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瑤看着風吹在湖面上。
湖邊的樹被吹彎了,殘葉摩擦着,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
“我五六歲的時候,進院子裡的。”她的聲音混在風中。
“之前呢?”姜遊把被水泡過的糖扔了一顆進嘴裡。
雷瑤搖了搖頭,“我不記得了,他們帶我拜了神像……”
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睜大了眼睛,“我……”
她聽到姜遊的聲音,“之後呢”
“之後我就進了院子。”
她停頓了一下,“我的身體,不,靈魂裡,那時候就被祂種下了種子……”
“它現在管不到你。”
“真的嗎?”
“要看你配不配合了。”
雷瑤努力壓下情緒,她繼續回憶着,“那時候胡爺也在院子裡,有時候他會來看我們修煉,還會指點幾句,後來他出去了,就很難見到他了。”
她咬了下嘴脣,“每年都有新的人進來,有一些是託關係進來的,胡爺在的時候還好,他出去後,漸漸的院子裡的風氣就變了,強的有關係的可以隨意使喚差遣其他人,甚至可以佔有其他人的資源。”
“我覺得你挺強的。”姜遊插了一句。
“我一直想不通。”
“想不通什麼?”
雷瑤低下頭,“我們在內院過的很苦。”
“多苦?”
“我們,不停的修煉,完全沒有屬於自己的時間,也不能有興趣愛好……”她看着她乾瘦的手指,“每年三月,我們會被一個個叫過去,祂,祂會降臨,我們好不容易修煉出的力量,會被祂抽走部分……”
她的聲音顫抖着,“有人,有人不甘心,嘗試把種子逼出體內,然後,然後就死了……”
她轉頭看着姜遊,“我們要供奉祂,每個人每年還要爲祂提供足夠的血食……”
“羅成圓也在院子裡?”姜遊打斷了雷瑤。
雷瑤點點頭,“他和黃鵠是兩派,他很,維護我們,也有人說他是故意拉攏我們。後來胡爺把權利漸漸的下放,黃鵠當時實力最強,他覺得內院是他的,結果胡爺指名了羅師,黃鵠不服氣,他找羅師單挑。誰也沒想到,黃鵠輸了,”雷瑤的聲音低了下來,“再後來,羅師帶着我們出來,跟着孫總。”
溼透的衣服貼在皮膚上,身體不斷的失去溫度。
“他主動把內院讓給了黃鵠?”
“羅師說,內院什麼都不是。他說胡爺只會逐漸傾向於能給他帶來更大利益的人。他說,我們要努力去做下棋的人,而不是打手,內院的資源有限,我們要看到外面,他和我和憲哥說了很多……”
雷瑤咬住了冰涼的手指,“我,我要早點多聽一聽他的話,也許……”
“挺有趣的人,死的有點可惜。”
雷瑤沒有接話。
“院子在哪裡?”姜遊繼續追問。
雷瑤吸了口氣,“我不知道,雖然我是從內院裡出來的,但每次進去,都要申請一塊小木板,到達一個指定的地點捏碎後,才能看到路,每次指定的地點都不同……”
她看着姜遊站了起來,他把毛衣脫掉,擠幹水分後擦了擦身上的水珠。
然後把衣服扔在了地上。
“等回去了我肯定要感冒了。”
“我有時候覺得,胡爺就是祂,”雷瑤呢喃着,“胡爺不在院子裡了,祂也就,出去了。”
“它有名字嗎?”
雷瑤猶豫了一下,然後她用手指在地上寫了一個明字,寫完後她連忙用手掌把字模糊掉,然後她說:“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最後一個問題,你對黃鵠的妹妹做了什麼?”
雷瑤的表情僵了一下,她垂下眼睛,“黃娟。他們兄妹的體質都很特殊,她能夠通靈,讓神降臨到她身上,黃鵠一直試圖瞞住,結果還是暴露了。”
“神女嘛。”
“是的。”
“胡爺控制下的公司和組織,你知道多少?”
“知道部分,我們有個名字。”
“什麼?”
“鏡湖會,”雷瑤轉頭看着姜遊,她又說了一遍,“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
她的身體顫抖着。
“你是冷,還是在害怕?”
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你放心,”姜遊走到她面前,蹲下,他握住了她的手。
手很熱。
“它呢,是成不了神的,”他看着雷瑤的眼睛,“編制滿了,不招人了。”
“真的嗎?”
“今天的交談很愉快。”
“你後來,見到了你的父母嗎?”
“見到了。”
雷瑤突然感覺身體輕了下來,她站了起來,她看到姜遊握着她的手,她閉着眼睛表情很安寧。
她的靈魂脫出了她的身體。
白色的明信片亮起,她低頭,看到她的雙腳化成一個個白色的光點,嚮明信片的方向飄去,在明信片上染上了顏色。
她轉過頭,湖水的盡頭黑色的烏雲翻涌着。天色完全的暗了下來,雨點噼裡啪啦地砸在湖面上。
明信片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她彷彿聽到了水聲。
湖水下的密室爆炸了,水灌了進來,魚牆裂開,一條條的魚在爆炸衝力的衝擊下死去。透明的蛛絲綁在她的手腕上。
向上,她向上升。
水面被破開。
她看到了祂。
白色的神像。
祂睜開了眼睛,一片血紅。祂擡起右手。
巨大的手掌,在她的視線中放大,逐漸遮蓋了她的視野。
手掌向她拍來。
雷聲。
還有水聲。
撞擊在她的耳膜上。
姜遊鬆開雷瑤的手,他站了起來。
伸出手,把漂浮在半空中的明信片拿在手中。
風吹着明信片。
安靜。
雷聲水聲和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
一根透明的蛛絲破開了湖面。
手掌像是找不到目標一般停了下來。
神像逐漸散去。
雷瑤閉上了眼睛。
姜遊轉過身,一輛警車向他的位置開來,在他前方十米的地方停下。
門開了。
手持木刀的少女從副駕駛座走了下來,她朝姜遊走去。
莊澤坤從車的另一邊走下。
姜遊團了團手裡明信片塞到褲子口袋裡,他迎了上去,“領導你終於來了啊!”
唐不甜的視線落在雷瑤的屍體上。
“調查的時候,他們起了內訌,執法記錄儀裡都錄下來並上傳雲盤了,”姜遊看了莊澤坤一眼,“有衣服或者毯子嗎?我凍死了。”
出門兩天,每天六點半起牀,然後被帶着各種事,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明天回家,我要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