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陵浩天看着自己已經結疤的掌心,眼底依然有震撼,依然不敢相信。
七七卻盯着他淡言道:“你想知道東陵輕歌當初爲何能從夢真人身邊,把海角琴奪下來嗎?”
東陵浩天的目光從掌心移開,落在七七的臉上,只是用力咬着牙不說話。
心沉了,整個人冷冰冰的,從頭冷到腳,或許事情他已經能猜出來,但他……不願意相信。
“夢真人是被東陵輕歌害死的。”七七的話剛出口,就連華恬商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九公主居然害死了她的師父,從她師父手裡把海角古琴奪過來。
這話若換了在其他人口中說出,她不一定會相信,可說此話的人是七七,她就不得不信了,對七七,她是無條件信服的。
“不可能。”東陵浩天咬牙道。
怒瞪着七七,正要開口,七七卻平靜道:“夢真人的血可以將海角的靈性封印起來,東陵輕歌當年就是用他的血封住了海角,之後又用自己的血強行融入到琴絃中,讓海角被蠱惑,聽她所言,成了殺人的武器。三皇子若是心裡不服,可否舉出一兩例東陵輕歌以海角救人的事例?若你能舉得出來,今夜這把海角琴本宮便贈送於你如何?”
東陵浩天大掌握得緊緊的,怒目瞪着她,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以琴救人,沒聽說過,他從來沒聽說過!
“剛纔你該也能感受到殿下撫琴的時候那份力量,殿下才是海角真正的主人,浩天,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華恬商忍不住開口勸慰道。
就連她都能感受到那份力量的強悍,腿上的傷在琴聲中慢慢舒坦了起來,連痛楚都少了許多,這麼明顯的感覺,他不可能感受不到。
東陵浩天看着她,薄脣微動,欲言又止,可讓他現在信服慕容七七的話,這不是抹殺了他九皇妹的一切嗎?他怎麼可以承認他九皇妹是這麼惡毒的人?
他不能。
“三皇子,本宮言盡於此,若你還執意要怨懟本宮和師兄,本宮也無能爲力。不過,華將軍既然是本宮的手下,今日她也不願意隨你離開,那三皇子便請回吧,華將軍以後是本宮的人,不可能再跟隨在你的身邊。”七七說道,依然一臉平靜。
“師父。”東陵浩天側頭看着華恬商,看着她時,眼底的怨恨早已被尊敬所取代:“師父,你和徒兒多年的感情,難道比不過一個殿下嗎?”
華恬商也不忍見他這般,兩人相處了那麼多年,他是唯一一個願意親近自己的人,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全心全意在愛護着他?
“浩天,爲師既然已經找回了殿下,就不可能再離開她,若你以後率兵攻打玄國,領兵迎戰的必然是爲師。浩天,多年的師徒之情,爲師也不願就此抹去,你不如……”
“不可能!”東陵浩天依然握着大掌,眼底的恨意沒了,卻只是無奈:“師父,你很清楚這一戰不管有沒有我,只要玄國一亂,晉國的大軍就不可能不來分一杯羹。”
他有自己的軍隊,太子一黨何嘗不是?就算他不來,太子也必然會出兵,說不定還是親自領兵而來。
“師父,你真的不跟隨徒兒回去,就看着徒兒一個人孤苦伶仃嗎?”
孤苦伶仃……七七眉角微微跳了下,目光從他蕭索的臉上劃過,這一眼,忽然便看出了他的孤單和無奈。
原來孤苦伶仃這四個字,在皇族裡竟真的是這般常見,尊貴如皇子又如何?身邊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沒有人與她攜手扶持着走下去,他也不過是個孤單的人罷了。
東陵輕歌怎麼說都是他的嫡親皇妹,他們是同一個母妃所出的,東陵輕歌的死在他心裡造成多大的傷害,可想而知。
如華恬商所言,其實東陵浩天這個人並不壞,只是各自爲政罷了,政見不一,壞不壞,好不好,根本就沒有太大的意義。
“浩天,師父本來就是夢族的人,本就該追隨在殿下身邊,更何況師父已尋回了失散多年的兒子。”她握着一直站在一旁未曾說過半句話的無名,眼底全是柔和與溫情。
東陵浩天看着他們倆握在一起的手,心裡忽然就涼成了一片。
師父她尋回她兒子了,她的兒子竟是紫川第一殺手無名……
或許,他該爲他師父高興的,畢竟這麼多年來,師父的苦他一直看在眼底。
他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看她,轉身看着七七,沉聲道:“九皇妹的仇我可以不報,不過有一事,還請七公主……”
“本宮如今是玄王的皇妃,以後這世上再無七公主這人。”七七平靜道。
東陵浩天深吸了一口氣才道:“不管如何,既然本皇子師父決意要跟着你,還請你多照顧些。至於本皇子會不會揮軍而來,得要看你們玄國是不是能扛得住這一場動亂,若是你們自己不爭氣,國內大亂,那就不要怪本皇子不講道義。”
“玄國的事無需三皇子操心,如果三皇子沒有其他事,那請吧。”七七擺了擺手,將海角琴抱了起來。
東陵浩天又看了她一眼,才冷冷哼了哼,轉身看着華恬商,再向她一傾身,沉聲道:“師父,既然你不願意跟我回去,那徒兒便告辭了。他日若真的在沙場上再見,徒兒……也不會顧及到師徒之情,師父,徒兒在此,先與你說一聲抱歉。”
華恬商嘆息道:“你有你自己的難處,師父絕不會怪你,回晉國吧,國內紛亂,朝政上你敵人也是不少,回去好好經營的你的勢力,不要再爲着陳年舊事懷恨在心,做這麼多無謂的事情了。”
東陵浩天眼底閃過一抹幽暗,心中的仇恨,怎麼可能說沒就一下子消失?
可如果慕容七七所言是真,當初是輕歌有錯在先,他又拿什麼名義去爲她報仇?
他已經不想在去深想這些事情,兩年多了,仇恨埋在心裡讓他一直無法放下,此時此刻回晉國,是不是一切都可以從頭再來?
晉國的一切他丟下太久,太子黨在朝中的勢力早已權傾朝野,現在再回去還來得及嗎?
“去吧。”華恬商慢慢站了起來。
“師父。”東陵浩天看着她的腿,心裡一慌,忙要向前相扶。
華恬商卻擺了擺手,慢慢一步一步往前走,直來到他的身邊。
掌落在他肩頭上輕輕拍了拍,她才柔聲道:“師父不想見你活得太累,回晉國,若想當一個簡簡單單的皇子,那便隨心所欲過自己的日子。若是太子殘暴不仁,迫害忠良,以後等師父痊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差人來告訴師父,師父定會想辦法與你並肩作戰。”
東陵浩天心裡頓時暖了一把,看着她目光閃爍,心裡既是激動,又是難過,馬上要和師父分開了,心情何其沉重。
可一想到以後或許還有機會和師父並肩作戰,那種心情卻又是說不出的激動。
師父沒有丟下他,她心裡還是在意他的。
看着走到自己跟前,站在華恬商身旁的無名,他閉了閉眼,才溫言道:“還請……多照顧我師父。”
“你放心,她是我娘,我自會傾盡所有去照顧她。”無名聲音依然那麼冷漠,但在看着華恬商的時候,眼底的溫和敬愛誰也能看得清楚。
東陵浩天點了點頭,忽然回頭看着慕容七七,他聲音低沉卻堅定:“九皇妹的事情我們一筆勾銷,以後是敵是友,且看上天如何安排。”
向她一拱手,再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朝殿外走去了。
蝶衣有點懵懵懂懂的,直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和三皇子一樣放得下,但始終是邁步跟了上去。
蝶舞狠狠瞪了七七一眼,見三皇子和蝶衣都走了,她也只能跟了上去。
三人就這樣離開了。
直到三人走遠,身影徹底消失不見,七七纔將海角收回到天地鐲裡,看着華恬商道:“華將軍,夜深了,請回房歇息吧。”
華恬商看着她,有些什麼話想說,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無名看了七七一眼,眼神有幾分複雜,好一會才扶住華恬商,溫言道:“娘,我扶你先回去。”
華恬商點了點頭,與七七辭別後,便和無名一起離開了大殿。
“姑娘,真讓東陵浩天就這麼回去麼?”等所有人離開後,小玉兒走到七七身旁,輕聲問道。
這次東陵浩天親自前來,主動將自己的行蹤暴露,若是能在此時將他擒獲,對他們玄國來說定會是一件有利的事。
私仇或許可以不提,但,東陵浩天是晉國的三皇子,只要他日玄國動亂起來,他不可能不趁機對玄國出兵。
無所謂好與壞,各自爲政,在國家大事上,誰也怨不得誰卑鄙。
七七目光沉鬱,看着空蕩蕩的殿門口,聲音低沉:“剛纔不是聽華將軍說了麼,晉國太子黨如今權傾朝野,東陵浩天爲了私人恩怨,將國家大事放下太久了,是時候讓他回去好好鞏固自己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