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因爲孩子而堅守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嗎?”霍漱清反問。
孫蔓苦笑着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果然,一切都是有因果存在的!”
頓了片刻,孫蔓才說:“霍漱清,既然我們今晚都這麼坦白,不如跟我坦白一下,你和蘇凡有孩子嗎?她爲你懷過孩子嗎?”
“現在說這些——”霍漱清道。
“有時候,我只要一想別的女人能給你生孩子,心裡就——不過,現在想想,或許我們沒孩子纔是最好的。”孫蔓嘆道。
“離婚以後,你想要我幫你做什麼,可以繼續找我——”他換了話題,不願繼續在回霍過去的事情上糾結。
“那我是不是要謝謝你這樣大度呢?”孫蔓道,笑了下,她說,“不過,我不會同意,霍漱清,我還是不同意!”
霍漱清深深呼出一口氣,道:“你又何必非要把自己逼到絕境?”
“我很感謝你爲我着想,可是,我不會這樣認輸,霍漱清!不戰而退,不是我孫蔓!”
“你要和我戰,還是和你自己戰?”霍漱清問。
孫蔓苦笑了,不說話。
“既然你我都清楚我們這些年做了些什麼,就更應該看清楚未來。你說你不想做怨婦,可你現在的行爲不是怨婦是什麼呢?我錯了,孫蔓,我想要彌補。我沒辦法讓我爸活過來,沒辦法讓蘇凡回來,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結束你我的痛苦,難道你不願意?”霍漱清勸說道。
“痛苦?和你離婚,然後看着你天南地北尋找蘇凡,和她重修舊好?讓我孫蔓徹底淪爲一個笑柄?霍漱清,這就是你所謂的結束痛苦?”孫蔓道。
“我要說的,今晚都說完了。今後,我也不會再因爲這件事找你。孫蔓,夫妻這麼多年,我也不會對你做什麼陰險的事,你大可以放心。可是,離婚的事,我不會放棄。既然我們不能安安靜靜地離婚,那就找律師溝通吧!你也不用再提醒我,我會因此失去什麼,我說過了,我失去的東西已經無法追回,現在擁有的這一切,得到或者失去,於我而言已經沒那麼重要!話,我就說這麼多,你是個聰明人,你一直都很聰明,我相信你會想明白!不過,我想讓你知道,我們之間的事,和蘇凡從來都沒有關係!”霍漱清說完,起身離開小樓。
孫蔓捂住臉,無力地坐着。
夜色下,霍漱清開車返回信林花苑的家,不知道是因爲在墓地裡和父親說了自己心裡的話,還是什麼緣故,他的心,覺得平靜了許多。或許,很多事,跳出來了,就會看的更清楚,也會更灑脫吧!
是啊,最重要的已經失去了,他還有什麼害怕的呢?
孫蔓看着眼前的離婚協議,心裡卻滋味難辨。
假期過後,蘇凡獨自搬回了自己原來的住處,開始了自己和女兒的艱辛生活。而這一切,沒有人知道。
覃逸秋得知蘇凡搬走,也沒說什麼。畢竟那是蘇凡自己的事,她能做的已經都做了。一場意外引發的故事,似乎在這裡劃上了句號。
然而,大家都以爲的句號,其實只是一個逗號而已,新的一段生活,在交織着蘇凡的艱辛和夢想的時候,開始慢慢走來。
念卿滿月了,沒有了覃逸秋的幫忙,蘇凡必須自己出門去採購。她原本身體就不太好,經過了這一次生產,又沒日沒夜地照顧孩子,整個人顯得極爲虛弱,經常是大汗淋漓。還好念卿儘管是早產了一些日子,黃疸什麼的都很正常出現然後消退,唯一的麻煩就是奶水不足。蘇凡從網上查了很多辦法來幫助自己,在折騰了一段時間後,總算是解決了這個問題。
滿月後,念卿要去打防疫針,蘇凡是外來人,沒有本地戶口,不管她用真名還是假名,都沒辦法給孩子辦一個戶口。戶口的問題不光是因爲她的身份,而是念卿沒有父親,單親的孩子沒辦法辦理戶口。沒有戶口,孩子沒辦法入學入托。防疫針就算了,大不了花錢打,可是,上學怎麼辦?
念卿啊念卿,等你上學的時候,我們可以回到爸爸身邊嗎?
孩子太小,一整天基本都在睡覺。隨着寒假的到來,蘇凡已經開始準備招生輔導英語課程了。她住的這個小區,很多人都是收入不高的,蘇凡的補課費也收的不多。即便如此,家長們還是挑東挑西的,看了她的畢業證還會說“哎呀,雲城大學啊,北方的學校,你的口音會不會很重啊”學校的老師,那可是上外畢業的,完全是純正的美國發音”。儘管不是師範學校畢業的,可蘇凡大學四年都是做家教給自己賺取生活費的,甚至一部分學費都是她家教的收入,因此,給中小學生補習英語,完全不是問題。那些有疑問的家長要求給他們的孩子多幾次安排試聽再決定要不要在這裡補習,爲了能多招幾個學生,蘇凡只好讓步,她相信所有的孩子都會滿意她的授課。
整個寒假,蘇凡的家裡總是傳來孩子們讀書的聲音,還好念卿總是睡的很沉,即便是媽媽抱着她給哥哥姐姐們講課,也不會醒過來。來蘇凡這裡補課的孩子們,逐漸都喜歡上了這個和藹又漂亮的女老師。
日子,就在每天的忙碌中漸漸走向了年關。蘇凡家裡補習的學生,直到大年二十九這天結束了課程,年後初五就開始繼續上課。
這是自己第一次獨自一人守歲,大年三十這天,她買了些肉菜,在孩子睡着的時候,給自己包餃子。
餃子煮好了,給孩子餵了奶,抱着孩子聽着外面持續不斷的鞭炮聲。孩子太小了,聽到外面的鞭炮聲還是會被驚醒,她便一直抱着念卿吃飯。這是外面的人在迎接祖先回家過年,她的祖先,或許也在這座城市被迎接回了家吧!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家在哪裡。
想到此,蘇凡苦笑了下,繼續吃飯。
那一次和他一起包餃子,兩個人把麪粉弄的到處都是,想想還真是浪費啊!可是,現在她想和他那樣浪費一次,都沒有機會了。
一滴淚落在了念卿的額頭,冰涼的淚水讓她哆嗦了一下,蘇凡趕緊放下筷子,擡起手背擦去孩子額頭那滴淚。
“對不起,寶寶!我想爸爸了!”她對孩子解釋道,儘管她知道孩子是聽不懂她的話,卻還是忍不住這麼說。與其是說給孩子聽,不如算說給自己聽的。
夜空,一次次被那一朵朵煙花點綴,她看不見他,他也看不見她。
霍漱清陪着母親吃完年夜飯,就一起坐在客廳裡看看電視。榕城市電視臺有一個頻道每一年都在這個時間播放戲曲節目,母親一直都喜歡看,可是這麼多年,霍漱清從沒有陪伴母親看過,今年,他老老實實坐在電視前面陪着母親。
華東省一帶自古流行一種名爲“雲調”的地方戲,這種戲劇唱腔婉轉、音色秀麗,聽起來如溪水般柔軟,又如天上的白雲一般流暢清新。母親薛麗萍是雲調的票友,霍漱清和姐姐從小就在這咿咿呀呀婉轉的唱腔里長大。上了年紀的薛麗萍基本不再開嗓演唱了,卻依舊喜歡看這類節目,並時不時點評一下。
霍漱清是不喜歡這些的,即便是今晚陪着母親看,也不是用心去品的。等他注意的時候,屏幕上正演着梁祝化蝶的故事,正好是祝英臺哭墳的那一段。雲調裡面的《梁祝》,結局有所不同,兩位主角並沒有化蝶離去,而是祝英臺的淚感動了天地神明,梁山伯復活,然後二人喜結連理。霍漱清從小就不喜歡這個結合了孟姜女和朱麗葉故事的結局,今晚留心看着,想看看到底是怎麼演的。看着梁山伯從墳墓裡出來,挽着祝英臺的手傾訴衷腸,那一幕,霍漱清就看不下去了,梁山伯的動作,和日本那個恐怖片的女主角有什麼區別呢?這也就是戲了,要是真的,還不得把人嚇死?可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真的能重逢開始新生活,未嘗不是一樁好事呢!也許正是因爲世間有太多的不圓滿,有太多的癡男怨女,纔會有人編了這樣的結局吧!
母親似乎也沒什麼興趣了,直接關了電視。
“我累了,想回去睡覺,你也早點睡吧!”母親起身道。
送母親回到房間,就聽母親說:“你和孫蔓的事,不準備和我說嗎?”
霍漱清看了母親一眼,給母親端來一杯水,道:“沒什麼事,您別擔心了。”
“本來呢,我是不想問的,可離婚畢竟是件大事,難道你要讓我從別人的嘴巴里聽到?”母親道,頓了片刻,又說,“該怎麼做,你自己決定就好,你這麼大的人了,做什麼事你自己心裡也該有數。可是,孫蔓那個人,你要是把她逼急了,誰知道她會做什麼呢?夫妻,有時候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可有時候,卻比陌生人還要陌生。”
聽着母親這話,霍漱清想起父親曾經跟他說的,妻子一旦成爲敵人,將會是最有威脅力的敵人。可是,孫蔓即便是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了,他也沒什麼可怕的。這麼多年,他和孫蔓互不干涉對方的事,孫蔓對他的威脅,可想而知,根本不需要畏懼。
只不過,自從他向孫蔓提出離婚已經過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孫蔓再次採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然而,現在,兩人的離婚已經進入了正式的法律程序,他的律師也和孫蔓談過了。當然,這件事目前還處在保密階段,並沒有傳言開去。可是,即便沒有大肆傳揚,江寧省的不少領導幹部還是聽說了。
和上次不同,覃春明並沒有在意這件事,只是聽聽而已,也沒有給霍漱清打電話什麼的。現在,霍漱清的那個女人已經完全找不到了,年前雲城市人事大變動,讓霍漱清徹底掌握了雲城市的格局,他的地位已經穩固。這個時候,他和孫蔓的離婚,基本不會再有什麼影響,而且,覃春明知道,孫蔓不會撕破臉和霍漱清鬧,那樣的結果只會是讓她失去所有的一切,孫蔓很聰明,會明白這個道理。現在開始進入離婚的程序,對於霍漱清來說,並不算壞,既然他那麼想和孫蔓離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