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8 揍我吧少年

有一種類型的球員,他出現在球場上的時候,球迷甚至是一些專業人士,都看不出他的價值,只有在你失去他的時候,所有人才會發現,啊,他對我們是如此的重要。

有的球員是靠球場上的球技來征服球迷,但有的球員則是靠缺陣所帶來的影響來征服球迷。

站在一支球隊的立場,前者是可以替代的,但是後者卻是無法取代的。

對於當今的德國隊來說,巴拉克就是這樣的一名球員。

或者,不僅僅是巴拉克,卡恩、埃芬博格,他們都是屬於這樣的球員。

實際上很多時候,足球的功利性在球迷的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在巴拉克職業生涯後期,在卡恩職業生涯後期,在埃芬博格職業生涯後期,他們會捱罵,球迷們都會覺得這些個老傢伙應該早點退,而且退得越乾淨越徹底越好,別妨礙年輕人上位。

不僅僅是球迷有這種心態,在國家隊,年輕球員心裡面也同樣有這樣的心態,所以在勒夫執掌國家隊期間,以拉姆等人爲首的年輕一輩,跟以巴拉克,甚至是早一點的卡恩爲首的老一輩球員,彼此之間存在着一道代溝。

當時所有人都覺得,老一輩要退了,要讓出位置給年輕人上位,可他們讓出來了,結果呢?

有些東西真的是不能夠替代的!

就好象當年赫內斯說埃芬博格,很多人都說埃芬博格邁入新世紀後表現不佳,垂垂老矣,對他提出了質疑,認爲埃芬博格配不上拜仁了,但是赫內斯面對這樣的詢問。笑着回答。

“當球隊遇到困難的時候,埃芬博格的作用纔會得到體現。有他在。我們能夠戰勝困難,贏得比賽,沒有他,我們會輸掉這些比賽。這纔是他的可貴之處!”

所以,埃芬博格可以在很多場次裡表現不佳。但也是他在一場場關鍵大戰中,爲拜仁慕尼黑一次次擊敗對手,可以說。是他身上的那一股頑強的鬥志。以及強大的氣場,影響着周圍的隊友,進而讓拜仁在那些年成爲了歐洲足壇最難纏最強大的球隊之一。

現在德國隊最缺的,恰恰就是這種球員,因爲在埃芬博格、卡恩、巴拉克等人陸陸續續離開或者是邊緣於國家隊的時候,德國隊內沒有人能夠站出來。在關鍵時刻,在球隊危難的時刻。扛起球隊,帶領隊友拼到最後。

拉姆是一名非常出色的球員,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隊長跟領袖。

在當今的這支德國隊裡,有兩個人是最有這方面潛力的,一個就是施魏因施泰格,一個是托馬斯?穆勒,前者是耳濡目染,一直以來都在巴拉克、凱爾等人的言傳身教下的影響,他在凱澤斯勞滕時期的偶像是內德維德。

托馬斯?穆勒神經很大條,是一個大心臟,關鍵時刻能夠抗得住壓力,但是他太年輕了,職業聯賽還沒踢上幾年,現在談領袖氣質還太早了。

所以,巴拉克非常清楚,自己再入德國國家隊,楊誠唯一的目的只有一個,爲國家隊帶出一名領袖出來,就好象當年埃芬博格和卡恩等人,帶出他和凱爾一樣。

…………

…………

更衣室的沖涼房裡,淅淅瀝瀝的沖水聲嘎然而止,接着就聽到用浴巾擦拭身體的聲音,接着是沖涼房的門被拉開,就看到施魏因施泰格裹着一條浴巾走了出來。

“衝個身體也跟娘們似的,夠久的!”巴拉克就坐在更衣室的入門處,等得不耐煩的樣子。

他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施魏因施泰格嚇了一跳,但看到是巴拉克後,嘴一撇,“要你管?”

巴拉克呵呵一笑,“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不高興可以不聽!”頓了一頓,“反正我現在也就是國家隊掛名隊長,下一屆未必能再入選。”最後這句話,語氣裡充滿了一種英雄末路的悲愴。

施魏因施泰格正從衣櫃裡拿衣服,聽了之後,手停了一停,原本想要反駁的話忍住了,繼續拿出了一套阿迪達斯的衣服,放在座椅上,準備更換。

“你能別盯着我看嗎?”施魏因施泰格覺得不大習慣,尤其是盯着他的還是個男人。

巴拉克失笑,“我不介意!”

“我介意!”施魏因施泰格立即反駁,語氣還有點惱火,這都什麼跟什麼。

“你介意什麼?”巴拉克站了起來,微笑的表情帶着點譏誚,“介意別人看到你沒有卵蛋?還是介意你的玩意比別人小?又或者,你的東西是彎的?”

施魏因施泰格霍的一下子站了起來,一雙眼圓睜的瞪着巴拉克,那架勢彷彿是要動手揍他。

但是巴拉克缺好象一點都不在意,呵呵一笑的又坐了下去,“來吧,有火氣的少年,揍我!”

小豬胸口激烈的起伏了幾下,瞪着巴拉克一陣,又坐了下去,“我很尊重你,米夏爾,但是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巴拉克點點頭,微微一笑,“我倒是寧願你揍我,大不了咱們都被開除出國家隊,反正頭兒的性格你和我都很瞭解,他最痛恨的就是這種打架鬥毆的事情,所以你揍我,我們一起被開除,或者你直接到頭兒那裡去投訴我,像個軟蛋一樣去哭訴,說我欺負你,然後我被開除,而你留下來,繼續踢着你的那種膿包一樣的足球。”

“夠了!”施魏因施泰格雙手用力一拍皮墊,指着巴拉克,“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報復嗎?”

“對,當初就是因爲你們處處跟我作對,導致國家隊里人心不齊,你們當時不是口口聲聲說,你們會踢得比我們更好嗎?看看你們現在像個什麼樣子?”巴拉克也火大了。

“你們老說我們這些老球員跟不上時代,妨礙了你們,可是我們現在退了,你們跟得上時代嗎?世界盃打塞爾維亞打西班牙,輸成什麼樣子?現在打一個比利時。一個個就跟孬種一樣,你們懂得踢球嗎?你們懂得怎麼去贏得一場比賽嗎?”

巴拉克說到這裡譏誚一笑。“你們這一羣小鬼就懂得泡妞、玩遊戲機、抱怨、推卸責任。其他的你們什麼都不懂,你們連一個最起碼的男人的擔當都沒有,只懂得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裡,一遇到困難就抱怨這個世界不如你們所想象的。”

“你不是很委屈嗎?你不是覺得。赫迪拉頻頻前插,你總是給他擦屁股。很無奈嗎?”巴拉克說話時走過來了,“你說啊,你有本事你就對他說。你就在球場上給我他媽的的喊出來。就跟個爺們似的,告訴他,嘿,你小子給我收斂點!”

“你敢嗎,副隊長?”巴拉克就盯着施魏因施泰格低垂着的頭,最後一個隊長喊得很重。

後者沒有回答。低垂着頭,雙肩起伏着。心情看起來也很激動。

“輸掉世界盃決賽的滋味如何?”巴拉克淡淡的問道,“有沒有一種想要拿刀捅死自己的悔恨?有沒有每每想起來,都會忍不住抱怨自己,當初爲什麼不多加一把勁,多堅持一下,多跑一點,多努力一點?”

巴拉克緩緩的後退,退到了更衣室的對面座椅上,坐下來,神情裡說不出的蕭索。

“每每我們總是在事後追悔莫及,前一刻我們以爲自己只是浪費了幾分鐘,甚至是幾秒鐘,可下一刻,當事情已成定局時,我們才幡然悔悟,我們錯過的是一輩子!”

“你們真他媽的走運,好時代都讓你們給趕上了,想想我們02年的時候,技不如人,可我們拼到了決賽,好不容易熬過了動盪期,球員培養出來了,國家隊的實力提升了,可我們這一幫人卻一個個變成了老傢伙了,有時候我看到你們踢球,我真想一個個給你們一巴掌。”

在巴拉克的國家隊經歷裡,有過的只是辛酸回憶,因爲他的這一生都不曾品嚐過在國家隊奪得冠軍的殊榮,02年距離世界盃最近,可是那一次他在決賽停賽,而德國隊也負於了巴西,之後他再也沒能帶領德國隊在大賽上有所作爲,包括06年的德國世界盃。

施魏因施泰格偷偷的擡起眼睛看去,他看到巴拉克仰着頭,後腦勺頂着衣櫃,眼睛不停的眨着,像是在哭,但又好象沒有,看不清楚。

對於這名前輩,他有的是敬重,因爲他從凱澤斯勞滕時期就看着巴拉克踢球,看着他們在凱澤斯勞滕創造奇蹟,奪得榮耀,也看到他們後來的三亞王,以及國家隊時期的鬱悶和委屈。

巴拉克現在34歲了,國家隊裡很多球員都才20出頭,兩代人存在着很大的鴻溝,尤其是隨着勒夫執掌國家隊之後,更衣室管理能力的削弱,使得以巴拉克等人爲首的老球員,跟其他一些年輕球員之間,存在着一些矛盾,巴拉克還被小輩在比賽中扇過耳光。

有時候想一想,施魏因施泰格也覺得巴拉克看起來似乎囉嗦,可實際上卻是對球隊有好處,例如他在比賽中不停的呼喝隊友要多跑,多積極的防守之類的,施魏因施泰格覺得這是他作爲隊長的職責,也是需要,但卻有人因此覺得這個老傢伙羅利巴索的,直接扇他耳光。

之後勒夫的處理也很有問題,既沒有捍衛隊長的尊嚴,也沒有給予處罰或者是妥善的處理,直接導致球隊更衣室管理出現問題,球員們在球場上都開始信奉明哲保身的態度,都信奉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不管別人怎麼樣,保證自己不犯錯是前提。

可如此一來就演變成現在的局面,缺乏主心骨,缺乏核心,缺乏從上到下團結一致,凝聚出一股氣勢,一股之前支撐德國隊戰無不勝的頑強氣質。

“你來到凱澤斯勞滕,有沒有去弗裡茨?瓦爾特先生的墓地看一看?”巴拉克突然間問道,他看着施魏因施泰格,眼神沒有了之前的挑釁和冷笑,反而是帶着點殷勤的期許。

這讓施魏因施泰格多少有點明白了,巴拉克之前是故意挑釁的,目的是要激起自己的怒氣。

“沒有!”施魏因施泰格回答道。

巴拉克點了點頭。站了起來,“去看看吧。看看我們的前輩。再看看我們自己,德國隊的強大從來都不僅僅只是因爲我們的實力和技術比對手強,還因爲我們永遠都比我們的對手多一股氣。”

“一股,由頑強鬥志、堅定決心、永不言敗、以及戰鬥到最後一分一秒的精神。所凝聚而成的一股氣,這一股氣讓我們的前輩創造了伯爾尼奇蹟。也讓我們創造了凱澤斯勞滕奇蹟,我真的不希望這一股氣,在我們這一代斷送掉。”

“頭兒、我和凱爾都很看好你。巴斯蒂安!”巴拉克臨出門前。回過頭來看着施魏因施泰格,也許最開始的挑釁多多少少也有點發泄的想法,但他沒有忘記自己此行的目的。

“你是凱澤斯勞滕走出來的球員,永遠都別忘記了我們凱澤斯勞滕的精神,一種從弗裡茨?瓦爾特先生傳承下來,被頭兒發揚光大的紅魔精神!”

目送着巴拉克離開更衣室。施魏因施泰格怔怔的看着他離開,心裡頭五味雜陳。

他的年齡介於年輕和老邁之間。他比年輕人更善於思考,更加成熟穩重,而他又比巴拉克等老一輩球員更容易跟年輕人打成一片,所以他很清楚巴拉克在國家隊時期的尷尬。

勒夫拿他們這一批老球員開刀,一來要樹立權威,二來要提拔年輕人上位,可到頭來卻導致耳光事件的發生,直接讓國家隊人心渙散,巴拉克心裡頭也不好受,而且他也揹負了很多。

收拾了東西,收拾了心情,施魏因施泰格走出了更衣室,走出了弗裡茨?瓦爾特球場後面的訓練場,來到了正大門的廣場,看到了樹立在這裡的弗裡茨?瓦爾特的雕像。

他在這裡很多年,所以他很清楚這一座雕像對於這一座城市的意義。

“去恩肯巴赫?阿爾森伯恩!”他走到附近,攔了一輛的士。

距離很近,他很快就來到了小鎮上的墓園,下了車,走進去。

遠遠的,他看到了一條熟悉的人影,就蹲在一塊墓地前面,收拾和擦拭着墓碑,隱約聽得到他在說,“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保證!!”

楊誠聽到了動靜,緩緩的回過頭,看到施魏因施泰格尷尬的笑着朝他點頭,他也微微一笑,朝着施魏因施泰格揮手,等到他走近了之後,他纔開口,“真沒想到你還記得來這裡!”

施魏因施泰格有些汗顏,如果不是巴拉克提醒,他未必記得。

“剛纔我來的時候,碰到了克洛澤、代斯勒、凱爾他們,哦,對了,還有托馬斯?穆勒,他們去鎮上拜訪瓦爾特太太了!”楊誠笑着,但卻用力的拍着施魏因施泰格的肩膀,“好樣的,沒忘本就是好傢伙!”

說完後,他就看向了弗裡茨?瓦爾特的墓碑,他還記得,當年弗裡茨?瓦爾特是死活撐到他來的時候才嚥氣,雖然他什麼話都沒說,什麼話都沒留下,但是楊誠知道他要說什麼。

這就是他義無反顧的答應執掌德國國家隊的原因,不爲別人,就衝着兩個人,弗裡茨?瓦爾特和貝肯鮑爾,這兩個是他最要好的前輩和朋友,他不可能拒絕。

“弗裡茨,還記得他嗎?”楊誠指着施魏因施泰格,笑着說,那模樣彷彿弗裡茨?瓦爾特還沒死,就坐在墓地上,跟他在聊天,“巴斯蒂安?施魏因施泰格,當年你挺看好的那個小豬,如今成才了,德國國家隊的頂樑柱,我們的核心領袖!”

楊誠的話讓施魏因施泰格多少有些受寵若驚,可他一看向楊誠,發現後者的眼神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而且很明顯,楊誠也不可能在弗裡茨?瓦爾特的墓地前面開玩笑。

唯一能夠解釋的就是,這確實是頭兒對他的期望!

這讓施魏因施泰格很感動,他也終於明白,爲什麼巴拉克會對他說這麼多,因爲巴拉克看出來了,所以故意去找他說這些,就是希望敲醒他這個木頭腦袋,讓他更有擔當,更像一個男人,承擔起更多的責任,當國家隊的核心領袖。

“你放心吧,弗裡茨,我一定會把這批人帶出來!”楊誠就好象在跟老朋友開着玩笑。

施魏因施泰格匆匆忙忙而來,連鮮花都沒帶,兩手空空的,看着墓碑前面擺滿了鮮花,多少有些尷尬,所幸楊誠也沒提,所以兩人草草的整理了一下墓地,說上幾句話後就走了。

“頭兒!”出了墓地,往鎮子走,沒兩步,施魏因施泰格就忍不住開口了。

“嗯?”楊誠沒停下,但卻側着頭看向這小子。

“剛纔米夏爾來找我。”施魏因施泰格淡淡的說,“他跟我說了很多話,我開始有點明白了!”

楊誠哦了一聲,點頭,沒多說什麼。

“頭兒……”施魏因施泰格胸前急速的起伏着,因爲面前這位是他這一生中最敬重的人之一,也是他最敬愛的主教練,當年把他帶到了凱澤斯勞滕,栽培他成才,“……我想說……咱們凱澤斯勞滕出來的球員,絕對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楊誠停了下來,看了看一臉堅決而嚴肅的施魏因施泰格,他不知道巴拉克和小豬到底說了什麼,他也沒要求巴拉克去說,只是讓巴拉克多提點一下施魏因施泰格,但是很明顯,巴拉克做了,而且做得很不錯。

“嗯!”楊誠點頭,什麼話都沒說,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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