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欽原接小傢伙的車抵達了錢江邊上,電閃雷鳴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的,隨後來的就是像瀑布一樣從天而降的大雨。
車子早已經停下,靜靜的等候在路邊。
外面的天很黑,車子裡沒有開燈,比外邊的世界更黑。
小傢伙在座位上皺着一張包子臉,憂心忡忡的看着趴在方向盤上的何欽原,他擔心的伸出小手拉住何欽原的一角衣服。
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爹地,你怎麼了?”
原本黑曜石般的大眼睛裡,此時此刻,像是被染上了一層迷濛的霧氣。
何欽原氣息不穩的呼吸着,搭在方向盤上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動了動,感受到衣服被一股極輕極細的力道拉住。
他身體產生了一股極其細微的顫抖,幅度不大,但是從來沒有停止過。車子外的雨依舊在不停的下,巨大的雨簾幾乎將他們淹沒。
又是一道風馳電掣的閃電,藉着着自然的光亮,小傢伙這纔看清楚了何欽原的模樣。
他的額頭上染着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看起來很痛苦,像是在極力忍受着什麼。
在十分鐘之前,何欽原明明還在跟他說笑着,結果突然之間就變成了這樣,小傢伙心裡十分慌張。
他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跳下座位,湊到何欽原身邊,柔阮無骨的小手拉住何欽原的大手輕輕搖晃:“爹地,你不舒服嗎?”
何欽原的眼前是一片蒼白的,頭腦也是空白的,他什麼都看不見,連聽力都跟着下降了不少。
但是唐之行這一聲極輕的不安的呼喚,將他從慘白的世界中拉了回來。
他緊握着雙拳,費力的擡起頭來,在又一道閃電劃過時,幽深的眸子皺縮。
他控制着起伏的胸膛和不穩的氣息,把小傢伙的手放在掌心裡握牢,舌頭在口腔裡動了動,艱難說出幾個字:“沒事,一會兒就好。”
很奇怪,掌心裡小傢伙手上的溫度綿綿不絕的傳遞到大手上,何欽原心底躁動的不安分因子,開始有些停息下來的跡象。
那種無數次經歷過的無助和巨大的驚心,在手掌綿軟的觸感中,得到了一絲安慰。
“叮鈴鈴-”
手機鈴聲刺破了車子內的黑暗和安靜,小傢伙看見掉落在地的手機上,屏幕閃爍着“小月”,立馬眼疾手快的用另一隻手撿起手機,接通。
“怎麼還沒到家?帶傘了嗎?一會兒我去樓下接你們?”
唐西月急切的聲音傳過來。
小傢伙憂心的看着何欽原,抿抿嘴:“我們現在到不了家。”
什麼意思?
唐西月走到牆邊,把屋裡的燈打開,清亮的燈光鋪瀉下來,這纔看着沒有那麼的滯悶和昏暗。
她把手機送到耳邊,不確定的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看着窗外一時半會兒消停不下來的傾盆大雨,她追問:“是不是雨太大,你們被困在哪裡了?”
平時,接完小傢伙回家,最晚不過六點三十。
等了一會兒,電話裡突然保持了沉默,唐西月開始急了。
“喂?糰子,你在聽嗎?你爹地呢?”
“我在聽。”
何欽原抱着唐之行坐在自己的腿上,他抓着小傢伙握手機的手,送到自己耳邊。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控制,氣息還是有些不穩。
雨聲太大了,唐西月聽着窗外嘩啦啦的聲音,也聽着從手機中傳來的雨聲,沒注意到何欽原的不同尋常。
以爲他們是被雨堵在路上了。
“要是路上不好走,你們就先找個地方避避雨,現在是下班高蜂期,路上肯定很多車,都堵死了。”
“先去給兒子買點吃的,或者你們在外邊吃點,等一會兒雨沒這麼大了再回家。”
“……”
懷裡抱着小小的一團,入耳的是唐西月絮絮叨叨的聲音,連綿不絕的隔着話筒傳遞過來,久久不能平復下來的緊繃着的神經,突然得到了緩和。
“你怎麼不說話?”
何欽原的思維還在慢吞吞的進行着,他聽着唐西月的話,腦袋裡面的空白意識開始有消散的趨勢。
然而,麻痹的神經和手指,讓何欽原暫時無法動彈,也無法開口。
小傢伙濃密的眉毛快要擰成一股繩,他拉過手機對準自己:“媽咪,爹地不舒-呼”
唐之行一句話沒有說完,被何欽原的大手捂住了嘴巴,發不出一聲來。
男人眉眼深邃的搖搖頭,示意小傢伙不要亂說。
何欽原對着手機沉沉出聲:“我聽你說。”
剛纔聲音裡的顫抖消散了不少,至少聽起來是可以正常說話了。
唐西月微蹙着眉頭,搞不懂這父子倆人到底在搞什麼?
何欽原把手機開成擴音,遞給小傢伙:“和你媽咪多說會兒話,馬上到家。”
“噢”
小傢伙從何欽原的腿上爬下來,自己回到座位上乖乖坐好,綁好安全帶。
雨還在下,傾瀉如注的事水流拍打着車窗,雨勢之大,與剛纔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車子在錢江沿岸行駛起來,速度很慢。
何欽原控制着手上細細密密的顫抖,聽唐西月跟小傢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心情逐漸放鬆。
他的力氣和思緒在恢復,這個認知讓他感覺有點驚詫,在驚詫之中,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驚喜。
多少年了,他經歷過無數次相同的狀況,也堅定地認爲自己是治不好的。
可,當下有着兒子還身邊,還有唐西月從話筒裡傳來的清清亮亮,溫柔恬靜的聲音,他出奇的安定下來了。
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的一切都能步入正軌,歸於正常了。
天色依然很暗,很陰沉,不遠處天雷滾滾,夾雜着閃電衝擊。
車速不緩不急,開的很平穩,直到抵達西海別墅時,何欽原的臉色已看不出與常人有何區別。
除了大力握着方向盤的手指有些發麻發疼,他身體上的其他感官都能正常運行了。
隨着剎車聲響起來,唐西月撐着一把傘從房子裡推開門出來,走過石板,把小傢伙從車子裡抱出來。
何欽原長步一邁,到兩人身邊,接過唐西月手中的傘:“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