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的早上,揚州城外。
經過整整一個月的清理,揚州城內已經可以開始慢慢住人了。由官府出面,總共動用了十萬俘虜把揚州府管轄內的河道全部清理了一邊,其中包括高郵湖的沉船,運河裡所有遇難者的屍首,全部處理和打撈。
而就在揚州城外,那片難民被殺害最多的地方,就在那片臨江的地方,矗立起了一座高高的石碑。石碑高七丈,碑文被黑布遮蓋,路過的人皆不知作何用。
石碑的正面向着揚州城,正前方是一處廣場,廣場使用了最新式的水泥地面鋪成,顯得格外平整。這裡從昨天晚上就開始清場了,四周站滿了士兵。
當拂曉微亮,東邊的天空星星正在退去的時候,揚州城的南城門大開。新任揚州知府程先貞率先邁步朝城外走了出來他的身後是白花花一片的揚州百姓。
黑衣,白孝,送葬隊。
沒有吹吹打打,只有滿天飛舞的紙錢和綿延數裡的花圈。百姓人人戴孝,捧靈牌,低頭抽泣。
朱由檢帶着南京各部主要官員就站在不遠處看着揚州城的送葬隊伍。
太子和太子妃就站在朱由檢的身邊,他們渾身哆嗦着。皇帝朱由檢自從太子回到南京之後,既沒有治罪也沒有宣佈廢黜,但是卻始終不曾見他一面,陪他說一句話。
這還是朱慈烺從朱由檢北上救李巖部之後第一次和朱由檢見面。王承恩不放心,也一起陪着太子來到揚州。
看着揚州那些百姓都到了廣場了,王承恩悄悄來到朱慈烺的身邊低頭說:“太子,該更衣了。”
太子猛的清醒過來,趕緊拉着史祥雲一起退到了後面,那裡還有史家老婦人正哭暈在馬車裡。
百姓們按着方陣已經站好,緊接着一排低沉的號聲從四周響起,代表着皇家和朝廷的隊伍進入現場。皇帝朱由檢一身黑色正裝,腰間繫着白色孝布,而太子和太子妃直接是披麻戴孝了。
這個規格,皇帝算是自降身份,一般除非是皇帝直系血緣纔會戴孝。皇帝去祭拜普通人,最多穿黑衣表示一下。
太子戴孝,是因爲史可法本人是他岳父,但是這一頭孝也說明他的太子位置是岌岌可危了。太子那是諸君,諸君也是君。
儀式開始。
朱由檢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他直接快步走上臺階,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一把把那塊大黑布給扯了下來。
“揚州大屠殺紀念碑!”八個血紅血紅的大字露了出來,幾乎就是這一瞬間,場下哭嚎聲震天。
在這個時代,在沒有擴音器的情況下玩後世那種肅靜默哀的場面,根本做不到。
所以朱由檢這場祭典,玩的是仇恨宣泄,玩的是爆發,玩的是積壓在心底的憤慨。
朱由檢掀開了碑文,這個時候只有他一個人是站在石碑臺階上的。這石碑共有三級,他退到第二級上,然後接過王承恩遞過來的一個大喇叭筒。
朱由檢面向廣場,背向石碑說:“朕是你們的皇帝,朕的腳下埋葬着你們的親人,朕的面前是劫難餘生的百姓。
不管是朕身前的還是身後的,都是大明的子民,是朕的子民!”
“嘩嘩譁…”人羣一下子喧鬧了一下,大家從沒見過這樣的悼詞,還以爲皇帝要念一篇千古範文呢。
“他們死了,朕心裡難過,因爲朕沒有來得及救他們。聽到這麼多無辜的子民被殺害,朕寢食難安。朕當時就在想怎麼辦呢?於是朕帶着大明的軍隊轉身就替他們,也替你們報了仇。
揚州的子民們,你們知道爲什麼幾十萬親人是怎麼被人害死的嗎?朕來告訴你們。一懲兇手,押上來。”
朱由檢說完,一隊士兵立刻吼道:“押上來。”
然後,所有人就看到一長隊留着“豬尾巴”,長相醜惡,卻已經嚇得蒼白無力的韃子被串成串押了過來。
領頭的多鐸還算有點骨氣,至少還昂着頭。可是他身後一串的貝子、貝勒、固山、佐領們可不是人人都有骨頭。
這些人都有一個特點,就是習慣性地掩蓋自己的自卑。當他們把刀子架到別人脖子上的時候,表現的非常兇殘,就是因爲他們需要用兇殘來恐嚇別人證明自己的強大。
可是他們真的強大嗎?不!真正的強者是不需要向誰去證明什麼的。
這就像一個失敗者拼命跟一個陌生人說我傢什麼親戚當的什麼大官是一個道理。其實他們都是在靠擡高身價掩飾自己內心的自卑。
朱由檢當然不會傻到把這些後金的精英骨幹給放回去,他的仁慈只針對普通的士兵和普通的百姓,絕對不會對這些惡人有任何憐憫。
“殺!”朱由檢衝着押解到紀念碑一邊的韃子戰俘惡狠狠地吼到。人羣裡所有人都屏足呼吸。
“爹,皇上爲你報仇了。”當看砍刀落下,多鐸的人頭滾落之後,一個尖尖的,撕心裂肺的哭聲突然叫了出來。隨後整個廣場又哭成一片。
朱由檢等人殺完了,百姓哭夠了,然後又把大喇叭拿了出來喊到:“二懲漢奸,大明的天下是容不下這些數典忘祖,認賊作父的漢奸們有容身之地的。殺!”
接着押過來的頭一個就是孔有德,緊跟着孔有德的是李成棟。雖然正史上李成棟最後反正了,但是說實話,這個人當漢奸手上粘的血太多。
正史裡攻下揚州的是劉良佐,江陰殺閻應元的就是李成棟,他在江南殺的百姓比清兵還要多。這其實就是一個投機軍閥。
孔有德的目光已經死灰死灰的,他叛明多年,是真沒想到會有今天。不過,抓孔有德的那是李定國,所以這個功勞還應該是李定國的。
“殺的好。”這一次,官員裡有人帶頭叫好了,朱由檢這是在用李成棟的人頭告訴大明的官員和將領,他以後不會容忍任何叛金行爲了。這也是爲什麼朱由檢一定要殺李成棟的原因。
“三殺裡通外敵。揚州城爲何會在半天內就會被攻破,朕來告訴你們,那是因爲城裡出了內奸。這內奸就是你們養活了多年的大鹽商。”
朱由檢說這個,那就得拿出讓人信服的證據。所以,由黃宗義出面,拿出一摞厚厚的供狀,擋在所有百姓的面一一宣讀。
這一下,揚州大屠殺的真相才天下大白,原來最最害人的人其實就在自己身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沒收所以涉及到揚州事件中裡通外敵的鹽商一切家產,主犯發配農場,其餘家人根據案情另行審判。皇命:滋今日起,所有鹽業不再發放鹽引,由戶部出門成立鹽業公司,統一售賣,概不另立。”
“譁……”這纔是今天的爆炸新聞,朱由檢等到現在才把鹽政收歸國有,已經是把社會波動降到最低了。
整個揚州鹽商以及他們背後的勢力現在誰也不敢說什麼,揚州死了那麼多百姓,難度你們是想激起民憤嗎?百姓們不知道什麼叫國營,但是他們知道揚州城以後沒有鹽商了。
然後,又有一隊士兵押着胡茂禎和幾大揚州著名的鹽商當家人走到刑場,直接被砍了腦袋。
朱慈烺這會已經嚇得臉色蒼白了,他心裡很明白揚州的事跟他也是有關係的。他只好把目光看向王承恩,朱慈烺發現王承恩從沒像今天這樣重要。
王承恩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他很害怕朱由檢真的一怒就把朱慈烺給砍了。
朱慈烺看着朱由檢又拿起了那個大喇叭筒,他曉得這次自己逃不掉了,然後他的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噗通”一下當着所有人的面跪在紀念碑前,然後重重地一頭磕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