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店二樓。
昏暗的室內。
周圍靜悄悄的，不時傳來精靈們此起彼伏的呼吸聲，還有浴室裡咕嚕咕嚕的冒泡聲。
大部分精靈的睡相都很好，但也有些精靈很令人無語，比如雪獅子在夢裡喜歡咯吱咯吱地磨牙，呢喃唸叨着“好吃”；世華有時候會做惡夢嚇醒，然後大呼小聲地吵醒大家；飛瑪斯睡覺時經常蹬腿，所以不能在它身邊放置能移動的物件；理查德是最危險的，它的直腸子有時候會睡覺過程中突然大小便……
弗拉基米爾睡在張子安的牀下，自從它決定睡在這裡之後，牀底下就經常打掃，所以並不髒。
它聽到吱呀一聲，知道是π輕輕地翻了個身，吊籃藤椅在微微晃動。
幾點了？
雖然它的眼睛能在昏暗中看得清清楚楚，但屋子裡沒表，它不知道具體時間，只能從窗簾外透過的朦朧微光猜測應該是後半夜，距離天亮應該不遠了。
其他精靈們不關心時間，反正早上張子安醒來後它們也就會陸續起牀，如果張子安起晚了，它們也樂意多睡一會兒。
沙……沙……
窗外傳來環衛工人掃大街的沙沙聲。
弗拉基米爾昨天夜裡沒怎麼睡覺，一直在黑暗中睜着眼睛瞪着天花板——也就是張子安的牀板。它有很多心事，一直在思考處理的辦法，以及具體細節。
它與流浪貓們的事業已經發展到關鍵階段，接下來每一步的走向都將影響深遠，容不得它大意。
但是它沒有商量的對象，一切都只能由它反覆思考再決定，走錯一步可能就萬劫不復。
又是輕微的一聲吱呀。
但這次的聲音並不是來自於吊籃藤椅，而是來自於張子安的牀板。
他大概是夢中翻了個身，從枕頭下抽出手機看了看時間，然後繼續睡覺，畢竟這個時間起牀實在太早了——雖然在牀板下看不到他的具體動作，但弗拉基米爾能大致猜出來。
然而，牀單輕輕晃了一下，兩條腿從牀上垂下來，在黑暗中摸索拖鞋。
嗯？他是起牀要上廁所？應該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接下來他應該會走向臥室門口，然後推門而出，去隔壁上廁所，因爲世華佔據了這間臥室的洗手間。
弗拉基米爾如此想象着，但令它意外的是，踩進拖鞋之後的雙條腿卻沒有往門口走去，而是刻意放輕腳步向窗戶那邊走去。
難道昨天夜裡睡覺前沒關窗戶？不對，那樣的話它應該能感覺到風的。
窗戶那邊有什麼？
連續猜測失誤令它有些鬱悶，於是乾脆不再猜了，而是撩起牀單的一角，從黑暗中看向窗戶的位置。
窗前是書桌，書桌上放着筆記本電腦，再旁邊是π的吊籃藤椅。
穿着睡衣的張子安打了個呵欠，輕手輕腳地拉出椅子坐下來，動作很慢，避免發出聲音影響精靈們的睡眠。
是夢遊嗎？
弗拉基米爾來到寵物店的這些日子，不知道張子安會夢遊，也沒聽其他精靈說過。
因爲張子安實在是沒有這麼早起牀的理由，就算是開門營業也沒有顧客，還會惹得菲娜大發脾氣。
弗拉基米爾疑惑而好奇地盯着他。
張子安打開筆記本電腦的蓋子，按下電源開關鍵，這臺有些年頭的老電腦裡響起風扇的輕微呼嘯。
利用開機的時間，他還閉上眼打了幾十秒的盹，直到刺眼的光芒照到他的眼皮。
難道……
弗拉基米爾想起理查德整天捉弄張子安的話，難道他是要利用夜深人靜的機會去瀏覽一個被稱爲“總舵”的神秘網站？
黎明前是人們睡意最濃的時刻，利用這個時間去逛總舵，還真是夠敬業的……
然而，張子安把屏幕亮度調低之後，並沒有打開瀏覽器，而是打開了Word軟件——弗拉基米爾認識這個圖標，因爲π每天早上起來之後都會點擊同一個圖標。
難道他是想給π修正一下小說裡的錯誤？
“……”
不是它看不起他，而是術業有專攻，他賣賣寵物忽悠顧客也就得了，去改動人家的小說，這已經不是班門弄斧了，而是純粹的沒事找事。
如果只是單純地修改錯字的話，爲什麼不留到白天來弄呢？
出乎它意料的情況又發生了，張子安沒有打開π平時寫作的文檔，而是新建了一個空白文檔。
不會吧？難道他眼熱π，也想寫小說？
他盯着屏幕思考了一會兒，真的開始敲擊鍵盤，但是動作放得很輕，除了風扇的輕微嗡嗡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聲音。
弗拉基米爾從牀底下鑽出來。
他的臉倒映着屏幕的光芒，神情很專注，沒有察覺到它的動作。
也好……
弗拉基米爾有話想跟他說，而且不太想讓其他精靈聽見，就趁這個機會告訴他吧。
它想告訴他，風暴即將來臨，變革將至，如果想安然度過這場史無前例的風暴，就關了店躲到荒郊野外的鄉下去比較好，今天就去屯積一些物資還來得及。
再怎麼說，他也收留它住了這麼久，它不想欠他太多人情，就這樣報答他吧。
這是它昨夜思考的問題之一，打定主意之後，它的內心安定了不少。
於是，它輕靈地躍上書桌，落在筆記本電腦旁邊。
張子安一驚，手指停下了打字的動作，那雙彷彿燃燒着火焰的金邊綠眸嚇了他一跳。
等藉着屏幕的光芒看清是弗拉基米爾，他才鬆了一口氣。
“我吵醒你了？”他把聲音壓到最低，問道。
弗拉基米爾搖頭，“自己醒的，誰也沒吵醒我。”
“那繼續睡會兒吧，離天亮還早。”他說道。
弗拉基米爾不置可否，側頭盯着屏幕上的Word文檔，問道：“你失眠了？爲什麼這麼早起來了？”
“倒也沒有失眠，就是睡不着了，所以就起來了。”張子安笑道。
“哦，那你在寫什麼呢？小說？”它又問，看到文檔裡已經有好幾段密密麻麻的小字。
“別逗了，我哪有寫小說的本事？”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文檔拉到開頭，指着標題的大字讓它看。
關於呼籲建立切實有效的《小動物保護法》的倡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