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寺
此時張浩天已經注意到了這塑像下面的人,無嗔大師正帶着四名和尚盤膝而坐,一邊敲着木魚,一邊誦着經,他那日說經在心中,說是的自我修行,此時念誦出來,那就是給別人聽的了。
然而,匆匆環視之下,屋子裡除了無嗔與四名和尚之外,已經再無其它人,這個身材枯瘦的無嗔大師總不會是傳說中威懾北方的虎爺吧。
不過張浩天很快就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亂想了,因爲就在這殿堂的左側,他看到了一道小門,裡面應該還有一間屋,不過此時卻關着門。
看到張浩天進來,無嗔大師卻站起了身,打量了張浩天一陣,手裡就拿着那塊玉牌道:“這的確是十八塊虎頭玉牌之一,你說是一個姓吳的給你的,應該就是吳三了,是他讓你到這裡來的嗎,他自己出什麼事了。”
張浩天已經明白,這無嗔大師雖然應該不是虎爺,但必然和虎爺的關係很深,瞭解他的一切,見無嗔大師沒有認出自己,爲了儘快的取信於此人見到虎爺,便道:“吳三和我關係不錯,前段時間,他忽然遭到襲擊,敵人逼他說出虎爺的下落,不過吳三寧死不肯說,撞了牆想要自殺,還好我去找他下棋,救了他一命,而他就把這塊玉牌給了我,說他是虎爺的聯繫人,不過已經有好多年沒能和虎爺聯繫上了,想到這個地方有可能見到虎爺,就讓我來了。”
說到這裡,他又道:“我雖然只是平民百姓,不過對虎爺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心裡佩服得很,才答應了吳三這事,趕了數百公里地而來,想不到還是見不到虎爺,可惜,真是可惜。”
那無嗔大師沉默了一陣,道:“老施主,聽口氣你好像是南方人,怎麼和吳三交往上的?”
張浩天立刻道:“我雖然是南方人,不過工作在北方,住在t市,和吳三是一幢樓的,天天在一起打牌下棋,當然關係不錯了,嗨,這老傢伙,要不是出了這事,我還不知道他在幫虎爺辦事哩。”
無嗔大師點了點頭,道:“是什麼人想捉吳三逼問虎爺的下落?他又讓你告訴虎爺什麼非常重要的事?”
張浩天頓時搖起頭來,道:“不行,吳三說,這事一定要見到虎爺才能說,老和尚,莫非你就是虎爺麼,我怎麼看着不像啊。”
無嗔大師嘆了一口氣道:“老衲當然不是虎爺,不過虎爺就在裡面,請你跟我來吧。”
他一邊說着,一邊就領着張浩天向着大殿左側的那道小門而去。
當無嗔大師推開了那道小門,和張浩天一起進入,見到裡面黑漆漆的一片,張浩天忍不住道:“大師,虎爺真的在這裡嗎?能不能讓我瞧瞧。”
然而,隨着他的話音,一絲勁風掠過,跟着脖子上就纏上了一道冰涼的物事。
這時才傳來無嗔大師的聲音道:“老施主,你脖子上纏着的,就是虎爺的神鞭,難道你還不信嗎?”
張浩天摸了摸,只覺那鞭子又冷又硬,還透着一股腥味兒,不知是什麼皮質做成的,雖然知道出鞭人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可以看到自己身體的部位,但這麼準確快捷的就纏到自己脖子上來了,鞭法之巧,實在是嘆爲止觀。
不過到了這時,張浩天已經隱隱的感覺到,真正的虎爺絕對沒在這裡,所以無嗔纔會把他帶到黑暗的屋子裡來,讓他無法看到使鞭人的樣子。
那鞭子只是在張浩天的脖子上纏了一纏,很快就收回去了,爲了印證自己的猜測,張浩天就笑了起來,道:“都說虎爺用鞭子能夠將人的骨頭打碎,剛纔真是嚇了我一跳。虎爺,久聞你的大名,我給你請安了,也不知道我倆誰大一些。”
黑暗之中,虎爺還是沒有說話,由無嗔大師道:“老施主,虎爺這段時間嗓子不舒服,就由老衲來替他問你吧,想抓吳三逼他說出虎爺下落的到底是什麼人?吳三讓你帶什麼話來了。”
此刻,張浩天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這個虎爺絕不是傳說中那個在黑道上縱橫了幾十年的人物了,不讓自己看他的樣子,還可以說怕自己靠不住泄密,連聲音也不出,這實在有些謹慎得過了餘,一個威懾北方,號令羣雄的人物豈會是這樣。
不過他也明白,就算此人不是虎爺,看無嗔大師的態度,也應該是虎爺的後人或者徒弟一類。雖然張浩天心中有些失望,不過也不再繞彎子,便道:“抓吳三的是晉陽幫的人,而晉陽幫還襲擊了漢陽幫的地盤,聽說背後主使他們的是北雄幫。吳三讓我來告訴一句話,讓虎爺千萬不要去對付老葫蘆,提防這是北雄幫的陷井……”
講了這話,他又緩緩道:“還有,吳三說,如果前兩個月殺死瘋牛和仇二的真不是虎爺,就希望這個人一定不要再管道上的事了,因爲現在道上的各個幫派正在新舊交替,新出來的大哥們沒有過去那些大哥害怕虎爺了,還是隨他們去爭鬥廝殺,保住虎爺的血脈或者絕技最要緊。”
隨着他的話,屋子裡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之後,才聽到無嗔大師道:“老施主,多謝你不辭辛苦的趕來,你的話,虎爺已經知道了,現在已經是正午,你還是跟着老衲去用齋吧。”
張浩天應了一聲,就跟着無嗔大師走出了那黑暗的偏房,到了大殿之中,又朝着那美麗女人像看了一眼,心中思索,已經隱隱猜到,這個女人,應該就是虎爺的妻子或情人,不過逝世了,虎爺因爲太思念她,纔會在這裡塑一尊像猶如菩薩一般的供奉,至於每年七月初一,多半就是這女子的死祭什麼的了。
想通了這一節,對於虎爺,張浩天就更佩服了,此人實在是一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只可惜多半已經不在人世了,此時在那偏房裡的,必然是他的後人或徒弟,只是按照他的習慣前來。
無嗔大師打開了大殿的門,對其餘幾人道:“無癡,無恨,無貪,無惡,你們幾個也去用齋吧,下午再來誦唸《陀羅尼經》。”
那四名和尚答應了一聲,便一齊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張浩天到了大殿外,見到無嗔大師將門關好,雖然對那偏房裡的人好生奇怪,不過也不想多問了,一邊走,一邊道:“無嗔大師,你們怎麼全是無字輩,就沒有師父或者弟子嗎?”
無嗔大師微笑着道:“老衲等九人,原是好友,本應該墜入地獄,但得大善人相助,渡入佛門,這清鬆寺過去有些和尚,但都耐不住清淡貧苦,那位大善人拿了錢給他們,他們就散去了,讓老衲做了這裡的主持。”
張浩天立刻道:“那無嗔大師你的佛理是從那裡學的?”
無嗔大師道:“三十幾年前,老衲在高等學府本就是研讀中文,這寺裡留下了不少的佛學典籍,老衲日日揣摩,因些才能領會一些佛心,然後再傳給各位師弟,佛門中視‘嗔貪癡恨愛惡欲’爲七毒,我再加上怨與悔兩毒,就是老衲與師弟們的僧名了。”
張浩天實在想不到這個乾瘦的無嗔大師居然還是一個大學生,而在三十幾年前,大學生實在是稀少得很,真不知怎麼會到這裡來了,不過他口中的大善人,自然是虎爺無疑了,相信裡面一定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正走着,忽然遠遠的聽到一陣沉重的關門之聲,應該是三門殿那邊傳來的,此時不過正午,寺門不應該這麼早關纔對。
這時,無嗔大師的臉上也露出了詫異之色,但很快就凝重起來,帶着張浩天及四名師弟快步向前而去。
沒一會兒,到了大雄寶殿前,就見到剛纔在掃庭院的兩個和尚匆匆從三門殿內跑了進來,到了無嗔大師前面,那個中等身材,一臉慈善,在庭院和張浩天說過話的和尚急促的道:“師兄,有情況。”
無嗔大師卻是一臉的鎮定,道:“無怨,別急,是什麼情況?”
無怨道:“俺和無悔在山門外的臺階上掃地,忽然發現周圍的樹林裡有人,而且人數不少,手裡還有傢伙,應該在樹林裡潛伏了一段時間了,好像正準備進來。”
無嗔大師又道:“是警察還是道上的人,能夠判斷嗎?”
就在這時,在無怨旁邊的無悔道:“絕對是道上的人,俺看清楚了的,不會有錯。”
無嗔大師似乎對無悔的眼光非常信任,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長嘆了一聲:“本以爲清修了二十幾年,一心向佛,已經跳出紅塵,但沒有想到,最終還是躲不過血腥,這隻怕也是佛祖對俺們的安排。”
說到這裡,他忽然將臉一沉,很果斷的道:“師弟們,準備應付強敵,無癡,去把俺們封好的武器拿出來。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那個人。”
隨着他的聲音,一名瘦高的和尚已經向着大雄寶殿左側的一間屋子奔去,此人的年紀也在五十歲上下,但腳步之快,實非常人可比。
這時無嗔大師驀地抿嘴吹出一聲唿哨,那粗獷和尚最先奔了過來,跟着從大雄寶殿右側一間房屋裡也跑出來了一個身材高大,有些微胖的和尚,手裡還拿着一把菜刀,顯然正在做飯。
數分鐘之後,那個瘦高的和尚已經從左側的房間裡出來了,手裡卻抱着一堆武器,一把扔到了衆人的面前。
張浩天去看那些武器,卻見有三把樣式長短都不一樣的砍刀,另外還有一把三尖刀與五支鋼鏢,其餘的就是四把五四手槍,不過這些武器應該很久沒有用,已經生了鏽,特別是那四把五四手槍,槍柄與槍管都腐蝕了。
無嗔大師揮了揮手,就見到八名和尚各自拿了一樣武器,而無嗔大師拿的是一把五四手槍。
張浩天看着這些和尚手裡拿着武器,眼中都流露出了異樣的神情,心裡明白,這些和尚過去絕對也是道上的人物,手中的武器,應該是他們出家前所用,據無嗔大師說,他們是二十幾年前出的家,也就是說這些武器封存了二十幾年了,現在再拿到手中,只怕有恍如昨日之感。
拿着五四手槍的和尚分別是無慾、無愛、無惡,他們很熟練的擺弄了一陣,但立刻都失望起來,不約而同的朝着無嗔搖了搖頭,自然是無法使用了的意思。
無嗔大師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槍,很快就黯然起來,將槍扔在了地上,掃了大家一眼道:“現在俺們的手中,只有幾把鏽刀,外面的敵人是有備而來,所以目前來說脫身是第一要務,大家準備往後山撤。”
說到這裡,他便望着張浩天道:“老施主,事情與你無關,你還是找一個地方躲起來,就算是被人找到,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的。”
張浩天明白,虎爺每天七月初一會到這裡來的事情,除那吳三之外,必然還有人知道,而此人已經泄了密,如果外面的,只是晉陽幫的人倒還好辦,要是那北方第一大幫北雄幫也正面參與進來,那就非常麻煩了。
這樣的時候,他當然不會閃避,便道:“無嗔大師,敵人必然是爲虎爺而來,虎爺是我最敬重的一個人,我年輕的時候也學過一段時間的拳腳,或許是可以用的。”
那無嗔大師正要勸他,就聽到“轟”的聲響,卻是從大雄寶殿後的那座供着美麗女子的大殿中傳來。
無嗔大師臉色一變,匆匆道:“無惡,你去廚房取幾根木棒,無貪、無癡,你們跟我來,其餘的人,留在這裡觀望動靜,隨時策應。”
他一邊說着,就匆匆向着後面的大殿奔去,而無貪與無癡就各拿着一把砍刀跟在他的後面,張浩天好奇那大殿裡到底是什麼人,自然也跟了去。
片刻之間,就到了那大殿,推開門,就聽到在那偏房裡傳來了打鬥之聲。
無嗔大師立刻帶着無貪與無癡奔了進去,廝殺之聲就更激烈了。
張浩天也衝到了偏房的門口,卻見北壁已經破出了一個大洞,強烈的陽光從洞裡穿透出來,屋子裡的情況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這偏房極是寬闊,除了西側有一張禪牀,就沒有別的東西了,
此時此刻,張浩天的眼睛已經落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很年輕的女人,身材高挑婀娜,穿着一襲黑色的長裙,陽光之下,可見她長着一張白如凝脂,極標緻的瓜子臉兒,清澈如泉的瞳孔,細而彎長的柳眉,薄薄的雙脣沒有塗半分脣膏,卻如玫瑰花瓣般嬌嫩欲滴,五官精美得令人窒息,甚至不敢逼視。
不過這一刻,那張美麗的臉上佈滿了寒霜,而她握着的正是一條通體黝黑,長達三米多,看起來甚是沉重的皮鞭,那皮鞭在她的手中,如靈蛇一般的遊動着並時時發出厲耳的呼嘯。
張浩天也注意到了她面前的敵人,卻見屋子裡有六名穿着草綠色的緊身衣的男人,年紀在二三十歲之間,手裡卻拿着一種他從來沒有見到的兵器。
那兵器大約有三尺來長,下面是一根鋼棍,而在棍子的最尖端,卻是三根彎彎的尖刺,就像是老鷹的利爪一般,可以想像,這種兵器擊在人的身上,那是要生生的挖出一塊血肉來。
由於屋子甚寬,這麼多人在裡面廝鬥,竟不覺擁擠,而那女子的一條皮鞭,竟然逼得幾名穿草綠色緊身衣的男子無法靠近,而在地上,還躺着兩人,胸前各有一個血洞,竟是已經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