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的時候,兩條小路都鋪上了石子。
青木和張槐便丟下竹筐,推出一個小型的石碾子,對着石子路碾壓起來;菊花在一旁不時地將迸出路面的石頭扔回溝槽,又將那些有尖利鋒刃的石頭挑出來扔到一旁。
正忙着,李長明扛着鋤頭,左手提一隻魚簍子,匆匆往家走。看見他們忙忙地用石碾子壓路,又見這路是新開出來,全是石頭墊成,直通向河邊,不由地張大了嘴巴——自己不過是出去一個下午,咋就多了兩條石子路哩?
他在青木的身邊停了下來,問道:“青木,槐子,你們這是……”
青木停下拉碾子,撩起肩膀上的棉布巾擦了把汗,對他笑道:“哦,就是開了條小路,鋪上些石子兒。這樣的話,等下雨的時候,到河邊洗個啥東西也不能把鞋給弄髒了。”
張槐也狠狠地喘了口氣,說道:“咱還準備在這路邊栽些樹,熱天的時候,也曬不着太陽,不是涼快的很!”
李長明頓時眼睛一亮,點頭說道:“噯!這樣好哩!過幾年,這一塊不就跟河邊一樣了麼?本來這裡全是草地、野菊花,也沒棵樹,光禿禿的就不大好,這栽上樹了,也不礙着野菊花,夏天還涼快。我家去也弄條這樣的路出來。我想啊,這樹哩,也不能全部都插柳,找些果樹來栽上,既好看,將來娃兒們還有果子吃。”
這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樣,開口就爲往後娃兒們的生活打算。青木和張槐就是心裡這麼想,那也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的。
張槐微笑着瞄了菊花一眼,眼裡透出渴望和憧憬。
菊花被他這麼一瞧。也有些心跳,不過卻沒有不自在,內心一角反而柔軟起來——若是不出意外,此生的良人就是他了!
她覺得自己對李長明嘴裡的生活十分的嚮往,多美的田園生活啊,讓她覺得不太真實,宛如一個夢,生怕清醒過來後。這夢就消失了。
夢是不會消失的,可是生活肯定不會這麼一帆風順的,這美好的生活背後也許隱藏了不知名的隱患。
要說最不可控的因素就是來自於上層的壓迫。
爲此,菊花總是十分的小心,比如對官府。還有那些生意,她總是反覆地掂量,從各個方面考慮,力爭將發生隱患的可能性降到最低。她還看了不少史書和典籍,爲的就是對這異時空的靖國有個充分的瞭解,防患於未然。
青木聽了李長明的話,說道:“我們是想栽些果樹的,就是樹苗不好弄。說起來也是沒法子的事。這柳樹最容易栽,也最容易活。先插些柳枝,果樹苗只能慢慢地找了。”
菊花忙道:“我都有留心這事哩,今年和劉小妹吃的桃核全種下了,她說等杏子熟了也會留下核的。長明哥,你趕緊也挖一條這樣的路通到河邊吧,梅子肯定喜歡。她今兒咋沒出門哩?要是瞧見我們鋪路,怕是早就嚷起來了。”說着望向李家方向。
說到梅子。李長明眼裡露出溫柔的微笑,道:“我娘來了,想是跟梅子在菜園子裡忙,這纔沒出來的。”他娘真的被梅子管住了,也管好了哩。
他將手中的魚簍子在菊花面前晃了晃道:“菊花,我用黃鱔簍子下了些黃鱔,有不少哩。分些把你,你找個東西來裝吧。”梅子跟菊花十分要好,菊花送小鴨子、鴨蛋、還有各種蔬菜的秧苗給梅子,他都瞧在眼裡,十分的感激。
菊花急忙擺手道:“長明哥。都是鄰居,跟我客氣啥哩!我家有個魚塘,也放了不少黃鱔泥鰍,想吃魚也方便的很;你好不容易得了些黃鱔,這麼一大家子人,都不一定夠吃哩,還分給我幹啥?我跟梅子不講那些面子情的禮,想要啥肯定不會客氣的。”
這黃鱔再多,也不夠人家吃的,人家可是兩家人哩,她哪好意思要?
李長明愣了一下,就笑道:“那好,長明哥就不跟你客氣了。回頭打魚的時候網到了小魚蝦和烏龜鱉啥的,就給你留着,讓你放養。”
菊花這回沒有推辭,高興地點頭道:“噯!那我先謝謝長明哥了。上回你都送了那麼些把我,我爹還說咱魚塘要裝不下了哩。”
青木和張槐繼續推碾子,一邊接道:“等空閒了再把那魚塘挖大些。”
李長明笑道:“是該挖大些,你家地多,也不差那半畝地。魚養好了,收成也不小哩。長星和三順如今可是整天住到魚塘邊上了,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那魚,就等着大賺一把哩。”
正說着,就聽李長明家院子門口傳來梅子驚喜的聲音:“長明哥,你回來了?噯喲!你們在幹啥哩?”嘴裡嚷着,一陣風似的就趕了過來。
菊花對李長明微笑道:“長明哥,你瞧着吧,梅子見了這路肯定要催你也鋪一條哩。”
李長明就含笑瞧着梅子奔過來,眼裡的寵溺和溫柔盛的滿滿的,視線像是牽着梅子,一直扯到眼前。
梅子先是歡喜地望望李長明,見他神色還好,一如既往地對自己溫柔地笑,便也撲扇着大眼睛幸福地笑着,又低頭去瞧魚簍子,不禁“噯喲”了一聲,興奮地笑道:“這麼多黃鱔哩,留着明天栽秧吃吧!”
李長明笑道:“晚上燒一碗吃也不要緊,有這麼多哩。”
梅子聽了高興地點頭,她樂呵呵地一轉身,忽地想起什麼似的對菊花道:“菊花,快拿個小筲箕來,我分幾條黃鱔把你。這麼大,幾條就能燒好大一碗哩。”
菊花和李長明聽了都笑起來,李長明說道:“我剛纔就要分些把菊花,她不要哩,說她家魚塘有魚。她這是幫咱節省。”
菊花笑道:“也不是幫你們節省。要是我家沒有這魚塘。我肯定就不跟你們客氣了,說不定還會找你們要哩——往常我就找三順哥要過。如今家裡有魚塘了,吃魚也容易些。倒是長明哥弄些魚不容易,你家又要栽秧了,還是留了添碗菜吧。”
梅子聽了眨巴幾下大眼睛,並不多說客氣話,點點頭道:“也是,你那魚塘裡可是有不少魚。你如今也不稀罕這些了。你們這是幹啥哩?費這大勁把路弄得都是石子。一點也不平坦,踩上去硌腳,多難受。”
她指着小路疑惑地問道。
李長明便細細地跟她說了這路的好處,又說了在路邊種樹的規劃,聽得梅子眼睛越來越亮。扯住李長明的胳膊一疊聲地叫道:“長明哥,咱們也鋪一條路到河邊,也栽些樹。你明兒就跟長亮一起挖。噯喲!要趕快哩。菊花,你們一下午就鋪了兩條?我上午瞧見還沒有這路哩!”
菊花點頭道:“這也容易的很,先挖一條淺淺的溝槽出來,再從河灘上挑些石子鋪上,用碾子壓結實就成了。我哥跟槐子哥也就幹了半下午,就鋪了這兩條路出來。”
李長明見梅子如此興頭。便拍拍她的手,目測了一下距離,對梅子道:“咱們要是也往這邊鋪的話,路就遠了。還是就在咱門前的河邊鋪上塊大石頭,你就在那洗衣裳,路也通到那裡去吧。我回頭把那河邊收拾一番,挖出臺階,往後你洗衣裳不用跑到這邊來了。”
梅子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是想跟菊花趁着洗衣裳的時候說說話。嗯。挖到這邊是遠了些,就在那邊鋪吧。”
李長明點點頭,說等栽完秧就跟長亮一起挖。
這時,花婆子手裡挽了個籃子,裡面裝了些餅子,從李長明家出來,對梅子說道:“梅幾(子)。我回家煮飯了。”
她一邊走一邊好奇地打量青木和張槐,心道這是在忙啥哩?忽地瞧見菊花,心裡一熱,就盯着不放了。
菊花想起小石頭的話,見這婆娘盯着她看。心下惱怒,便微微側轉身,揹着李長明和梅子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那寒冰似的目光瞪得花婆子心裡一顫,慌忙移開眼光,心道這女娃兒真烈,要是長亮真的娶了她,自己這日子怕是難熬了——她肯定比梅子難說話。算了,還是甭折騰了。
這麼一比,她覺得梅子待她其實是很不錯的,雖然她如今幹活比往常多,不過吃的也好,梅子該分給她的一樣不少。
要是長亮娶了菊花,怕是自己就沒這好運氣了——這女娃兒好討厭自己的樣子哩。
要是菊花曉得她這想法,怕是要氣得哭笑不得。
花婆子轉頭見李長明手裡拎着魚簍子,剛想湊上去瞧,就聽梅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娘,你趕緊家去煮飯餵豬吧,那豬欄記得要清哦。這黃鱔我晚上燒兩碗,讓長明送一碗過去把你們,剩下的要留着明兒栽秧吃,就不分把你了。”
李長明對她說道:“娘,你明兒不要煮飯了,就到這邊來吃。”他爹和長亮明兒要來幫忙栽秧,他娘一人在家,所以,他讓娘費事煮飯了,也一起過來吃。
花婆子聽了急忙點頭道:“噯!娘曉得了。明兒我早些過來幫忙。”
梅子聽了忙道:“也不要你幫啥忙,你把豬、雞都喂好,衣裳洗完再過來,曉得麼?”
花婆子轉身就走,一邊大聲道:“曉得!”
青木和張槐停住了幹活,和菊花一起張口結舌地望着梅子。
大家面色古怪,李長明卻不以爲意,他也不像一開始那樣覺得尷尬。
梅子又沒有不孝順,瞧,都分開了,煎餅子還經常送給老屋那邊一份。她這直脾氣把自己老孃吃得死死的,糾正了她那些好吃懶做的毛病,這是好事,又不是啥丟人的事,再說,自己孃的脾性,村裡誰不曉得,也沒啥好遮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