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3章 北斗今夜獨照岷西!
撫不平苦海之波,救不完人間之恨。
度厄劍勢被人字劍生生撐爆了!
易勝鋒的身形在倒退中,依然穩固了戰鬥姿態,勢頹架未倒。
如似這種級別的天驕,必須要做到一點——即在任何時候,都需要保證自己可以隨時爆發出最強的狀態。
有時候勝負只在一瞬間產生。
不能夠時刻做好準備的人,沒有資格品嚐勝利的果實。
姜望甚至在平時走路的時候都是如此。
此刻他當然也不肯放過爭來的優勢,足下青雲印記隱現,連人帶劍已迫近!
他並不是直來直去,而是完美利用平步青雲的機變,不斷去爭有利的站位。
易勝鋒後退的同時,腳踏天機步,亦是在不斷的調整身位。
兩個人在大方位上是一進一退,在小範圍裡則是你爭我搶。身周疊出一道道殘影,乍看來,竟像是有數十人在混戰不休。
“爲什麼不敢面對自己呢?”易勝鋒語氣淡漠地道:“我當年贏得了仙緣,你恨我是應該的。”
“是啊,十六年前,你贏得了南鬥殿的垂青。”姜望聲音平靜,那裡面竟然並沒有怨恨,而只有淡然。
淡然是最深的不屑。
“然後呢?十六年後,你連公平面對我的勇氣都失去了。”
最後一個“了”字落下,又起驚雷橫空。
降外道金剛雷音復聞!
任何一門道術,只要有引發對手應對的資格,它的價值就得以體現。因爲勝利的機會,就是在不斷的糾纏爭鬥中創造出來。
所以明知雷音已被對手熟悉,姜望還是有機會就來一下。
易勝鋒耳邊跳起一縷劍氣,將入耳的雷聲斬碎。
“如果你還需要這樣的言語來自我安慰——那真是枉我記掛了你這麼久!”
兩個人天上地下呼嘯來去,撞碎了一道又一道的幻影。
看起來長相思與薄倖郎已經很久沒有產生接觸。
但劍與劍的交撞聲,卻似驟雨打芭蕉,一刻比一刻更急切。
“姜望!”
“當年是你自己爭不過,想要怨恨也由你!”
易勝鋒腳步愈快,劍愈疾,聲愈重。
“裝什麼雲淡風輕,裝什麼滿不在乎。”
“自欺欺人,何苦來哉!”
兩個人的劍氣、劍勢、劍意,已經完全地交錯在一起,在每一個角落展開爭鋒。
霜刃抹過身前,竟似玉帶纏腰。
姜望身形疾轉,始終不曾丟了那一記先手,壓着易勝鋒不斷出劍!
“是誰在自欺欺人呢,易勝鋒?你不殺我,神臨有撼。我今天不殺你,明天再殺也行。你不是什麼重要的角色,只不過是一件需要了卻的舊債。你的遺憾是因爲我,我的遺憾……卻只在於我的修行,而無關於任何人。”
他的聲音篤定、平靜,就像他一路走過來的步子一樣。
從把握道途到如今,又是一個多月近兩月的時間過去。在戰場上一邊修行,一邊驗證。時至今日,他已經愈發明確自己需要什麼,想要什麼。
所修所學皆無憾。
最後欠缺的,無非一個水到渠成的契機。
他的確對易勝鋒有必殺的決心,但易勝鋒從來不是什麼心障所在。
在成就超凡之前,他的確常常午夜夢迴,想起故鄉那條小河。可以說追趕易勝鋒,拿回被奪走的一切,曾是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的奮鬥目標。
但真的盡是如此嗎?
他記得更多、想起更多的,還是陸霜河劍嘯青冥的那一幕。
超凡脫俗的世界,在那時候爲他推開了大門。那一次的浮光掠影,成了小鎮男孩踏上遙途的遠夢。
此後無論經歷多少,他沒有抱怨過一聲苦,喊過一聲累。
還真觀外鯉躍龍門,真個超凡之後,他已進入那個更廣闊的世界裡。
他甚至都沒有特意去追尋過易勝鋒的消息,他知道他只要一直往前走,總有一天會遇到。什麼時候遇到了,一劍殺之便是。不是要說什麼永不消解的恨……只是爲了那個險些在兒時就死去的自己。
若非寧劍客在太虛幻境裡突然提及,他可能都還沒有想起這個人。
易勝鋒說他爲什麼沒神臨的時候,他啞然無應。
啞然不是被說中了,而是覺得可笑。
受害者早已移開了目光,加害者反倒生了心障!
世間事,世間人,諷刺如此!
“鳳凰倦羽棲梧桐,鴻鵠擡眼即高天!”
不間斷的快攻之中,姜望的劍氣劍勢已經逐漸連成了一片,他赤金色的眸光牢牢鎖定易勝鋒,也似一柄不朽的劍:“易勝鋒,你怎會覺得,你配爲我心障?!”
明明相信,這必然只是姜望的誇大其詞。
明明篤定,姜望定然恨自己入骨,想必日思夜想,恨不得飲自己的血,啖自己的肉。
但易勝鋒還是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憤怒。
他談及心魘,論及不可消解之恨,正是爲了挑動姜望的心防漏洞。但姜望的眸光照過來,反倒叫他有一種赤身於雪地的寒意,感受冷漠,無處遮羞!於是憤怒!
他是天性涼薄的人,從來很少情緒,沒有什麼愛恨,也少有諸如憤怒之類的情緒。
但關乎姜望其人,關乎鳳溪鎮舊事,又的的確確已經在道途前橫亙了許久。
他沒可能迴避!
憤怒的火焰一旦點燃,頃刻洶洶,
怒火騰躍在此時,如惡魔厲鬼,張牙舞爪要吞噬他的心,他甚至在這種憤怒中,感受到了一種膨脹的力量——
不對!
易勝鋒猛然醒覺。
那膨脹的力量只是妄想,燃燒的憤怒並非真相。
倏忽一劍躍出心海來,將無邊雜思都斬碎。
道元以南鬥殿獨有的方式共顫着,薄倖郎閃爍寒鋒,割天裂地,在一瞬間演出九百八十七劍!
暗藏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
是算不盡,應不得,避不開。
是南鬥殺生劍之【益算】!
果然便在下一刻,就有密集的劍式如驟雨打來。
姜望直接掀起了劍術風暴。
名士潦倒!老將遲暮!身不由己!年少輕狂!
或橫或豎,或挑或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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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光撞劍光,劍氣撞劍氣。
益算劍氣以精巧的算計、堅韌的依託、繁複的變化,編織成綿密劍網,兜住風,兜住雨,一層層將此輪進攻瓦解。
在那琉璃般的透明劍光中,易勝鋒劍眉微斂。
不該如此的……
他不該如此失了方寸!
【怒火】這樣一門於他而言並不算強大的道術,這樣一門他早就有所瞭解的道術,被姜望不着痕跡地用在剛纔,卻還是險些叫他中了招!
不必說姜望運用得有多精巧,多麼恰到好處。
那是姜望應該做到的本分,其人就是有這樣的實力。
但他易勝鋒如何能在生死之爭裡,表現得這樣的拙劣?
要知道學劍這麼多年,他甚至連一次手抖都未曾有過。師伯任秋離對他的評價,是“無漏之劍”,意即他永遠不會在戰鬥中犯錯。
要知道當初隨師父去劍閣問劍,連挑劍閣同輩十七人,他一次機會都沒有給過對面。
要知道以南域之大,以淮國公府給出的賞格之豐厚,要殺他的外樓修士不知凡幾。其中有多少人是困頓在天人之隔前,積累了多年,爲了求得神臨機會,不顧一切!他但凡犯一次錯,今日就不能夠站在這裡。
他本是一個不會犯錯的人,他的劍本來永遠冰冷。
可是面對姜望,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他以爲自己根本已經忘卻,實際卻永遠留在那裡的那些時光!
頑童鬥劍只是嬉鬧嗎?他很認真地努力過。他明明想盡了辦法,可那個小小姜望的小小木劍,總是會出現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
“哈哈哈哈,我們以後就是鳳溪雙劍!”那個年幼的姜望如是說,滿臉笑容,活像個二傻子。
誰要跟你……做鳳溪雙劍!
不!現在怎會是童年!?
已經過了這麼久,我是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勝過了南鬥殿的所有年輕人,真正獲得了七殺真人的認可,才走到今天。
我所經歷的一切,換做是你,未必能夠活得下來。
我所感受的一切,換做是你,未必能夠承受。
現在怎會是童年!
易勝鋒的眸光重新歸於淡漠,但卻有無數情緒的剪影,如粼粼波光在井中。包括他被引動的憤怒,包括他的執拗,包括他的羞恥心,他的不甘願。
神通,【畫意】,開!
所謂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畫意神通,畫的是己意,畫的更是人心。
情緒的剪影散爲光,飛光流動爲畫筆,首先給姜望畫了一個“恨”——
你當恨我入骨,爲殺我不顧一切、不惜生死。
人心有恨,五蘊皆迷。
其次給自己畫了一個“靜”——
任那風吹雲散,我自井中觀月。
直至此刻,他才能真正發揮【益算】這一式的威能。
所謂“益算”,計功計德,算因算果。
功德如何計?因果如何測?
功德因果皆天道自衡,何增何減何以人算之?
此劍需以超拔之智來催動,需用萬古恆常之心來映照,易勝鋒本不能及,但卻能以畫意神通擬現,讓自己靠近天機真人那樣的狀態。
心如止水,算勢算劍。
算得天道無缺,算得人道無漏。算得料敵先機,算得步步爲營!
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在劍式中如水流淌。
易勝鋒反攻!
如果說先前姜望的進攻,是狂風驟雨。
那麼此刻易勝鋒的反伐,則是瀑布奔流。
咆哮的劍氣幾乎填塞了所有能夠填塞的空間,繁複多變的劍式,幾乎窮盡了想象極限。
可是易勝鋒發現——
他雖然看盡了益算劍式的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但是他看不透兒時好友的這一雙眼睛。
仍是那麼寧定、那麼平靜的……
那赤金色的眸光,竟沒有一絲動搖!
赤心神通鎮壓萬方,神通畫意之恨,不能加也!
他的劍式如怒海,可對方是萬古不變的孤礁。
太堅韌!
任是一劍去,千劍去,萬劍去,都只有一劍來。
神通不能夠將其影響,絕巔劍式無法將其壓垮。
且隨着戰鬥的繼續,其人的應對還越來越精準,越來越從容!彷彿每一劍都在爲其蓄勢,每一次交鋒,都能夠立刻兌現資糧。十三萬六千七百二十一種變化,好像也根本不足以填補。
這絕不是戰鬥才情可以解釋的!
易勝鋒心中生起一種明悟——
姜望身懷某種蒐集戰鬥情報的神通,愈是久戰,愈能洞徹對手,從而達到料敵先機的效果。
所以與姜望廝殺,要速戰而不能久持。
他選擇用益算劍式來創造機會,分明是一種愚蠢!交鋒的次數越多,被掌握的情報就越多。
可恨太寅那個廢物,在山海境裡以二對一,有過生死相爭的經歷,竟連這麼重要的一點都沒能看出來!
此心念起,易勝鋒劍意陡然一變。
無邊劍潮盡退卻。
自他後脊處,有玄奧而纖薄的虛幻之翼,驟然張開!
神通【蟬翼】,開!
秋風未動蟬先覺。
此神通號稱“凡有所發,必有所感。”
是所謂“念起則驚蟬。”
一毫一毛,皆察天地之變,體萬物之動。
如果說心血來潮是心覺之神通,那麼蟬翼就是身覺之神通。
在此神通狀態下,易勝鋒的速度和反應能力,都能夠提升至自身體魄所能支撐的極限!
幾乎是蟬翼張開的同時,薄倖郎就已經點向了姜望的心口!
太快!
他這樣連人帶劍撲過來,跨越了兩人間的距離,卻已經快到姜望提劍都來不及!
那冰冷的劍尖距離心臟只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時……一團熾白光源驟然亮起!而後是第二團、第三團、第四團、第五團!
神通五輪之光,天府之軀顯化!
易勝鋒快到極限的速度,在五神通之光的涌動中,也無可避免地稍見滯澀。
那赤光霜光青光金光黑白之光,混同而環轉,彼此無分。
易勝鋒處在極限的速度中,思維也如飛光瞬轉。這一劍固然來得及穿透心臟,但能不能一劍就殺死天府狀態下的姜望?若是不能,此劍穿心後,能否在這麼近的距離裡,對抗姜望的反撲?
蟬翼神通已經敏銳感知到了對手的反應,其人身上的每一塊肌肉,都涌動着恐怖的力量波動——姜望已經做好了以身爲鞘,受劍反撲的戰鬥準備!
不能刺下去!
要窮極限速度之變化,逼出破綻來,而不是以短擊長,在此硬碰硬。
腳下驟然一轉,易勝鋒已經轉至姜望背後,一劍又指後心!
刷!
一道霜白色的披風颯然展開!
極致且森冷的殺機,叫易勝鋒瞬間涌動心潮,感知了危險!
這絕對是已經開發至此境極限的殺伐神通,絕對接不得!
他了解不周風的情報,但唯有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過,才能真正感受它的森冷,明白它的無情。若是誰自恃防禦,敢正面迎此風,只怕什麼痕跡都剩不下。
於是腳步輕移,身形再轉,倏忽間易勝鋒已在高天,自上而下,一劍倒貫天靈。
嘭!
那全身沐在天府之光裡的姜望,身後驟然騰起一隻單足神鳥的虛影,仰首對天,口呼“畢方”!
無邊神火,一瞬間蓬上高空!
此火尚未接觸,便已經有一種洞悉此身、灼透了魂魄的驚悚感——這無疑是心血來潮的提醒。
這種神通火,有洞徹真相的能力,不能過多接觸!
於是再轉。
在薄倖郎的劍鋒與火線接觸之前,易勝鋒的身形就已經消失,又一次與姜望正面相對,而後橫劍割喉!
鐺!
姜望豎起一劍立面門。
這一次長相思終於趕上,因爲它本就守在中宮。於是豎劍對橫抹,交撞了一記。
一觸即分!
有着速度上的絕對優勢,易勝鋒當然不肯對撞,身形翩轉,再轉再攻。
一瞬間像是有數十個數百個易勝鋒,從東南西北各個方位,向姜望展開了全面無死角的進攻。
忽如馬走日,忽似象飛田。
人影連成了片,劍光潑成了雨!
然而在這瓢潑劍雨中,那繞火線、卷霜披的身影,卻始終巋然!
姜望的速度完全趕不上對手!
於他而言,這亦是一種罕見的體驗。得自雲頂仙宮的平步青雲仙術,向來使他在戰鬥中佔盡主動。曾經交過手的那些人裡,哪怕強如鬥昭和重玄遵,也不能在身法上壓過他去。
但這一刻的易勝鋒,無論是移動速度還是出手速度,都已經達到了某種極限。快到以幹陽赤瞳的目力,都不能夠捕捉!
大楚淮國公府準備的情報資料相當完整,基本上囊括了易勝鋒在人前交手的所有情報。所以雖然十六年未見易勝鋒,姜望對其卻不缺“知見”。在交戰的過程中,情報與真實情況一一驗證,修正偏差,更改謬誤……“知見”不斷地在補充。
他的意識完全能夠跟得上易勝鋒,甚至可以料敵先機。但是速度跟不上,身法跟不上,劍跟不上!
哪怕他感覺到易勝鋒下一劍會刺哪裡,他的劍也追之不及。
蟬翼神通的恐怖之處就在於此,明明他的劍術不輸分毫,可根本使不出來。
但劍術從來也不是姜望的唯一。
所以瞬開天府,所以飄卷霜披,所以鋪開三昧真火。
以天府之軀縮減速度上的差距,強化自身防禦,贏得以傷換劍的可能。再神通爲主,劍術爲輔,構築防禦。
三昧真火環身鋪開,不周風巡身飄蕩,劍術查漏補缺……如此形成的防禦網,讓姜望贏得了寶貴的喘息時間,從而能夠安全地適應易勝鋒的恐怖速度。
神通劍術之間的配合,圓滿無漏。
此等戰鬥才華,當真驚人!
易勝鋒還是第一次遇到蟬翼神通無功而返、以極限速度狂攻都打不破防禦的情況!明明姜望不是以防禦見長,可是卻把一身能力應用到了極限。
不愧是姜望……
易勝鋒心中有淡漠的讚歎,但面無表情,眸無情緒,只是愈轉愈急,愈殺愈快。
霜風赤火劍光雨,在夜色下如此奪目。兩個外樓修士交戰,打得方圓二十丈內盡是璀璨光影!
橫抹豎挑斜斬,倏忽左右刺殺,好一柄薄倖郎,真是無情劍,將天府狀態下的姜望都牢牢壓制!
可那赤火雖然飄搖,卻越來越茁壯了。那霜披雖然虛幻,卻越來越凝實了。姜望以恐怖的速度,在適應着現在的戰鬥節奏,甚至於已經有了反攻的苗頭——
易勝鋒已經察覺了姜望的“知見”能力,當然不肯給他更多的機會。
他非常清楚,哪怕是在蟬翼神通開啓的強大狀態下,只要第一輪進攻未能擊殺姜望,接下來只會越來越難建功。
之所以他還繼續着這樣的攻勢,恰是爲了此刻,就在姜望逐漸適應了這種節奏,開始不耐於被動挨打、伺機挑劍的這一刻——
天邊星辰動!
人在進攻狀態下全是弱點!
因爲要想達成極致殺力,全身上下每一個細節,都需要爲進攻服務。
姜望此時的反攻當然是謹慎的。
可畢竟破綻已經出現。
易勝鋒毫不猶豫發起絕殺,要將今夜的戰鬥,結束在這一個回合。
那遙遠星穹響應了古老的誓約。
獨屬於易勝鋒其人的星樓,就此明耀在夜空中——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飄搖熒惑高!
第一星樓,亮在熒惑!
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德以報天,唯有殺殺殺殺殺殺殺!
第二星樓,亮在七殺!
殺一是爲罪,屠萬是爲雄,屠得九百萬,是爲雄中雄!
第三星樓,亮在破軍!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時百花殺!
第四星樓,亮在貪狼!
什麼溫良恭讓,什麼禮義廉恥,什麼上古聖賢之所言。
去他的堂皇大道!
易勝鋒師從陸霜河,只追求極致的殺力。立下的星光聖樓,每一樓都在殺星域中!
如此亮起四殺星,更在高穹上,更比明月亮。
茫茫宇宙,傳揚着他的道。自高天而人間,傾落他的路。
以此四大殺星聖樓加持,易勝鋒在這一刻,毫無顧忌地展現了他的道途力量。
此道名【殺】。
是刈麥割草,是殺人如麻,是斬頭飲血,是三尺之間人盡死!
那深藏於眸底的殺意,第一次毫無遮掩地噴薄。
古井無波瀾,掀開見怒海。
人間有此意,是以死爲線以殺作懷!
極致純粹、極致冰冷,七情六慾皆死盡,師友親朋儘可殺。長劍滴落血猶冷!恐怖的殺氣沖天而起,衝高穹,撞明月,恍惚使無盡月光都染上了血光!
月黑風高殺人夜!
這是何等樣的殺氣?
這是何等樣的殺力?
這一刻就連鏖戰中的周雄和閻頗,也忍不住分來視線。
天上地下,誰能迴避此劍?
前後百年同境者,誰能忽視此人?
在這樣的時刻裡,搖動星樓持道途,易勝鋒一瞬間連出三劍!
南鬥殺生劍之延壽!
南鬥殺生劍之司祿!
南鬥殺生劍之司命!
其一劍長生不老,其一劍功名富貴,其一劍生死有命!
南鬥殺生劍共有六式,當代南鬥弟子中,能修全六式的,唯有易勝鋒一人。
如果說上生、度厄、益算三劍,還是在衡量善惡、救度世人、接引苦難衆生,更多是一種“判斷”和“度量”。
那麼延壽、司祿、司命三劍,就已經是天道之審判,定爵定名定俸定壽,此三劍出,就已經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
蟬翼神通催動至極限,畫意神通爲自己再畫了一個“殺意”,心血來潮之神通,死死壓制對手的本性靈覺。
在道途之力的加持下,在星樓之力的灌溉下,易勝鋒將這三劍,推到了他從未履足的高處。
這是他有生以來,最具殺力、最強大的一次進攻。
他要用這極致的殺力,來抹去神臨路上最後……也是最初的遺憾!
鳳溪鎮,別了!
楓林城,別了!
過往的一切歲月,別了!
生性涼薄如他,在這一刻,竟然也生出罕見的感懷。
他注視着姜望的眼睛,就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人那樣。
然而他在這雙寧定的眼睛裡,沒有看到任何他以爲會有的情緒。
之前沒能看到怨恨,現在沒能看到恐懼。
在幾乎撕裂天地,攪碎了元力、空氣、劍氣、視線和聲音,不斷前行的恐怖劍式前……
姜望竟還如此平靜!
姜望的確是平靜的。
披霜風,浴赤火,天府輪開。
晚風吹動他的束髮,明月滿照他的襟懷。
他飄飄如仙,卻腳踏紅塵。
的確這三劍的殺氣之烈,是他平生所未見。此時的易勝鋒,如魔近神!
但他是誰呢?
他姜望是誰呢?
當他一步一個腳印走到這裡,看清楚了自己的路,問明白了自己的心……誰要站在他的面前,與他分生死?!
此時此刻,他握着這一柄隨他南征北戰的長相思。
他感覺到那個“我”。
越來越生動,越來越活潑。
像是一顆滾燙的心臟,那麼激烈的、急切地跳動着,呼之欲出!
那便出來!
四德之錮,真我獨在!
岷西走廊的這個夜晚絕不寂寞。
因爲星辰之外,還有星辰。因爲比月亮更明亮的星樓之外,還有璀璨瀑流……九天之上落星河!
遙遠星穹中,貫徹了姜望之意志的四大星樓,依次亮起。
曰玉衡、曰開陽、曰天樞、曰搖光。
而後星路相連,貫通北斗。
難以計量的星光奔流。
羣星黯淡!
星辰雖然映射萬界諸天。
北斗今夜獨照岷西!
強者之間的戰鬥,一息萬轉,一瞬間已是千百合。
此時此刻,周雄與閻頗廝殺正烈,重玄勝已經完成了兵陣統合。魏光耀統御大軍,正呼嘯而來,剛剛穿過了四周的環山……
而人們驚愕擡頭,看到了北斗在移動!
移動的北斗星輝之下,姜望提劍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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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此情此景,此勢此人,易勝鋒的心間之血,忽然澎湃如潮……竟是此生未有過的激涌!
他感受到了一種極端的危險!
沒有猶豫的時間,他的神魂之力立時開始極限凝聚。藏星海中,道脈騰龍躍出水面,在虛無幽暗中撞出來蘊神殿——星光流動靜海,血液奔騰江河。
他的血肉漸染金輝,他的骨骼沉澱玉髓。
他的力量無限膨脹,他的道途無盡張揚。
他幾乎是立刻就選擇了衝擊神臨!
在劍勢仍在前進,在勝負仍未分出來的時候!
神臨之境界,他不能無憾成就了。但是他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次不成就的話,現在就要死!
可是,怎麼來得及?
尹觀能夠在嶽冷麪前躍升神臨,是入邪狀態下,以生死做錘鍊,掩飾了躍升的過程,讓嶽冷幫他完成最後一步。
重玄遵能夠在臨淄西郊一步成就,是因爲他看盡了外樓境的風景,已經道途無憾。
無憾者一蹴而就,有隙者天人之隔。
而在這樣的時刻,姜望看着易勝鋒涌動無邊殺意的眼睛,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你的三神通,盡出了。”
“你的四殺星,我看到了。”
“你的南鬥殺生劍,已經演完。”
“你已經展現了一切。”
“我想……你應當無憾了!”
他從來沒有告訴易勝鋒,他們之間的差距,不止是曾經所體現的那些。
頑童鬥劍固然只是嬉鬧,但如果不是他有意給易勝鋒表現的機會,他們之間本鬥不了那麼多回合。
童年的那些時光裡,他其實讓過了易勝鋒,只是沒有讓易勝鋒知道。
當然這些他以前沒有說過,現在也不必再說。
他只是固守他的真我道途,把握他的道途殺劍,極意而前!
且夫天樞星樓爲北斗第一星,玉衡、開陽、瑤光三大星樓爲斗柄。
這一隻“斗柄”,在星空中如此清晰的移動着……遙遠星穹飛光過,人間輾轉或千年!玉衡、開陽、瑤光結成的斗柄,指向了北方!
走星樓,貫星路,無法形容的一劍,便自九天而落,握持於姜望之手,往前、往前、往前,橫碾了一切——
什麼長生不老,什麼功名富貴,什麼生死有命,皆是雲煙!
什麼南鬥七殺劍,人間有殺名,盡是過客!
但見漫天飄雪,一瞬飛白。
萬物寂零,霜風瑟瑟。
姜望和他的劍漫步走過。
易勝鋒的眉上就起了寒霜,而後是他的眼,而後是他的衣襟,而後是他的天下名劍薄倖郎。
無邊無際的殺意都封存了。
熒惑熄滅,七殺熄滅,破軍熄滅,貪狼熄滅。
這片夜空,這片星穹,好像只有北斗。
此刻斗柄指北……於是天下皆冬!
道歷三九二一年元月三日,岷西走廊的夜晚,是冬天!
其中兩更,爲大盟燕少飛加(57/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