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就算你做不了狀元郎，那也是我們家的。”
說話間，她已經擡腳走進了學堂的大門。
孩子們最近沒有上學，教書先生搬個竹椅，在院子裡曬太陽。
看到有兩個孩子走進來，反而有些驚訝。
這是誰家的娃娃，這個時候跑到他的學堂裡來？
“娃娃們，你們是不是走錯了地方？”先生坐直了身。
看到面前的人一身長衫，眉眼間盡是柔和。
臉上雖有些皺紋，可笑起來卻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彷彿不是在和一個長輩說話，而是朋友。
同樣是讀書人，卻和那王縣令完全不是一個層次上。
王蓮華僅僅是看着他，都覺得心情好了許多。
“先生，我是帶着我弟弟來求學的。”女孩站直了身子。
“可現在不是求學的時候，都快過年了，咱這學堂也停了。”
“我知道，只是今日先來問問，來年一個娃娃大概得多少銀兩？”
談錢俗氣。
可要是不談錢，這事就一直來不到正題。
聽到姐姐如此開門見山，吳天賜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因爲他曾經聽村裡的先生說過，外面有些先生開學堂，是不喜歡聽人提到錢字的。
在聽到這小姑娘的話之後，原本坐在竹椅上的男人，站了起來。
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濃郁了。
“小姑娘倒是個直爽人，不在這裡拐彎抹角。”
“我沒讀過書，說起話來自然不會有那些彎彎道道。”
“送你弟弟來上學堂，你自己不來嗎？”先生突然有些好奇。
面前這小丫頭，雖然口口聲聲說着沒有讀過書，但是嘴裡說的話也沒有半分不懂規矩。
模樣是個粗人，說起話來，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感覺。
“沒時間，忙着賺錢。”王蓮華直接拒絕了他。
這話一出，吳天賜眼角抽動的更加厲害了。
他突然覺得姐姐帶自己來這裡，不是來替自己報名上學堂的，而是想辦法讓先生以後都不要自己。
“你這娃娃挺有意思。”先生的眼神轉到吳天賜身上。
這小男孩看上去，的確是塊讀書的料子。
就是那份靈氣，比不上面前這小姑娘。
“先生看看我弟弟，可否夠上學堂的資格？”王蓮華主動問。
“只要年齡夠，家裡人能交得起學費，沒有誰沒有資格上學堂讀書。”
“那要是年齡不夠呢？”這纔是重點。
雖說大的看上去年齡肯定是夠了，但她還是有些想把小老三也塞來一起。
三個娃娃在一起，相互之間也有個照應。
更何況就小老三那精明程度，估計比他的哥哥們還要厲害。
“年紀要是太小，就得看夠不夠聰明瞭，不然送來也完全是浪費時間。”
這位先生也是有意思，毫不避諱的提起了學費的事情。
“先生交個底。”
“五十個銅板一年，一個娃娃。”
“五十個銅板，算不上太貴。”王蓮華瞬間笑彎了眉眼。
這麼算起來，就一點蔬菜的錢。
早知道唸書這麼便宜，她就應該早點把娃娃們送去。
“學費自然算不上貴，主要是這些孩子們來了我這裡，家裡就會少了個能幹活的人，同樣還得供他們的吃穿用度。所以很多人家自然不願意。”
那先生像是看透了她心裡所想，開口說出學堂學生少的真正原因。
“先生既然已經交了底，那我們也就不打擾了。”王蓮華拉着小老大的衣袖。
兩人一起，朝着面前這位先生行了個禮。
禮節有些不標準，可以稱之爲四不像。
但這兩個孩子的心意，面前這位先生領了。
從屋裡退出去，重新回到大街上後。
王蓮華還沒說什麼，吳天賜就在旁邊鬆了一口大氣。
“怎麼了這是？覺得姐姐在學堂裡給你丟人了。”她一挑眉。
“我之前聽村裡的說書先生講過，很多文人不願意聽到別人提起錢的事情，覺得都是銅臭味，配不上自己的身份。”
“所以呢，身份高的人就不用吃喝拉撒睡了嗎？”她有些無奈。
原本還以爲這小老大，是因爲看到了以後的先生有些緊張，沒有想到竟然真的是因爲自己剛纔所說的話。
大家不過是各取所需，完全沒有必要搞這麼多花裡胡哨的東西。
不得不說，她還是有些生氣了。
女孩一個人走在前面，一言不發，讓吳天賜內心多少有些忐忑。
最開始他原本準備告訴姐姐說錯了話。
可看到姐姐的反應後，他才意識到，真正說錯話了的人是自己。
“姐姐，我知道錯了。”吳天賜快步追上去。
攔住面前的女孩後，他主動低頭認錯。
“吳天賜，我希望你能夠記住，我送你去上學讀書，不是爲了讓你以後在其他人面前能夠高人一等，而是希望你能真真正正的學會一些知識。”
聽到姐姐連名帶姓的叫自己名字，吳天賜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這麼長時間，姐姐張口閉口都是小老大，第一次這樣叫他的名字，無疑是真正的生氣了。
“知道了，姐姐。”
“還有就是，不管對方是不是讀書人，你都應該給予相同的尊重。”
“好。”
他依舊低着頭，不願意跟她對視。
看着自己把小傢伙嚇到了，王蓮華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伸出手，在小老大的頭髮上輕輕揉了兩下。
“沒事，我沒有生氣。”
男孩重重地點了點頭，還是跟在後面，不願意擡頭。
看了一下街上逐漸多起來的路人，王蓮華感覺到了什麼叫深深的挫敗感。
原本以爲在自己的帶領之下，這些孩子一個兩個都乖巧可愛。
一直到今天才意識到，原來從骨子裡，文高於官更高於民的思想，已經不知不覺的刻在了這些孩子的骨子裡。
這樣不好。
她可得想辦法把這種歪風邪氣給轉過來。
別人怎麼想，她王蓮華管不着。
但是自家的弟弟，必須明白，不管是誰都值得他們尊重，而且是平等的尊重。
回頭看一眼後面那委屈巴巴的孩子，她還0忍不住主動挑起話題。
“小老大，你說以後讀書的時候，會不會有人欺負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