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強此刻喜上眉梢,沒想到出來散步,也能走到這地方來,他朝着遠處的樹林望了一眼,那二娃子早就跑得沒影子了,沒人帶路胡強可不敢在這地方亂走,萬一走迷路遇見野狼什麼的,大黑雖然勇猛非常,但要對上野狼的話,那也是白給。
正琢磨着要該怎麼辦的時候,本是低着頭聞着地上腳印的大黑,突然揚起了狗腦袋,警惕地注視着前方不遠處,似乎它發現了什麼值得關注的事情。胡強也順着大黑關注的視線看過去,卻只是瞧見一片片被積雪覆蓋的田地。
可是,四周未免也有些太安靜了點,就連風聲都聽不見,只能聽到大黑粗重的喘氣聲。胡強抓緊了手上的鎖鏈,生怕大黑此刻突然離他所去,這一人一狗就在此地傻站了些時候。
也不知道爲何,還沒到三點鐘,天就陰暗了下來,滾滾的黑雲連成了一片,更加增添了詭異的色彩,與此同時,呼嘯的西北風也恰時地吹了起來,發出嗚嗚地聲音,像是嬰兒的哭鬧聲一般。
胡強哆哆嗦嗦地把凍紅了的雙手搓了搓,有些後悔自己出的這麼一個餿主意,這要是老老實實地在屋子裡待着,也就不用到外面受這份洋罪了不是。更令人可恨的是,那二娃子也不說回來找找自己。
不行,再等下去,自己穿這麼點,非要凍死在這荒郊野外的破地方不可,天色已經越來越晚了,估計大爺和大娘也應該到家了,可不能給人家添那麼多的麻煩。想到這裡胡強就一拉大黑脖子上套着的鎖鏈,都說老馬識途,這狗也應該能認識回家的路吧。
不過,這或許只是胡強一廂情願的事情,人家大黑可沒想回去被栓在院子裡看家護院,試想哪種動物喜歡被限制自由。大黑意識到胡強的意圖之後,還沒等胡強來拉脖子上的鎖鏈,就一下子竄出去老遠。
胡強沒來得及去抓,險些就摔在了雪地上,大黑要是跑了的話,那胡強的罪孽可就大了,所以趕忙追了上去。大黑也只是不想這麼快就回去看家而已,畢竟還是要在王家繼續混飯吃的,總不能當個流浪的野狗,那樣非常容易被狗販子盯住,淪爲人類餐桌上面的食物,別看大黑只是一條不起眼的黑狗,但並不代表它比人傻沒有智慧,所以根本就沒有使出全力奔跑,這樣胡強才能攆上它,不至於流落街頭。
胡強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後面趕過來,就連冷颼颼的感覺都消失不見了,看來在冬天外面還是要多運動,他惱怒地一把抓過大黑的鎖鏈,那臭狗居然還有臉又一次過來向自己撒嬌,好吧,誰讓自己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再說也不能和畜生一般見識不是。
不過,小小地懲戒一下還是必要的,胡強正要在大黑身上施爲,突然發現自己已經身在村子裡面了,這個意外的發現令他欣喜若狂,他沒想到大黑是往村子這邊跑的,也省得自己回來認路了。
反正都到了村子裡面,胡強也就不似方纔那樣犯愁了,溜溜達達地在村子裡牽着大黑,那些在外面玩的小孩看着胡強神奇的牽着條大狗過來,嚇得連地上的玩具都忘記撿起來就跑到自己院子裡去躲避了。
胡強第一次領略到這人見人怕的境界,心裡覺得還挺美的,可等回過味兒來,突然覺得是不是自己現在,有些人仗狗勢了。特別是見到那些孩子的父母們從屋裡出來,對着自己指指點點的,只見他們嘴巴張開又閉上,卻不知道說出來的是什麼。可想而知也不會是什麼稱讚的話語,你沒見他們都橫眉冷對了嘛?
加緊了腳下的步子,胡強可不想被人指着脊樑骨罵,那滋味就像當年自己,因爲老闆沒給手下員工漲工資一樣,差點沒將他家祖墳罵得冒了煙,要講這社會你可千萬別得罪人,否則那麻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的來,不累死你也煩死你。
走着走着不時地往四周看看,因爲怕那些小屁孩在背後扔雪球丟自己,可卻無意間見到了一個不應該看到的人,居然是盧興旺那廝,這小子還有臉面在村裡露面,真是佩服這人的厚臉皮。
可等胡強見到和盧興旺站在一起那人,就更是吃驚不已了,那不就是爲惡鄉里的二禿子,上次還和自己動手打架來着,不是聽說他被抓到派出所去了,而且還要定什麼惡霸之類的罪名關進監獄,看他現在那副神奇的樣子,絲毫也不像是受了那份罪的模樣。
這倆人就在一個房檐底下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交談着什麼,只見那盧興旺雞頭白臉地用手點着二禿子,似是在指使他幹些什麼事情。胡強心想這倆個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的,一定是琢磨着算計什麼人,這村子裡現在和他倆有大仇的,那就要屬自己的大爺王喜民一家了。
大爺王喜民一家人都是老實本分的人,平時做人做事也都大大咧咧的,這要是有人藏了禍心準備算計他們,估計他們被人坑了之後反倒要過去謝謝人家,這倒不是說王喜民他們傻,而是太善良了而已。
胡強不是善良之人,他從來未說過自己是善人,所以他必須偷偷地聽一聽,那倆個傢伙到底在密謀什麼事情,要是和王喜敏無關的話,那自然就放過他們,要是真的被自己料中,就要想方設法讓他們多吃點苦頭了。
幸好農村家家戶戶的院子前面和路旁都有柴草垛,是個非常隱蔽的藏身之處,胡強牽着大黑就躲在了那裡。距離拉近之後就能夠聽見他們的對話了,第一句就聽到盧興旺開口大罵二禿子。
“你這個狗日的二禿子,要不是看在你老孃的份上,我絕對不會從派出所裡面把你保出來,你知道單單走人情的錢,我就花了多少出去,下次少給老子惹事,不但因爲你那破事讓我破了財,就連我那村長的位置都被那個狗屁都不是的王喜民佔去了。”
二禿子半天屁都沒敢放一個,看來他也是被盧興旺給罵老實了,他往常也就是狗仗人勢,依仗着盧興旺在村裡的權威,現在盧興旺倒臺走人了,他也就蒸騰不起來了,就連平常和他在一起的那幾個好得如親兄弟一般的傢伙,也都跑去跟那個趙四廝混了。
“叔,我知道錯了,下次一定不那麼莽撞了,一切都聽您的吩咐。要是我再犯的話,您就再把我送回去局子裡。”
“我靠的,你小子狗日的還想再犯,你要是再犯事請的話,別說我救不了你,就連縣長都保不住你了。你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大,那個叫什麼姜峰的傢伙,一直在那變煽風點火,要不是我偷偷地找人在人家面前說了幾句話,你小子現在都還出不來。”
“叔,你知道那叫姜峰的住哪裡不?他似乎和那個王喜民家的屁小子是一夥的,哪天晚上我帶幾個兄弟去做了他,看他還敢和咱們爺們都鬥。”
二禿子發着狠說道。
盧興旺瞪大了眼珠子,氣得上身直突突,猛地擡起腿來,照着二禿子的肚子上就是一腳。
“我靠的,你還閒事情不大是不是!沒聽過官大一級壓死人,再說你知道那小子老子是誰嘛?那可是市委秘書長,市委秘書長啊,乖乖,老子見到沒見過那麼大的官,你也想去把人做了,你還真是閒的自己命長。”
二禿子此刻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立即就蔫了,安安靜靜地站在盧興旺的旁邊聽着。盧興旺也是如數家珍般地羅列着二禿子的種種惡行,就像他是有多麼高尚的情操的一類人,胡強深深爲之不齒。
“對了,二禿子,我前幾天交代你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終於數落完了二禿子,盧興旺說到正題上面,一本正經地整了整衣服,彷彿還像是他當村長之前的那套作風,不將普通的人放在眼中。
二禿子一聽盧興旺提起的是這事兒,立即眉開眼笑地湊上前來,先從兜裡掏出一盒煙,抽出一支親自給盧興旺點上了。
“叔,我辦事情您老人家就放心,保準沒問題。”
盧興旺深深地吸了一口,也不知道那是什麼煙,嗆得他咳嗽了幾聲,差點就沒把眼淚擠出來,他拿過那菸捲瞧了瞧牌子,很不高興地將煙扔在了地上,用腳重重地將火星踩滅。
“你這都抽的什麼爛煙貨,都快嗆死老子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叔,就是給二禿子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那麼去做啊。我這不也是最近兜裡也沒錢了,就這煙還是從村口小賣店那邊佘來的,那老於說什麼也要讓我把以前的帳給清了,可您說我現在怎麼還他。”
二禿子苦着臉翻了翻口袋,真的是比他那張臉還要乾淨。
“好了,好了,你別總在我面前哭窮,你再窮也不還能吃上飯。我聽說你小子最近在縣裡面和一個小姐打得火熱,我可先事先警告你一聲,當小姐的可都是婊子,只認錢不認人的,一旦你沒了錢她連理都不會理你。”
“是,是,我聽叔的,以後不去找她了。”
二禿子表面上答應得挺好,但他這種人又怎能輕易改得了,況且當小姐的誰還沒個勾男人的絕活,幾句話就能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銀行卡里面存了多少錢,都會主動報出來。
“恩,不找就好,你也讓你媽省省心。”
盧興旺很是爲二禿子他娘操心了一下,然後又說道。
“你這事情辦得一定可要保密啊,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可就不頂用了。”
“呵呵,叔,我二禿子在村裡還是小有影響力的,就算有人知道了怕個啥,直接到他家嚇唬嚇唬,他們腿就軟了,誰還敢提這個。”
二禿子很是囂張地說道。
盧興旺爲此卻是不高興了,狠狠地批評道。
“少他娘地在我面前整這套,上次你不就是被個屁大點的孩子打得起不來了,我現在怎麼就這麼煩說大話的人。”
“呵呵,叔,那小子的確有兩手,完全是意外,我當時大意了,要是再讓我見到那小子,保證打得他滿地找牙。”
二禿子肆無忌憚地吹噓上了,這要是讓他知道胡強躲在一旁偷聽,累死他也不敢這麼囂張跋扈的,他也只不過想在盧興旺面前表現一下,證明自己還是有點價值的,以免這個盧興旺過河拆橋再把自己給賣了。
“你就吹吧,你那兩下我知道,你欺負欺負農村的土包子還可以,我看那小子估計是練過功夫,以後見到了儘量還是不要招惹他,以免在他手上吃虧。再說,他也是城裡人,誰知道他跟哪個局長或者當官的有關係,萬一得罪了他來報復你,那咱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還是這個盧興旺老奸巨猾,把事情想得倒是挺周道。
“不過,你可要親自盯着點,別人做事我畢竟不放心,特別是那牛後來那人怎麼處理了。”
“牛?”
胡強聽到這個字的時候顫動了一下,突然他覺得似乎能夠把上午遇到的那件事情,與現在盧興旺和二禿子的出現聯繫在一起。但是,這牛又是如何栽贓王喜民一家?胡強耐心地聽了下去。
“呵呵,叔,這次你得誇誇我,咱們村外面不總是說鬧鬼,我就想出來了個壞主意,我牽着牛就走到那蘆葦邊上了,還特意把腳印留下來了,好讓王喜民他們那幫飯桶跟過來。等到了地方我就和我哥們兒把牛給宰了,分成好幾大塊然後裝進了塑料袋裡。我哥們兒直接去城裡賣牛肉去了,我則拿了一塊牛肉,偷偷地埋到了王喜民他們家後牆根底下了,任誰也發現不了。只要您去帶着人,親自去把那牛肉給挖出來,咱給王喜民他安的罪名,那就算成立了,他再說什麼也就都無濟於事。”
盧興旺立即就喜上眉梢了,樂的前仰後合,看來他是以爲自己的奸計即將成功了,他很是讚賞地拍了拍二禿子的肩膀,笑着說道。
“好,有出息,等我恢復了村長的職務之後,我就想辦法把你也弄到村部去,省得你老孃說你整天不務正業。”
“呵呵,我娘那是婦人之見,其實現在這個年代,有沒有工作無所謂,只要是手能抓錢就行。您沒見那個叫趙四的,這一趟從城裡打工回來,整個人就都牛氣起來了,連我也不放在眼裡了。”
“趙四?哪個趙四!”
“叔,就是那個在操場上幹了小姑娘的,您不記得了。”
盧興旺被二禿子這麼一提醒,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忙說道。
“你可別去招惹他,那小子是個亡命徒,咱縣裡面還沒人能整治得了他。”
“有傳說的那麼厲害嗎,我怎麼就不相信!”
二禿子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你纔多大歲數,趙四爲非作歹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裡面貓着呢!他可是進過大牢的人,你要是想和他斗的話,你可要先掂量掂量。不過,我想那趙四也在村裡住不多久,等來年開春了他也就和他媳婦出去打工了,你也不用把他當做一回事,只是別去惹他就好了。”
盧興旺似是挺忌憚趙四的樣子,手腳和麪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胡強在那裡聽着盧興旺把趙四說的神乎其神,卻還是挺覺得新奇的,跟自己動手的時候,也沒見那傢伙有他說的那麼厲害啊,是不是年紀大了之後打架的本事也退化了。
“那好,就按叔你這麼說的辦,以後我見到趙四就繞着走。不過,您打算什麼時候收拾王喜民,現在我看他那個村長當得還起勁兒。”
“呵呵,他個老農民懂個屁,村長這差事都讓他給當白瞎了,我哪一年不摟個四萬五萬的,我看他現在也就是能到別人家蹭點吃喝而已,村裡面的人還不把他當回事,他要是有我這兩下子不也早就當村長了。”
盧興旺可看不起王喜民地說道,在他眼中王喜民就連一坨狗屎都不如。
“好了,我也不和你閒扯些沒用的了,你去村口給我盯緊了,只要看到有小吉普車進了村,你就立刻回你家給我送個信,那是縣裡面來到各村來考察工作的,先不能讓他們到村部去。”
“縣裡來的人!叔,那是政府的車,我咋敢攔,萬一有人下來跟我動手咋整。”
“你怕個啥子地?那工作組裡有我認識的人,只要你說是我叫你去接他們的,他們自然就不會爲難你了,然後我讓你娘多做點好吃的菜,咱們先招待招待這些縣裡來的,這個計劃能不能成功就要靠這些人了。”
“呵呵,叔兒連縣裡工作組的人都認識,真不簡單。”
“廢話,縣裡要沒個人罩着我,那村長我還能幹到今天,少說廢話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快去村口等着吧,我先回去眯一覺。”
說着,盧興旺就往院子後面瞧了瞧,見沒有什麼人身形矯健地跳到了外面,踩着雪地就溜走了,只留下二禿子在那變搖頭晃腦地發着牢騷。
“臭老傢伙,這苦差事都交給我了,你怎麼不說這麼大冷天去村口等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