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雷認得莫生塵,因爲昨天莫生塵掠人的行徑,拿眼很是盯了莫生塵一會兒;武宏昨天不認識莫生塵,後來知道了,還是覺得此人行爲很怪異,也拿眼很是盯了莫生塵一會兒;只有武青,因爲心裡對敏行的一點朦朦朧朧的感情,反而不敢直視莫生塵,只偷偷瞄了一眼又一眼,最後也只能鬱郁地茫然地無措。
敏行本來以爲找到螢石礦得很有些難度,卻不想莫生塵分兵幾路,眼口並用(不要誤會,不是用嘴嘗石頭,是向當地土著描述打聽),一個時辰不到就有人報告了準確位置。因爲路很近,大家也不騎馬坐車,步行着就逛了過去。
到達了目的地,大家驚呆了。本來,莫生塵也好,武青方雷也好,即使是敏行,也不過是以爲這裡有些好看的石頭,敏行對螢石也沒有具體的概念。不成想,竟是這樣璀璨的、晶瑩的、多彩的……美不勝收的寶石!
敏行看着眼裡冒着星星的衆人,笑道:“這可是上天的恩賜,咱們好好轉轉看看,每人選幾塊留個紀念,怎麼樣?”
莫生塵聽了,看着敏行讚許地點點頭。武青幾人也不是貪財的,都點頭稱是。跟在幾人身邊的都是貼身的小廝,車伕隨從都守着車馬沒有跟來,省了不少事。
敏行精挑細選了半天,終於選中兩塊,一場拳頭大小的綠色軟玉,一塊兩個拳頭大小的一點也看不出瑕疵的透明水晶。莫生塵只選了塊紫色螢石,武青方雷也都只選了兩塊,只有武宏挑了五六塊,卻是給幾個姐妹的禮物。小廝們也各選了一兩塊,俱都不過分。
從礦溝裡出來,天已近午,幾人便商量吃了午飯後下午做什麼,敏行道:“我還想去山上看竹海,波濤澎湃,一望無邊,令人忘俗忘我。”
武青正要表示贊同,莫生塵突然道:“我陪敏行去看竹海,你們幾人自便吧。明天早飯後一起去東邊看噴泉,別晚了。”
午飯後休息了一個時辰,莫名等人護衛着,敏行莫生塵兩人沿那天開好的路又上了山。山還是那座山,竹海還是那片竹海,只是身邊的人不同了,景色似乎也受到影響,讓敏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而莫生塵呢,眼前的竹海是很壯觀,卻壯觀不過十萬大軍,所以,他的眼睛更多時候停留在敏行的臉上,心中驚歎着,臉怎麼這麼小?眼睫毛怎麼這麼長?鼻子怎麼這麼挺?嘴怎麼這麼小?這些組合起來怎麼就這麼賞心悅目?其實敏行放到女人堆裡,真不是什麼絕色,不過你咱們要原諒莫生塵,因爲情人眼裡總是出那個捧着心的西施的。
敏行站在山頂,面朝竹海,醞釀了半天也沒能夠春暖花開,心中不免有些小氣憤。可是在莫生塵強大的氣場下,也只敢在心裡抱怨抱怨。心想,忍忍吧,他總要走的,自己也是總要走的。
晚飯後,敏行又陪着莫生塵賞着新月餵了一個多時辰蚊子,才被允許休息,不禁在心裡豎了好幾次中指。躺在炕上撫着胸順着氣,勸慰自己,你且忍他、耐他、讓他、
避他、躲他、受他、就他、愛他……且過幾年再去看他……勸着勸着,竟也把自己勸睡着了。
次日早飯後,和武青等人一起騎馬坐車,去往竹海東邊看那傳說中可噴十來丈的噴泉。這麼高的噴泉,應該離老遠就能看到,且也應該有極大的水聲,可能還得在一座面積不會很小的池塘裡,種種猜測彙集到一起的結果就是不用費心去找。要不怎麼說“世事難料”呢?衆人前前後後,左左右右走了好趟,愣是沒找到,及問一田間老漢,老漢笑道:“哪裡有這麼高的噴泉?這是從哪裡聽說的?我在這生活了幾十年了,也沒聽說過。不過,那邊的大河灘村頭倒是有座噴泉,最高時也不過一人多高。”
敏行聽了只想抱頭消失,啊啊啊,莫非那是現代人造的不成,太丟人了。莫生塵看着敏行通紅的臉,心想,真像朝霞一樣。
事以至此,大家也就將錯就錯,去看看那座一人高的噴泉。本來,一人高的噴泉也不常見,應該也算可賞之景,只是開始的期望值是十丈,所以失望是不可避免的。
最後,就着水邊安營紮寨,想轉的轉,想歇的歇,準備明天啓程前往黃山。敏行累了,想鑽進車裡休息,莫生塵卻不許。帶着敏行坐在水邊大石上,揮退了莫名等人,要跟敏行好好談談。及要開口,發現還有個小廝守在敏行身邊,卻是王言,有些氣惱地沉聲道:“你怎麼還在這裡?”
王言看着敏行,敏行一邊示意王言退下一邊笑道:“你着什麼急?有什麼好急的?這不退下了嘛。”
莫生塵昨天想了一天,也沒想出什麼確定敏行性別的好辦法。再說,這事也不光是確定了性別就成了的。是女的怎麼樣?不是女的又怎麼樣?解決不了問題。最後,心一橫,直接點,和她攤開了談。現在事到臨頭,又有點拿不準,這樣成嗎?可明天自己就得趕回前線,敏行也要越走越遠,這事若再不解決,也許就錯過一生,自己怎麼能承受這樣的結果?談!
“敏行,”莫生塵盯着敏行的眼睛,低低地說,“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說實話。”
敏行看着莫生塵這樣的姿態,心裡不安起來,想跳起來喊“我有什麼義務配合你”,可又知道自己不能逃避,便微側了臉避開莫生塵專注的眼神,也低聲說:“你問。”
“你,一定要說實話。”莫生塵再次強調。
“好,說實話。”敏行心裡想,有據可查的當然要說實話。
“你是不是冬俏?”莫生塵省略了“是不是女人”這個問題。
“冬俏?”敏行奇怪地重複,卻馬上意識到應是這具身體的名字,“呵呵呵,你說呢?你覺得我是嗎?”
莫生塵也不拐彎抹角,坦白道:“就你的外貌,你出現的時間、地點而言,你應該就是冬俏。可是冬俏卻怎麼也不會有你這樣的文采,這樣的見識,這樣的膽識,所以……”
“所以你拿不準了。”敏行接過話來,“我說莫二爺
,這世上人有千千萬,長得像的人也不少。我即便和那個冬俏長得很像,像到無法區別,也不能說我就是她啊!”
莫生塵開了頭,也不着急了,語調平穩地道:“我不是說了嗎,不止外貌,還有你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你的馬車是在臨湘買得吧。”這話是絕對的陳述句,一點疑問的意味也沒有。
敏行知道,自己不承認是不行了。可是承認也不行,冬俏的記憶自己全然沒有,更不好解釋的是自己怎麼會有這麼些冬俏沒有的東西。這無中生有,用在這兒可不是什麼好事。
莫生塵看着已經有些慌亂起來的敏行,更沉得住氣了。其實,在莫生塵心裡,敏行是不是冬俏,不重要,重要的是敏行是他還是她。莫生塵有一瞬幾乎認爲,敏行是他還是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不在自己身邊!
敏行自從穿到這個全然陌生的世界,如人處鬧市,但那繁華熱鬧卻是背景,心裡孤單地簡直要長出草來。現在被逼得走投無路,心下一橫,就想破罐子破摔,管它是沉塘還是火燒。
“我是冬俏,可又不是冬俏。”敏行開了口,“……”
“二爺,急信,”是莫其急切的秉報聲,“一連來了三封。”
敏行被打斷了,莫生塵懊惱地喝道:“拿過來。”
三個小竹筒被小心地遞到莫生塵的手中,莫生塵皺着眉頭挨個打開,取出三個二指寬的布條,看了看,緊抿着嘴脣塞回去,又遞迴給莫其。只一秒,就轉身盯着敏行道:“我沒有時間了,得立即啓程。你既喜歡遊歷,就接着去。三年,嗯,就三年,我會回臨湘,你那時也必須回來。”
“我……”敏行想抗議。
“不回臨湘也行,衡陽吧,你就回衡陽,在茶寮等我。莫言莫語還跟着你,莫名還留在臨湘居中照應。”莫生塵說到最後一個字,人也站也起來,又伸手拉起敏行,遲疑了一瞬,終於順勢扯進懷裡,緊緊抱了一抱。還沒等敏行反應過來就鬆開手臂,急步奔向戰馬跳上去驅馬離開,一連串動作如行雲流水,毫無停滯。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是在逃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底氣不足。
莫名莫其等人緊跟在後面,一行幾騎呼嘯而去,一如來時。
敏行看着只餘飛塵的前方,呆呆地半晌回不味來。莫言莫語守在不遠處,王言跑過來,拉拉敏行的衣袖,小聲喊道:“爺。”
敏行眨眨眼睛,又用手搓了把臉,眼皮、臉皮才放鬆下來,肌肉也纔會動了。心中忍不住高喊“噢耶”,當前的難關算是過去了。至於三年之約,哼,管他的三年之約,別說三年之後,就是三個月之後,三天之後,會怎麼樣,誰又能保證?先自由自在了再說。
明天,明天去黃山。黃山的青松,黃山的奇石,黃山的雲霧,等我來解你們千年的寂寞!現在,現在爺累了,睡覺是老大,睡覺去。敏行也不理莫言莫語,示意着王言,拖拖沓沓地回車睡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