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謙在高筆鋒的軟語溫言下,才慢慢斂起脾氣,窩在高筆鋒的懷裡,泛上笑顏。
杜若錦從遠處,卻依稀看到高筆鋒臉上陰狠異常,眼神中竟是一絲溫情也沒有,與他嘴裡的話一點也不相符。杜若錦沒來由得打了個冷戰,趕緊快步離開了。
大夫人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只是不停得與杜若錦閒聊,邊或扯一些高墨言小時候的趣事。大夫人越是這樣,杜若錦越是不安,不知道她到底要整出什麼事來。
果不其然,彎彎繞繞,便聽見大夫人說道:“沉香,咱們高家最近禍事連連,還好有你給高家爭了口氣,不過,你也看到了,老太爺盲目相信靜容,將家交給她來管,現在賬目一團糟,她人又不明不白死了。高家如今不同於往日,我今兒個去新來的李賬房那裡問話,他竟然說高家的財力入不敷出,熬不過幾年了,真是豈有此理。”
杜若錦迅速判斷着,究竟大夫人意欲何爲?
是想圖謀自己的那一千兩黃金?還是要自己去跟老太爺求情,讓大夫人掌管高家?杜若錦雖然這樣想,可是她覺得衆人還是遺漏了什麼事,那就是她杜若錦與高老太爺並不熟絡,怎麼可能有那份交情改變高老太爺的決定?
還在思索間,就聽大夫人說道:“沉香,過些日子,隨我去妙真寺上柱香吧。高家經歷這麼多磨難,也該去祈福求緣了。”
杜若錦暗自鬆了口氣,笑自己草木皆兵,原來大夫人要說的不過是這麼一件事,當即便應了下來。兩人閒話了幾句,無非便是何日去妙真寺等之類,略去不提。
杜若錦辭了大夫人,大夫人卻一反常態,留杜若錦在房裡用飯,杜若錦辭不過,陪着吃了幾口才出了門。
杜若錦回到墨言堂時,天色已經擦黑,杜若錦草草與殘歌綠意用過飯,便讓他們下去歇着了。
杜若錦正要換衣時,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拿着高硯語的玉佩,便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上面的“銘”字很醒目,杜若錦心想,這個字到底是何寓意呢?
杜若錦握着手裡的玉佩,突然想到,高硯語在高家的地位特殊,既不得寵又不得勢,雖然現在得了翰林院的差使,可是高家人都刻意避諱提起。不提起就意味着不需要面對高硯語此時爲官的身份,不提起就證明他們心裡其實是忌諱高硯語的。
可是,即便如此,高硯語從哪裡得了這塊玉佩呢?
杜若錦慢慢思索,其一便是他的孃親留給他的,可是高硯語的孃親只是高步青在外結識的青樓女子,如何持有這塊名貴的玉佩?
其二,便是高硯語進了翰林院,有人送給他的,可是這也有想不通的地方,翰林院不過是清水之處,有誰人會送這樣的玉佩給他?
正在此時,門被人推開,驚了杜若錦一跳,原來是高墨言,只見他凝眉冷目,似是疑慮重重,坐在椅子上斟了一杯茶,卻遲遲沒有送到嘴邊。
杜若錦起身,問道:“你怎麼了?”
高墨言有些猶疑,許久才說道:“大哥在外面,真的,真的……”高墨言沒有說完,杜若錦已經先自冷笑,說道:“我早說過此事,你卻不肯信我,現在覺得事情有些鬧大了,可是,我告訴你,現在再去抓他的把柄,難了。”
高墨言沒有理會杜若錦的話,自顧自說道:“大哥的生意已經擴展到益州城,聽蔣家公子說,益州城裡好幾家酒樓銀莊都是大哥運營的,而且還有還在跟其它幾家酒樓商議合作之事,這也就罷了,可是高家如今是個空殼了,今天老太爺讓我去公上支三萬兩銀子,去置辦些徐姨娘房裡所用的檀木傢俱,還有高家過冬用的煤塊,新來的李賬房竟然拿不出那些錢來,只是苦着臉說,高家看似興旺,其實,其實是個死局了,撐不了多久便會完了。”
杜若錦也跟着着急,並不是說自己就是高家的一份子,而且,高家敗落自己也會跟着吃苦頭,所以扶持高家一把,自己也算是有個安身之處。可是,她嘴裡偏偏不依不饒得說道:“那些畢竟都是你們高家的家事,只要不惦記皇上賞我的一千兩黃金,這一切與我無關。”
高墨言一怔,隨即有些苦笑,說道:“你以爲我來對你說這些,就是爲了你的一千兩黃金?”高墨言說完,本想朗聲一笑,聲音卻意想不到的暗啞,說道,“沉香,我現在好爲難,大哥這樣做,是將高家蛀空了,可是我又怎能親手揭發大哥?我辦不到……”
杜若錦心裡也無奈嘆氣,高筆鋒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親大哥,要他去做那樣的事,真是難爲他了。所以,當杜若錦說要替高墨言做這件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驚訝了。
杜若錦慌忙說道:“我只是不想看到大嫂就那樣慘死,我告訴過你,殺死大嫂的人並不是我,那個人,其實,其實就是大哥……”
高墨言的臉色突變,一把抓起杜若錦的手,問道:“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杜若錦遲疑了片刻,還是如實說道:“還有三弟高紙渲。”
高墨言漆黑眸子異光突閃,勾起杜若錦的下巴,目光迥然,意味深長得問道:“你難道不覺得,你與三弟走的太近了嗎?”
杜若錦心中一凜,隨即笑道:“高墨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不想說太多,你心裡明白就好。不過,大哥之事,萬萬不可泄露,否則……”高墨言欲言又止。
杜若錦猛的甩開他的手,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如果我泄露出去,你難道想殺我滅口嗎?”
高墨言一怔,隨即無奈苦笑,說道:“爲什麼我每次與你說話,總是生出這些該死的誤會來?我是想說,如果泄露出去,娘勢必會傷心欲絕,我怎麼忍心讓她老人家爲此事煩心呢?”
杜若錦鬆了口氣,剛纔鬱結在心裡的氣怒消失殆盡,轉而有了幾分羞赧,說道:“放心吧,如果沒有到萬不得已的地步,我不會說出此事的,我相信,他,他也不會說出來的。”
高墨言的眼神依舊犀利,似乎是要將杜若錦看穿一般,在她耳邊低語:“你就這樣相信他?”
杜若錦本欲斬釘截鐵得回答他,是的,我就是這樣相信他,可是當想到高紙渲伴以欣月決然而去的背影,她遲疑了,他可信嗎?
或許正是杜若錦的遲疑與動搖,纔打消了高墨言心中的惱怒,眼睛裡的怒火也慢慢消去,長嘆一聲,說道:“你早些歇着吧,夜長了,不要着涼。”
高墨言的眼睛一直未離開杜若錦,他說完此話,內心不是沒有期待,可是在看着杜若錦許久沒有絲毫反應下,終於作罷,轉身離開。
就在高墨言欲出房門的那剎那,杜若錦出聲喚道:“喂”,高墨言猛然轉過身來,眼光含着幾分驚喜與不可置信,就聽杜若錦說道:“那幾本賬冊呢?交給我吧,我來處理。”
高墨言原本的預期沒有實現,不禁苦笑,將賬冊遞到杜若錦手上,留下一句話:“我要走進你的心裡,比跨越千山萬水都難上一萬倍,對嗎?”不等杜若錦迴應,他便匆匆而去。
杜若錦站在原處,久久回不過神來,因爲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愛情只是一份祈望罷了。杜若錦,或許,你該嘗試着走出這尷尬的局面了。否則,你永遠會被這些所謂的愛情侷促被動着。
次日一早,大夫人就讓張媽來知會杜若錦一聲,收拾一下即刻前往妙真寺。
張媽說,大夫人已經備好馬車,在門口等着,要杜若錦立刻前去。杜若錦本想,好歹過些時日纔去,沒有想到竟是這般快,想帶着殘歌和綠意一起去,可是張媽爲難得回道,大夫人只讓杜若錦一個人前去。
杜若錦出了府門,上了大夫人的馬車,看見大夫人臉色不虞,無精打采得靠在車廂裡假寐着,聽見杜若錦的動靜也沒有開口說話。
杜若錦端坐在她的身旁,輕輕喚了聲“娘”後,也沒有開口說話。時不時的掀開車簾看看外面的景色,自得其樂。
出了城,大夫人才睜開眼睛,杜若錦看見她雙眼佈滿血絲微微詫異“咦”了一聲,只聽大夫人說道:“沉香,先前我確實是不贊同你跟墨言在一起的,你也該知道你當時的情況,堂堂高家二少爺娶了一個聾啞人,叫高家怎麼擡起頭來?”
杜若錦不吭聲,當家杜沉香如何嫁入高家的,至今還是一團迷霧,而高筆鋒所說,高老太爺對此事態度一直不明朗之說,也在考證之中。
大夫人似乎也沒有想得到杜若錦的迴應,繼續說道:“靜容死了,高家賬目至今也弄不清,如果高家就這樣完了,可如何是好?”說着便長嘆了一口氣。
杜若錦心裡一動,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繼而說道:“娘,咱們高家怎麼可能突然賬目就虧空了?會不會是賬房上弄錯了?前幾天,我還看大哥給文謙定了一套純金首飾,聽說怎麼着也要幾千兩銀子……”
大夫人臉色有些不好看,勉強說道:“或許那是你大哥這些年做生意的積存,你這話不要亂對人說,否則叫居心不良的人聽了去,再生出什麼是非來。”
杜若錦很乖巧的點頭,說道:“娘說的也對,如果讓別人知道了,肯定會說,是大哥做了什麼手腳,才導致高家虧空的,畢竟當初是大嫂當家嘛。”
這下,大夫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沉吟了一會才說道:“隨別人怎麼說,只要筆鋒站得正,就不怕影子斜。別人三兩句,難免會有失真的地方。總歸,咱們是一家人,自己人不要吵吵鬧鬧就可以了。”
杜若錦暗歎,還在猶豫,是不是要繼續將話遞出去,就聽見外面有人在說,妙真寺到了。
杜若錦扶着大夫人下了馬車,兩人徒步前去山頂上的妙真寺,張媽和幾個下人跟在後面,因爲大夫人身子骨有些弱,所以大家都走得慢了些。
到了妙真寺,見到了清方大師,他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主持還在與人悟禪機,兩位女施主請到禪房稍作休息,這邊請。”
杜若錦有些疑惑,到底是誰,能讓清遠主持這般看重,親自與他打機鋒?
杜若錦與大夫人一同進了禪院,依舊是上次來過的那個房間,只是沒有了上次通行的柳氏,看得出大夫人也有些傷感,杜若錦坐着不自在,便尋了個事由出了門。
穿過禪院的二進門,便來到了那片竹林,杜若錦記起,竹林後面便是錦親王小住的竹屋,杜若錦站在水湖前,隱約聽見錦親王朗笑的聲音,杜若錦沉吟再三,欲轉身而去,哪成想,一扭頭的功夫便看到一個身影,躍上了竹筏。
杜若錦忙掩身竹林,透過竹林的空隙,看見那個蒙面人站在竹筏上,用腳在水面上輕輕一點,竹筏便毫無聲息的及近竹屋,杜若錦正要驚呼向錦親王示警,卻發現那名蒙面人卻不急於登上竹屋,而是斂身貼近竹屋,似是在聽屋裡人的談話。
杜若錦心裡一急,便疾步走了出來,邊大聲喊道:“來者即是客,我來妙真寺是清遠主持的客,來到小竹屋,便是王爺您的客人,怎麼不見兩人盡地主之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