉成正式的直學士。所謂的學習,便是做筆貼式或者給事,給學士們整理文書和歸檔,而實習便是自己獨立處理文書,三年滿後便可以成爲直學士。而那些由官員任上直接推薦過來的權直學士則是不需要學習直接實習一年後便可以成爲正式的學士。
一般人都是考中進士後在外做官然後通過考試再考學士,沒有幾個象陳琦這樣,直接不做官就去考學士的。這樣是最難,最痛苦的,因爲直學士和權直學士薪水非常的微薄,一個月只有二十貫,象許多官員都有的什麼米麥、鹽、茶葉、綢絹、年炭、養馬費、隨身差役的衣糧、伙食費等,全部都沒有,在京城二十貫若是平民百姓肯定是小康之家,可是一個京官這些錢恐怕還不夠到上司府中走一趟的。
所以許多人都選擇了先進士後做地方官,然後身帶官職入翰林,由翰林再入朝堂的步驟,這樣身上有官職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俸祿,絕對夠自己在京中花用了。
陳琦和鄒晨到了京城第二日,還不到卯時便起牀,留下劉成去往學士街上遞拜貼,他們則是收拾停當,就往文彥博府裡而去。
文府門前,此時人山人海,熱鬧非凡,自從文彥博被奪情當上了首相之後,每天文府門前都有人前來求見,哪怕是不能見到文相,只要能和他家的大管家文季恩說上話,都覺得是幸福的。
陳家的馬車停在了衆人的車旁,敬哥和紀明手持着拜貼踏上了臺階。常言道,宰相門前七品官,這些在門前等候的人,看到兩個身着百姓布衣的小廝連個禮物都沒有帶就往臺階上走,不由得議論起來,均覺得這兩個人肯定會被那些眼高於頂的文府門子給轟下臺階。
一個守門的小廝接到敬哥的拜貼時,看了他和紀明的穿着,一臉的不屑,呵斥道:“站臺階下面去,這可是文府,不是你等田舍翁能胡亂進的……”
罵完了後,纔將拜貼抖了抖順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準備依舊站回自己的位置上。
敬哥臉上帶着笑,低聲道:“小哥還是看看拜貼,我家郎君與文府有姻親,昨日晚間剛剛到京,特於今日拜見。”
“甚姻親?我倒是不知了,你家郎君姓字名甚,從實說來。”小廝的鼻孔快伸到了天上,趾高氣昂的問道。旁邊三名守門的小廝看到他在調戲這兩個從鄉下來的小子,都暗地裡搖頭。
敬哥深吸一口氣,賠了笑,“我家郎君姓陳,字嘉禾。還望小哥進去通報一聲,若是相爺不在家,通報給文大管家也行。”
陳嘉禾?小廝想了想,把文家的姻親關係給扒了一個遍,沒有一個姓陳的。又看到敬哥一直站在臺階上不下去,怒從心頭起,“讓你下臺階呢,怎麼還站在臺階上?找打呢?還姻親?你算哪根蔥?敢和相爺做姻親?你們還站着做甚,把這個沒規矩的混帳給老子轟下臺階,這臺階可是相爺要常走的,他算個什麼東西?”
聽到他的話,左右立刻過來了人,將敬哥和紀明推掇着就往臺階下轟。
“我家郎君確實與文相是姻親,你們怎麼能這樣?等到文相回來,看他怎麼處置你們!”敬哥和紀明被推下了臺階差點摔倒,又看着旁邊哈哈大笑指着他們取樂的人羣深覺羞恥,氣憤的指責道。
另外三個守門的小廝又是一陣搖頭。
鄒晨看到外面亂紛紛的,喊了後面車裡的杜昭過來,吩咐了幾句話後,杜昭輕提裙角又踏上了臺階。
“這位小哥有禮,我家娘子乃宛丘鄒家女,想求見內宅管事梅媽媽,若是梅媽媽不在,那見七姐房中的奶媽媽蕭氏也可以,不知小哥可否通傳一聲。”杜昭說完眉眼彎彎的看着守門小廝。
那小廝並原本是一臉的譏笑,可是當聽到內宅管事梅媽媽的名字時錯愕萬分,又聽到七姐房中的蕭媽媽時,張大了嘴。
“車內的娘子可是姓鄒?”小廝嚥了一口口水,吃力的問道。
杜昭氣度端莊,微微頜首,“正是,我家娘子與你家七姑爺乃是親兄妹。”小廝聽的渾身一震,又聽她說到車裡坐着是去年的探花郎時,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極爲精彩。
“哎喲,媽媽,您看我這張嘴,就是欠揍,欠揍……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姻親啊!”小廝說着就往自己臉上打了兩巴掌,點頭哈腰的向杜昭賠了半天的不是。又急忙跑到臺階下向敬哥和紀明作揖,說自己狗眼看人低,請這兩位小哥千萬別怪罪。
“何苦來哉?剛剛打完了又得去賠罪,你說這克誠,怎麼就不長一點腦子?單爲他這個不尊重,我們替他捱了多少罵?”一個守門小廝不屑的說道。旁邊兩個人深有感觸,均是撇撇嘴。
“兩位小哥,相爺早朝未歸,家裡只有大管家在。還請小哥領着車子從右面小角門進去,我這便派人去通知大管家。”守門小廝諂媚的笑,如果往他後面安一條尾巴,他就能使勁的搖起來。
敬哥哼了一聲,扭過頭去,看都不看他。小廝着了急,鄒姑爺那是極得相爺寵愛的,打小起就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成年後又將自己最愛的孫女許配給了他,在文家的地位非常超凡。自己居然把他親妹給得罪了,這還了得?指不定自己要被扒下一層皮來。
他哭喪着臉哀求了敬哥半天,敬哥纔在杜昭的示意下鬆了口。
看到守門的小廝臉上的表情由不屑轉爲諂媚,甚至到最後小廝還要向這兩個布衣小子去賠罪。所有等在文府門前的人都激動了,難道這輛看似普通的馬車中居然坐着一位大人物嗎?又見到小廝居然親自引着馬車進了小角門,更是引來了一陣喧譁。
那些人立刻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打聽這輛馬車的來歷。
守門小廝將馬車引進了小角門,停在了門房旁邊,立刻對着敬哥說道:“剛纔兄弟我眼拙,楞是沒有看出真神來,萬望兩位哥哥手下留情,千萬要在大管家面前替兄弟我美言幾句,拜託,拜託!”說着就又要往下作揖。
敬哥哼了一聲,有心想要教訓他幾句,想着這是在文府,便勉強點了點頭,意思是自己不會告狀,你就放心好了。
那小廝驚喜萬分,立刻低聲道:“明兒我不上值,若是兩位哥哥有空的話,我帶你們在京城裡轉轉,一切花銷都算在小弟的頭上。”這小廝都有二三十歲的年紀了,居然還稱呼兩位十幾歲少年爲哥哥,還真虧他叫得出口。
“這不好吧?”敬哥推辭道。
那小廝唬着臉道:“一定,一定,小弟跟着相爺的姓也姓文,是克字輩的,叫克誠,以後你們來文府只管報我的名字。”小廝說完了後又涎着哀求了敬哥一次,千萬記得在大管家面前別提剛剛的事,看到敬哥再點頭,這才告個諾,往門房裡叫人。
“這文府的大門可不好進啊!”鄒晨壓低了聲音對陳琦說道。
陳琦也低聲道:“相爺好智謀!”
“怎麼說?”鄒晨挑挑眉毛,難道陳琦看出什麼來了?
陳琦便說道:“這個小廝怕是不簡單,多半是相爺故意安置在門房的。你想想,相爺現在位極人臣,一舉一動朝廷之中萬衆矚目。稍稍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復,爲何卻在門前安置一個鼻孔朝天的守門小廝,多半是爲了攔阻門前那些求見的人。”
“同時也給那些臺諫官員們找找事情做,讓他們把注意力轉到他門前的小廝身上。”鄒晨也低聲說道。
夫妻倆個說完,相視一笑,均不再談論這個話題。
不一會,便有人前來敲車窗。
“何事?”陳琦挑起車簾問道。
“大管家來了!”外面的敬哥回道。
陳琦聽到文季恩來了,立刻跳下馬車,整了整身上的衣袍,文季恩是侍候文相的老人,從鄒晨那邊算起應該是屬於長輩了,鄒晨雖然不便下車見禮,然而陳琦於情於理都要對文季恩施禮的。
文季恩看到陳琦恭恭敬敬的站在馬車旁,見到自己立刻深施一禮,雖然急忙躲開,心中還是萬分的慰貼。
“探花郎幾時來京的?”文季恩拱手笑道。
“昨日晚間到的,原本應該立刻就來,只是怕太晚會打擾到相爺休息,所以就耽擱到了今天早上。”陳琦笑吟吟的說道。
“卻是不巧,今日輪到相爺當值,要在宮裡呆上三天,相爺三更時就入宮了。”文季恩遺憾的說道。
陳家的馬車一進到京城,他便得了消息,算了算時間,等到他們到家時也已經很晚了,所以他只是向文相稟報了一番。
“卻是不巧了。”陳琦沉思了一下,又問了一下鄒晨的意思,便說道,“既是這樣,我們就不敢再打擾了,正好趁此機會也將家裡收拾一下。這是我們從宛丘帶來的一些小東西,請文大管家代爲收下。”說着便遞給了文季恩一張禮單。
文季恩看都沒看隨手遞到了旁邊人的手上,不動聲色的笑道,“自家人,何須如此客氣?”不知是爲了什麼原因,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將自家人這三個字也咬的極重。
“還請大管家領着我們前往太夫人靈前拜見,我們做小輩的理應給太夫人燒些紙錢。”陳琦看到開始清點東西,就對文季恩說道。
文季恩聽到陳琦和鄒晨要去拜見太夫人的靈位,親切的笑道:“相爺走時就說過,你家姐兒還小着呢,不必前去拜見,怕驚了孩子。”
“讓她在院子裡遠遠的拜過既可,我和內人是一定要去靈前拜見的。”陳琦誠懇的說道。
文季恩便樂呵呵的笑,心想這個探花郎可真是一個人精。
陳琦也跟着笑,心想我若不去拜見太夫人,你能饒得了我?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