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車轅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 南元煜才重新從車裡探出半個身子,往馬車離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問在站在馬車邊上守着的那個年輕人道:“你們閣主還有多久纔回來?”
他料定微生若肯定不是第一次去雪國皇宮偷酒了, 看他這個屬下一點也不擔心的樣子就曉得這人也是經常跟着過來的。
那人果然是知道的, 聽見他問, 忙回答道:“閣主每次去,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就能回來了。”
南元煜點點頭, 剛想在說點什麼,就聽見微生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麼擔心我呀,都說了沒問題的。”微生若笑眯眯的抱着兩壇酒鑽進車裡。
南元煜撇嘴道:“誰擔心你, 我是想着出來太久了,該回去了。不然我孃親會擔心的。”
“你還真是個孝順的, 你跟她相認也沒多久吧?”微生若打量着他, 突然湊過來道:“我猜你這麼急着趕回去, 不是因爲楚氏而是那個人吧?”
“什麼?”南元煜不明所以。
微生若將酒放好,才道:“就是在皇帝老兒的寢宮內殿裡你一聽到那個人的聲音臉色就變了, 剛纔我回去的時候又去轉了一圈,發現那裡已經沒人了,估計他是出宮了。”微生若往後一靠,靠在了車裡的軟墊上面,斜斜倚着繼續道:“他在內殿跟雪國皇帝身邊的內侍私下見面, 肯定是不希望有人見到他出現過, 所以從皇宮出來, 也一定不會往人多的地方去。”
“我的馬車停在這裡, 就是因爲這個巷子裡宮門進且又沒有什麼人經過, 所以,我猜剛纔他的馬車已經是從這裡經過了。”
南元煜驚訝的看着微生若, 但轉而一想,能夠做到一閣閣主的位置之人,自然是不一般的。點點頭,“我之前遇到過他幾次,而且我們之間也有一些淵源,剛纔我聽到他說要去風刃山莊,不知道是去做什麼,所以有點着急想要回去。”
微生若笑道:“那還不好說,我們回去便是。反正我的事也辦完了。”
南元煜也是不懂了,這人把自己帶出去在雪國皇宮裡轉了一圈,然後自己跑去偷了兩壇酒,就要打道回府。自己到底是被帶過來幹嘛的?
微生若神神秘秘的道:“佛曰,不可說。”
南元煜發現自從微生若跟自己走的近了以後,自己翻白眼的次數真的是越來越多了,要不是打不過對方,估計他能把他糊在牆上一百次都不帶嫌多的。
微生若哪裡還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不過是壞心眼的想要多逗逗他而已。在雪國的日子實在有些無聊,一開始或許只是爲了還清人情,兌現承諾。但是跟這個少年相處的時日久了,倒是也有些惺惺相惜了。
面前這個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知道的卻不少,跟他在一起聊天,經常會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十分有趣。而且他心性堅韌,善良卻不懦弱,聰明卻不自滿,換個說法,能屈能伸,懂得在最恰當的時候做最適合的事。
也許,這便是謝明昭放着南晉衆多才女美人不要,卻獨獨看上了這個少年的原因吧。
該辦的事都辦好了,兩人也不在多做停留,趕着馬車往風刃山莊的方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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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晉京都永安伯府
永安伯府最近的氣氛有些壓抑,原因是他們的世子爺從晉北城回來之後要麼就是出去一整天都不回來,要麼就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天都不出來,就連夫人親自過來叫門,也不肯開,惹得夫人氣的發了好一通火,但她從小就管不住這個兒子,現在謝明昭長大了,身上又有官職且這次晉北大勝,回來後又獲封賞,聖上直接將他當初從京都帶走的五千精兵都給了他,封他做了驃騎將軍,可以說,整個京都的安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原本被聖上如此信任,謝夫人應該十分高興纔是,但是她現在卻只有滿肚子怒氣無處可發。從前她就覺得兒子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只是那個時候她總以爲是兒子年少不更事,又有些少年人的心高氣傲,不願意靠着外祖家和皇后姨母,想要憑自己掙出一片天地來。現在兒子確實有能耐了,前途一片光明,甚至有可能比他父親的本事還要大,她本該高興的,卻沒想到,兒子原來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想過站在外家這一邊。
不僅如此,她前日進宮,也從自己妹妹那裡得知,她的這個好兒子,不僅不幫着外家不說,居然還是站在他們的對立方,這可着實氣壞了沈氏,她從宮裡匆忙離開,回府後就氣沖沖的想要去找兒子質問一番,沒想到到了門口就被人擋下了。
她可是永安伯府的女主人,皇后的親姐姐,更別說這個攔下她的人還是她親兒子的下屬,沈氏氣的簡直要暈過去了,卻還硬撐着死死盯着面前的高歌道:“還不給我滾開!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擋我的路!”
高歌雖然是謝明昭的貼身侍衛,但是在府中給人的印象一都是傻乎乎的大個子,而且他一天到晚只是守在謝明昭的院中,基本不出現在那以外的地方,因此沈氏也不怎麼見過他,只當這人是個死心眼的,她現在急着找謝明昭,也不欲與他多說。
高歌可不是真的傻,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的傻大個的形象只不過是他的一層僞裝,因爲他不僅僅是謝明昭的侍衛,更是他的心腹。謝明昭有不少機密要事都是讓高歌去辦得,這層僞裝也是便宜他心事而已。這不,這會兒剛好就用到了。
面對沈氏這種歷來氣焰囂張的人,高歌反而是最適合跟她周旋的人。
只見高歌腰彎的都快頭都要貼到地上去了,嘴裡一個勁兒的陪着小心和不是,態度那叫一個謙卑恭敬,饒是沈氏也挑不出一個毛病來。但是沈氏今天既然來了,就一定是要見到謝明昭的,所以她雖然做不出那種伸手推人的不體面的舉止,但嘴上可不會輕饒了對方。
“好啊,好的很啊,如今你們是越發的知禮數了,居然連我都敢攔了。很好,很好。”沈氏氣的胸口起起伏伏,臉色十分難看,擡起下巴對着院中揚聲道:“阿昭,我可是你母親,你現在做了大將軍,就連母親的話也不聽了嗎?還縱容你的下屬將母親攔在院外,竟是要與母親生分到如此地步,面也不肯見上一面。難道我們母子,如今反倒成了敵人不成!”
“母親這話就嚴重了。”一個沉穩的聲音響起,高歌順勢直起腰,退到一邊。謝明昭身着一襲青衫,緩緩從院中走了出來,看着眼前穿着雍容華貴,依然美貌如初,但那張兒時還溫柔可親,隨着自己的長大和西南王,皇后等人的野心卻越來越陌生的面孔,語氣也不禁冷了下來。“母親這是折煞兒子了,母親想見兒子,隨時可喚兒子前去,何必親自過來。”
“是嗎?”沈氏現在滿肚子的怨氣和怒氣,見到謝明昭,連平日裡的高貴優雅也不見了,氣急敗壞的對謝明昭道:“我喚你,你就來見我?那我昨日讓你隨我一道入宮去見你姨母,你爲何不隨我去?”
“母親,我已成年,怎能隨意出入後宮,這於禮不合,而且如今兒子有官職再身,按照本朝規定,後宮不得輕易結交外臣,母親這樣是在讓兒子難做啊。”謝明昭確實不急不緩的將緣由娓娓道來。
只可惜沈氏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別的地方,哪裡還顧得上這些。她眼睛一眯,揮揮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然後瞥了一眼站在謝明昭身後的高歌,示意他也退下。
高歌卻只做看不到,一動也不動的仍舊站在原地。
沈氏險些氣了一個仰倒,“我與你有些話要說,讓他退下。”
謝明昭便道:“高歌,你先下去吧。”
“是,將軍。”高歌雖然是謝明昭的侍衛,但如今卻不算做永安伯府的人了。因此他與其他人不同,別人按照永安伯府的稱謂喚謝明昭爲‘少爺’亦或者‘世子爺’。高歌卻只稱他爲‘將軍’,平日聽來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今天這番情景之下,在沈氏聽來,卻彷彿對方是在提醒她,謝明昭雖然還是自己的兒子,但如今卻也是手握重兵的驃騎將軍了。
沈氏的臉又白了白,等到其他人都退開之後,她死死瞪着謝明昭沉聲道:“我如今且問你一句話,你心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了!”
“母親這話問的着實有些古怪,孩兒心裡,自然是有母親的。”謝明昭溫聲回到。
“那好,既然你眼裡還有我這個母親,那你就要聽我的話。明日,我會陪着永寧公主去南山寺上香,你隨我一起去。”
謝明昭卻是不動聲色的淡淡道:“母親,您與公主一同前去,我一個外男怎可隨行?”
“那是你表妹!”沈氏咬牙切齒,“而且,大皇子也去,你——”
沈氏的話還沒說話,就被謝明昭打斷了,他笑了一下,但是那笑容卻未到達眼底,他看着沈氏的目光,卻已經冷了下來。
“母親,今日我便與你明說了吧。”
謝明昭看着沈氏,一字一頓的道:“您是我母親,我敬重您,孝順您,都是應該的。但是,其他人,卻與我再無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