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滋基不等他接腔,又道“對不起鮑威爾先生,我中午約了中國大使沈振心先生共進午餐,就不陪您了,您請自便!”鮑威爾目瞪口呆的看着杜滋基揚長而去,心中的怒火如同漲潮的海水,迅速的席捲而來。“好,好!哈哈哈……我們走着瞧!”鮑威爾怒笑了幾聲,一甩手離開了總統辦公室。離開國會的路上,鮑威爾一共踢翻了三把椅子,兩張桌子,外帶報銷了一個花瓶。看着鮑威爾‘逞兇’,國會的工作人員紛紛躲到了遠處,卻沒有人敢上來阻攔。可見平日裡,鮑威爾是多麼的霸道。
中午,沈振心如約來到了國王酒店的貴賓包廂,而杜滋基早已經等在了那裡。沈振心凝神看到杜滋基一身休閒打扮,臉帶笑容,不像是一國首腦與另國使者會晤,倒像是兩個老友相約聚餐一般,讓沈振心不由得愣了愣。看到沈振心,杜滋基急忙從沙發上站起身來,笑吟吟的迎了上來,嘴裡說道“大使先生,您可真準時啊!”沈振心笑了笑,握住了杜滋基伸過來的手,道“總統先生相邀,沈某敢不準時?哈哈……”既來之,則安之。今天的杜滋基與往日的表現大爲不同,其中必有蹊蹺。沈振心雖然猜不到杜滋基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是隨機應變是一個外交官最起碼的本領,沈振心很快就變的從容下來,準備見機行事。
兩人就座後,侍者很快就把菜端了上來。沈振心定睛一看,心中暗笑,這杜滋基還挺有心的,不但桌子上全都是中國菜,而且還因爲沈振心是山東人,特意準備的魯系名菜。沈振心離家多年,許久沒有吃到家鄉的味道,這一看,心絃悄然被撥動。杜滋基微微一笑,幽幽的說道“大使先生,爲了請您吃這頓飯,我可是煞費了一番苦心哦。”沈振心笑着點頭說道“看的出來,看的出來。”
杜滋基笑了笑,一擡手道“那就請大使先生嘗一嘗,看‘地道不地道’。”杜滋基的中國話有些生硬,這一句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讓沈振心聽的有些忍俊不禁。急忙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木須肉塞進了嘴裡,連聲讚歎道“地道!真地道!呵呵……好久沒有吃到家鄉菜啦。總統先生,我真想問問,這樣一位魯菜廚師,您是從哪兒找到的啊?即便是放在中國,那也是頂尖水平啊!”杜滋基一聽,急忙說道“哦,大使先生要是喜歡的話,那我就乾脆把他交給你了,你帶回中國大使館,這樣您就可以天天吃到家鄉菜了!”
杜滋基的慷慨讓沈振心吃了一驚,注目看着他問道“總統先生,您……”杜滋基也意識到自己表現的有些太熱情了,急忙說道“大使先生不要誤會。我這樣做,實在是想表達我心中的歉意。”“歉意?”沈振心有些迷惑的問道。杜滋基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道“都是我教子無方,不是一個好父親。才使得基多姆如此囂張,不知深淺,中國一行給貴國添了那麼多的麻煩!”基多姆在中國的所作所爲,沈振心也曾經聽說過,是有些過分和混帳。可是這件事情八百年前就過去了,杜滋基有必要在今天提出來嗎?心裡揣測着杜滋基的意圖,嘴上沈振心說道“總統先生,這件事情我們主席和我提起過,我也知道個大概。基多姆年少多情,無可非議。雖然言行有些不妥,但是誰沒有個年少孟浪的時候?事情已經過去了,總統先生不必再提,中沙兩國之間的友好關係纔是最重要的!”
杜滋基聽後連連點頭,舉杯笑道“來,讓我們一起爲中沙兩國的友誼乾一杯!”說着就要將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沈振心急忙阻止了他笑道“總統先生,您喝的這酒在我們中國叫二鍋頭,是一種很烈很辛辣的酒,您可不能像喝啤酒一樣的喝,會醉的!”今天爲了迎合沈振心的口味兒,杜滋基連酒都特意讓人準備的原汁原味的北京二鍋頭,剛纔一激動,差點兒忘了。這麼一杯酒要是就這樣讓他灌進肚子裡,以他的酒量非炸了不可。杜滋基訕笑了幾聲,小心的泯了一口,眉頭立即深深的鎖了起來,然而嘴裡卻連聲說道“好酒,好酒!”
沈振心知道杜滋基是言不由衷,搖了搖頭,將手裡的二鍋頭放到了一邊兒說道“總統先生,中國的白酒文化追訴起來要遠遠的早於西方的紅酒文化,其內在的魅力也要遠勝於葡萄酒,需要慢慢的品味,仔細的回味。剛開始飲用的時候,您可能會有些不適應,不過沒關係,我今天剛好隨身帶了一瓶酒,我這就讓人給您拿來,請您嚐嚐鮮。”說着也不管杜滋基同不同意,張口叫來了在外面侯着的小張。“小張,把我車上的那瓶龍泉佳釀拿來。”
小張聽了一愣,有些不甘的說道“大使先生,那可是您一直都捨不得喝,特意保存下來的一瓶酒,就剩下這一瓶了,真的要拿出來?”沈振心車上的這瓶龍泉佳釀,還是大使館裡的一位工作人員回國休假回來時,從家鄉帶給沈振心的禮物。沈振心是東北人,什麼不良癖好都沒有,就好喝點兒小酒。不管誰有機會回國,都會給他帶回來幾瓶家鄉的白酒。那位工作人員不喝酒,對白酒的瞭解僅止步於知道白酒很辣。本來像帶幾瓶傳統美酒五糧液,茅臺什麼的,可到超市了才發現,現在賣的最火的酒是龍泉佳釀,至於五糧液和茅臺早就退居二線,撿拾龍泉佳釀的殘羹冷雉,苟且偷生了。
那工作人員也是圖一時新鮮,帶回來了幾瓶龍泉佳釀。剛看到這酒的時候,除了華麗的包裝之外,沈振心頗有些不以爲然。可是當在一次全使館工作人員聚餐會上,第一瓶龍泉佳釀被打開之後,沈振心的態度馬上變了。喝了一輩子的酒,什麼酒好,什麼酒不好,不用嘗,光用聞的就能分辨個八九不離十。當瓶塞打開,濃郁芬芳的酒香瀰漫開來的時候,沈振心渾身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
而當碧綠色的瓊漿玉液傾倒在陶瓷酒杯中的時候,不光沈振心,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愣住了。翡翠般的綠,冰雪般的白,兩者相輔相成,相得益彰,宛如藝術品般,讓人都有些不忍心喝了。直到現在沈振心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第一次見到龍泉佳釀時的他的心情。那是一種無以言表的,發自靈魂深處,如同電波一般會傳遍全身的愉悅。比打贏了一場外交官司,爲國家爭回了榮譽還要讓他開心,振奮。以前,沈振心喝酒是用灌的。一杯酒灌下去,滿口的辛辣,滿胸的熱浪,那感覺叫痛快。面對龍泉佳釀,沈振心改成品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品,滿嘴的芳香,滿心的悸動。喝的已經不是酒,而是一種滋味,一種對待人生的態度。
甘醇綿厚的龍泉佳釀好像有一種魔力,能把人已經忘卻了的美好記憶重新拾起,伴隨着悠長悠長的酒香,在腦海中緩緩閃現。那種美好的感覺曾經讓沈振心一度潸然淚下,直覺得喝了一輩子酒全都白喝了。當晚,沈振心第一次做了以大壓小,讓他不安的的事。用他大使的權力硬是將僅有的幾瓶龍泉佳釀攬在了懷中。一天一小杯,喝到今天只剩下了這最後的一瓶。小張知道這龍泉佳釀對沈振心來說是多麼的金貴,因此纔會顯得很是遲疑。
“嘖,我的話你沒聽到還是怎麼的?”看到小張遲遲沒有移動腳步,沈振心有些不滿的扭頭看着他問道。小張無奈的搖了搖頭,東北漢子就這一點兒不好,要是對了他的味兒,他能把腦袋扭下來給你。將最後一瓶龍泉佳釀交給沈振心,小張輕聲的嘀咕了一句“大使,您可千萬別後悔!”沈振心一皺眉頭,甩甩手說道“行了,這兒沒你什麼事兒了!”說着,神情很是莊重的將包裝盒打了開來。
龍泉佳釀的外包裝當初是張強一手設計的,處處彰顯一種尊貴與神秘,多次獲得國內設計大獎,如果不是張強懶得去領獎,現在獎盃已經擺滿一屋子了。如此氣勢不凡的包裝讓杜滋基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緊緊的注視着,好像這龍泉佳釀有翅膀,隨時會飛走似的。“大使先生,我喝過不少酒,可那些酒,光包裝就要遠遠的遜色於這一瓶,我似乎已經感覺到了它的不凡!”沈振心呵呵一笑說道“不凡?何止是不凡,等一會兒你品嚐到了它的味道之後,你就明白了!”說着沈振心大力擰開了瓶蓋兒。又聞到了那股已經熟悉了的芳香,沈振心忍不住閉上眼睛,抽*動鼻子,長長的吸了一口,臉上瀰漫出一片陶醉。
杜滋基也忍不住吸了一口,濃郁的酒香順着他的鼻孔一直鑽進了他的心裡,就好像是一隻小手兒正好撓在了他的癢處,讓他的心神不由得一振,滿是驚訝的呢喃道“好香好特別的味道,比我聞過的任何味道都要好!”比起二鍋頭的辛辣,剛烈,龍泉佳釀要柔和,溫婉了許多。但是細細品味卻也是柔中帶剛,剛柔並濟。沈振心曾經不止一次的感嘆過釀出這酒的大師,技藝之高超,恐怕已經冠絕古今了。如果他知道,張強對酒的瞭解可謂膚淺,成全龍泉佳釀無上風味的是一顆小小的酒心草,不知道他又會做何感想。
杜滋基不好酒,在一些必須的應酬上,也只不過是沾脣而止,反正他是總統,也沒人敢有意見。不過今天不一樣了,當鼻子中充盈着那玄妙的酒香時,杜滋基直感覺在自己的身體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復活了,正在蠢蠢欲動,讓他不由自主的將注意力完全的放在了龍泉佳釀上。看到杜滋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龍泉佳釀,動也不動。沈振心苦笑了一聲,心中暗道“這龍泉佳釀果然神奇,就連從來也沒喝過中國白酒的人也會情不自禁的被它吸引。”
拿過酒杯,沈振心小心翼翼的爲杜滋基斟了一杯,生怕有一滴落在酒杯外。“這酒是綠色的!?”看到那翠綠翠綠的酒液,杜滋基忍不住驚呼了起來“這真是太神奇了!”“哈哈哈……”沈振心大聲的笑了起來,說道“總統先生,它的顏色還在其次,它的味道才真正叫絕呢!不信的話,您大可以品一口試試。”杜滋基依言,小心翼翼的端起了酒杯,先是聞了聞,濃郁的香氣立即噴涌着鑽進了他的鼻孔,杜滋基叫了一聲好。這纔將酒杯湊到嘴脣上,輕輕的泯了一口。涼絲絲,甘甜微辣,脣齒間都盈滿了芳香,種種杜滋基從未體會過的美好感覺混合在一起,同時涌上了心頭,幾乎要將他淹沒。
帶着些須涼意的甘泉,順着喉嚨滑進了他的胸口,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胸口炸開了,一道道電流從一點迅速的向他的全身,四面八方的擴散開來。電流所到之處,就好像是一雙雙看不見的小手兒,在溫柔的撫摸着他,那種愜意和舒爽,讓杜滋基直想大聲的喊出來。看到杜滋基眼睛微眯的,臉上佈滿陶醉,沈振心並沒有驚擾他,讓他慢慢品味,自己爲自己倒了一杯,優哉遊哉的喝了起來。
約莫過了幾分鐘,杜滋基終於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在他的雙眸中充斥着興奮和激動,看着沈振心,嘴脣哆嗦着說道“大使先生……這,這是我喝過的最最美味的酒了。我真怕……真怕以後喝不到了該怎麼辦?”沈振心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他最後一瓶了。要想再喝,除非有別的工作人員回國給他帶。可是距離下一個工作人員休假還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想想這段日子該怎麼熬,沈振心的臉上也佈滿了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