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的羞愧
張浩天答應着,車子已經在別墅左側的一個小型停車場停住,見到戚英航下車,所有的壯年男子都向着他鞠躬,戚英航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去做自己的事,然後吩咐那掌劍大爺也不必再跟着。
兩人還沒有進入那別墅的最下面,就見到一名上身披着紫色坎肩,下身套着咖啡色休閒褲,皮膚白皙,容貌甚是美麗的中年婦人迎了出來,對着戚英航叫了一聲“航哥”,然後就仔細的打量起張浩天來,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懂心理學的阿狼吧,長得果然是一表人才。”
張浩天聞言,趕緊道:“大嫂,我只是看過有關心理學的書,說不上懂的。”
戚英航微微一笑,卻對那中年美婦道:“阿婉,今天靜茹怎麼樣?”
聽見他提起女兒,中年美婦臉色頓時一黯,搖了搖頭道:“她剛纔還在房間裡摔東西發脾氣,航哥,你再繼續把靜茹關下去,我真怕……怕她會憋出什麼病來。”
戚英航向着張浩天一指道:“誰說我會繼續把靜茹關在屋中,現在不是給她找來朋友談心嗎,快把她叫下來吃飯,我介紹阿狼給她認識。”
那中年美婦答應了一聲,就上樓去了,戚英航便帶着張浩天往底樓的大廳後面走,一邊走,一邊道:“剛纔你看見那個女人,就是我的外室唐婉,是我四十幾歲的時候遇見的,那時候她是另外一個公司的文員,我去辦事的時候碰着,當時就喜歡上了,沒追多久就到了手,她跟着我沒多久就有了靜茹,不過幫中和生意上的事情太多,我一直沒怎麼陪她們母女,心裡面總是很愧疚,現在靜茹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唉,真不知道該如何彌補。”
張浩天見戚英航雖然年過花甲,仍然儒雅中不失威沉,風度極佳,二十幾年前正當盛年,自然很吸引女孩子了,從唐婉想到還在c市等待着自己的夏玲兒與上官玉梅,他心中也充滿了愧疚之意,有一種男人可能天生都是要讓女人苦苦等待的,無論是戚英航還是他,都是這種男人,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還沒有孩子,不用替子女擔心。
說話間,戚英航帶着他已經穿過一個大客廳,到了右側一個廳裡,只見裡面有兩張桌子,一張是長方形的,足可以坐下十餘人,而另外卻是一張小圓桌,此時上面已經擺上了幾盤涼菜,自然是唐婉已經有所準備了。
戚英航與張浩天坐在了小圓桌旁邊,立刻就有一名女擁過來問道:“老爺,可不可以上主菜了?”
見到戚英航點頭之後,她就匆匆而去,不一會兒,便端了一些菜上來,除了兩盤海鮮之外,另外還有一些麻辣菜餚。
戚英航微笑着道:“阿婉是四川過來的,喜歡吃重一點兒的口味兒,所以我特意給她請了一個精於做川菜的大廚,阿狼,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張浩天平常的口味兒也偏重,聞言便點頭道:“我平常也經常吃川菜,沒什麼問題。”
此刻,他忽然想起一事,又道:“龍頭大爺,你在‘重生判官’那裡查到了我的真名,可要防着警方與三聯幫去找他啊。”
戚英航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我已經給陳明鬆打了招呼,還拿錢讓人到你假身份證上的那個鳥不拉屎的村子裡做了手腳,除非有人認出你來了,否則絕不會再穿幫的。”
張浩天知道他神通廣大,放下了心,滿腹感激,連忙道了謝。
正說着話,卻見唐婉到飯廳裡來了,不過只有她一人,並不見她女兒跟着。
戚英航立刻站了起來,沉聲道:“靜茹呢?”
唐婉黯淡着臉色道:“在她臥室裡,不肯出來。”
戚英航道:“你沒有告訴她我來了嗎?”
唐婉點了點頭道:“告訴了,可是她……她說不想見你,除非你答應放她出去。”
戚英航臉上掠過一絲怒色,道:“我不是不放她出去,而是她一出去就給我惹禍,幫中很多都知道我有這麼一個女兒,她讓砸哪一家的場子,那些人誰敢不聽,我戚英航十八歲進入萬洪幫,四十八歲執掌龍頭之位,從來就沒有做過恃強凌弱的事情,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賠了多少場子的裝修費與傷員治療費,有幾個場子的老闆和我還有些交情,人家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裡會罵我管教無方,她真是把我的臉面都丟盡了。”
見到戚英航發怒,唐婉趕緊來挽着他的胳膊道:“航哥,你別生氣,早知道現在這個樣子,靜茹唸完大學之後,就該送她出國留學。”
而對着唐婉的溫言細語,戚英航的怒意瞬間消失了,跟着卻是一嘆道:“阿婉,你應該知道,我只所以不送靜茹出國讀書,是因爲我知道,她的心裡一直怨恨着我很少來陪你們母女,出國之後,多半不會再回來,而我已經老了,漸漸的也空閒了些,想多陪陪你們,彌補虧欠你們母女的,可是,真是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靜茹反而更恨我了。”
看得出來,唐婉對於比自己大二十幾歲的戚英航仍然是癡心一片,聽着他的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他的臉道:“航哥,別擔心,你和靜茹多交流交流,她會好起來的。”
戚英航“嗯”了一聲道:“靜茹太過封閉自己,不愛交朋友,這也是個問題,所以我纔會帶阿狼過來,看他們兩個能不能溝通,要是靜茹沒那麼固執了,我再去和她交流,她對我的抗逆心纔不會有那麼重。”
唐婉聞言,再次仔細的凝視一直站在旁邊的張浩天,微一點頭道:“航哥,你挑的人,我當然放心,只是靜茹連女孩子都不怎麼交往,更別說男孩子了,只能試一試吧。”
戚英航拍了拍她的背,跟着便對張浩天道:“阿狼,你跟我上去看看靜茹,先試着和她交流一下吧。”
張浩天一點頭,跟在他的身後,順着客廳裡的一個旋轉樓梯向樓上而去,這時候,他已經想到了一個問題,戚英航叫他來和女兒“交朋友”的目的只怕沒那麼簡單,應該還存了一層更深的意思,畢竟像戚靜茹這種有孤僻症的女孩子,要是真能交上男朋友,在甜蜜愛情的滋潤下,心裡面的癥結必然會減輕許多,而如果這時男友讓她與父親冰釋前隙,多半也會聽話。
此刻,回想起戚英航一意孤行的對自己破格提拔,其實難免沒有參雜私心,要知道以戚英航的身份,未來的女婿,當然最好是幫中之人,而在萬洪幫的年青一代中,無論是能力還是容貌,要找出和自己一樣的只怕很難。剛纔唐婉連着兩次凝視自己的眼神,似乎也在印證着他的這種猜測是有道理的。
一念至此,張浩天忽然覺得此事相當棘手起來,因爲他知道,有孤僻症的人,一但有人交流,對這個人是有很強依賴性的,所以有許多病人會愛上自己心理醫生,而他本就有吸引女孩子的魅力,如果真和戚靜茹交流上了,那麼戚靜茹愛上他的可能性就相當大,雖然做了戚英航的女婿對日後人生道路幫助會非常大,但他豈能去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還有,上官玉梅與夏玲兒又將置於何地,他是發了誓不會辜負她們的。
胡思亂想之間,已經到了二樓,跟着戚英航與唐婉從樓梯口向左過了幾間屋,就見到唐婉在一扇門外推門不開,便敲了起來道:“靜茹,你爸爸來看你來了,別孩子氣,快開門。”
屋子裡沉默了一陣,便有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尖着傳了出來道:“你讓他走,他不是我爸爸,我沒有把自己的女兒像犯人一樣關着的爸爸。”
戚英航聞言,先是一陣怒色,但終於緩和下來,道:“靜茹,爸爸知道不讓你出去是不對的,可是你自己好生的想一想,這段時間闖了多少禍,我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這樣吧,你打開門,下去吃飯,我們好好的談一談,從明天起,我讓外面的人不再攔你,你想去什麼地方就去什麼地方好了。”
屋子裡立刻又轉來了那年輕女子的聲音道:“真的,你不許騙我。”
戚英航道:“靜茹,你應該知道,爸爸雖然沒有抽出多少時間陪你,但是,從沒有騙過你任何一件事,快開門吧,我介紹一位朋友給你認識,今後可以讓他多陪你出去散心。”
屋子裡寂靜了一會兒之後,就聽到腳步聲響起,自然是戚靜茹開門來了。
在戚英航父女對話之時,張浩天一直在旁邊默默的聽着,那戚靜茹發出的聲音,讓他好像有似曾相識之感,記不起在那裡聽到過,不過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女孩子的聲音相同的太多,一定是他從什麼地方聽到了與戚靜茹相近的。
正想着,那門已經打開了,門隙之處,露出了一個女孩子的身影來,只見她穿着淡紫色的v領針織衫以及深紫色帶有牽牛花圖案的羊毛裙,瞳孔清澈明亮,柳眉彎而細長,睫毛黑長,瓊鼻櫻脣,肌膚有欺霜賽雪之感,身材高挑婀娜,如河堤柳枝一般,實在是一個極爲罕見的美女,只是在她的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透着一股濃濃的冷漠。
饒是張浩天素來沉穩冷靜,等他看清了這個戚靜茹的樣子,渾身頓時一震,大腦裡只冒出了兩個字“我操”。
原來,這個女孩子他真的認識,竟然就是當初在那地下迪吧和他一起喝“七彩蘑菇”然後在黑暗的沙發上發生了關係的那個紅衣女郎,想不到,萬萬想不到,她竟然會是萬洪幫龍頭大爺的女兒。
大腦裡瞬間浮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況,此刻張浩天只恨不得在自己的臉上狠狠搧上幾耳光,她從車上下來和幾名保鏢狀的男子爭吵時說過“我不回去,那個屋子空蕩蕩的,他很少來看我”之類的話,自己居然一廂情願把她認定成有錢人包的二奶,實在是犯了一個極其愚蠢的錯誤。
這一刻,他幾乎同時想到,戚靜茹並不是二奶,聽戚英航的介紹,她還從來沒有交過男友,那麼當天晚上自己褲子上那些血……
回憶起這些事,張浩天頓時有了快崩潰的感覺,他什麼都明白了,怪不得戚靜茹那晚敢用酒瓶砸來調戲她流氓,怪不得“紅都”那家地下迪吧會被砸,調酒師被砍斷雙手,老闆被打成重傷,也怪不得戚靜茹這段時間要去砸那些迪吧,像她這樣孤傲,連男孩子都沒有交往過的女孩子,糊里糊塗的在一夜之間被一個陌生的男子奪去了處女之身,換着誰也接受不了啊。
此時此刻,張浩天好希望有一條縫讓自己鑽下去,雖然說男人一生難免犯錯誤,但他犯的這個錯誤,未免太大了,太低級了,太無顏以對了。
地上自然不可能忽然裂出一條縫來,而張浩天只能呆呆的站着,猶如一個接受審判的犯人一樣,從小到大,如此尷尬羞愧的局面,他還從來沒有碰見過。
戚靜茹這時已經將目光投向了在父母身後站着的張浩天,當看到他的第一眼,戚靜茹的整個身子明顯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就將一雙秀眸緊緊的凝視在了他的臉上。
那天晚上兩人相處至少有兩個小時,張浩天知道她必然已經認出了自己,心中一聲長嘆,這事的確是自己錯了,無論是戚靜茹還是戚英航,那怎麼處置自己,也是他活該。
然而,戚靜茹的反應並沒有如他想像中那麼強烈,似乎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過了好一陣才淡淡的道:“爸,這就是你想給我介紹的那個朋友嗎?他是什麼人?”
戚英航是何等人,從女兒的反應看出了些什麼,連忙道:“他叫張天狼,是我們萬洪幫才提拔起來的紅旗大爺,靜茹,你們兩個好像認識,對不對?”
戚靜茹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張浩天,平靜的道:“是見過一面,爸,我想和他在房間單獨談談,可不可以?”
戚英航已經看出張浩天與女兒之間有什麼,但女兒對此人並不抗拒,甚至主動要求交談,心中大喜道:“好啊,你們年青人既然認識,那就談談吧,我和你媽在飯廳裡等着,別耽擱得太久啊。”
他說着這話,便向唐婉遞了一個眼色,示意下去,而唐婉顯然也沒料到女兒會與這個英俊高大的男子認識,臉上一片詫異,見到戚英航的眼色,只好先下樓去了。
戚靜茹望着張浩天,冷冷的道:“你進去。”
一向威風的張浩天此刻就像是變成了一隻待宰的羔羊,聽着她的話,走進了屋中,卻見這是一間寬大而裝修得很雅緻的女孩子臥室。
戚靜茹關上了門,霎時之間,她就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咬着牙,伸出雙拳在張浩天身上狠狠擊打起來道:“你這個混蛋,該死的混蛋,那天晚上,你都對我做過了什麼,混蛋……混蛋……”
張浩天一動不動的任由她撕打着,他甚至還希望戚靜茹打得更狠些更重些,那樣他愧疚無比的心也纔會好受些,一個女人的清白,是多麼的珍貴,卻被他在迪吧那種地方糊糊塗塗的就毀了,他實在是畜牲行徑,怪就怪自己一直先入爲主,以爲戚靜茹是別人包的二奶,雖然覺得當時緊閉難進,還以爲姿式不對,甚至把她的元紅當成了月信,他可以深深體會到,當戚靜茹從“七彩蘑菇”的藥性中醒來之後那種生理與心理的雙重痛苦,他甚至不知自己的行爲是不是夠得上“強姦”,要知道當時戚靜茹是完全昏迷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做啊。
漸漸的,戚靜茹的雙手已經打得累了痛了,她一下子坐在了屋子的沙發上,然後“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委屈而悲切,讓人聞之心酸。
不過這時,張浩天已經想好了,事情是他做下來,就該由他解決,絕不能迴避,否則的話,那就太他媽的不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爲了。
於是他走到了沙發邊,望着在不停哭泣的戚靜茹,嘆了一口氣道:“戚小姐,對不起,當天晚上我聽到你和那些保鏢爭吵,誤會你……你是有錢人的外室了,再加上喝多了酒,才鑄成了大錯,你要怎麼懲罰我都行,我願意承擔自己所犯下的錯。”
戚靜茹猛的擡起頭來,用一雙紅紅的秀眸狠狠瞪着他道:“你這個混蛋,做了……做了那樣的事,卻先離開,把我一個人扔在了那種地方,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
張浩天點了點頭道:“是,把你一個人扔在那裡是我不對,不過當時我的確是想等到你醒來,結果忽然接到電話,說我的場子被砸了,纔會匆匆趕回的,這事可以查證,因爲當時砸我場子的就是萬洪幫的九江大爺解家發,而我也是經過這事之後才加入萬洪幫的。”
戚靜茹望着張浩天誠懇的臉龐,料想他沒有說謊,臉色緩和了一些,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陣愣,才重新擡起頭來盯着他道:“你說,那天晚上的事,你想怎麼辦?”
張浩天苦笑着道:“還能怎麼辦,我不是說過了嗎,都是我的錯,一切聽從戚小姐你處置。”
誰知戚靜茹卻微微搖了搖頭道:“不,也不能完全怪你,我後來才知道,那個調酒師給我的‘七彩蘑菇’是一種毒品,除了可以刺激神經興奮,還能催發人的性……性慾,那個該死的調酒師,我沒有放過他。”
張浩天去過那地下迪吧,聽說過給自己與戚靜茹調製“七彩蘑菇”的調酒師已經被砍斷了雙手,下場也算是慘了,雖然戚英航與她有着一定的隔閡,但父女終歸是父女,在戚靜茹的身上,其實涌動着黑道的血,不過她說出“不能完全怪你”這樣的話,那麼應該還不算將自己恨到了骨子裡,要是可以化解,那是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