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終皎潔 暮夕竹的朝歌染卿弦53、終皎潔 無彈窗 ,灌江 網
李元釗秘密被俘,延靖帝龍體大有起色,已能勉強上朝,對於李元釗的缺席,朝中各臣心中明瞭,鎮遠將軍楊上天遞呈彈劾李元釗的文書,衆大臣紛紛響應,把樹倒猢猻散的戲碼做到了足。
延靖帝久毒成病,四肢無力,目光渙散,半癱在龍椅上靜靜地看着九階下的衆生百態,一個個都戴着或和善,或誠懇,或奸猾,或忠厚的面具,言不由衷地說着違心的話,呵呵,真是一臺熱鬧精彩的大戲。
潛伏在自己身邊的危險還有多少,延靖帝不知道,也不想去知曉,年老體衰又中了毒,若能安享晚年便已是福,權勢爭奪,勾心鬥角,傷心傷身,早已不適合自己,也許當初坐上這個位置就已是錯,只是那時候少年得志,欲/望太強,不知道只要頭上帶着紫金冠,便已在生死線上徘徊了。細數這一生,開心的時光早在記憶中模糊,雖然生下了幾個皇子,卻從未享受過天倫之樂,何其悲哀
是戲終要落幕,七嘴八舌細數完原宰相李元釗的罪狀後,大殿漸漸恢復了寧靜,衆人都望着憔悴蒼老的延靖帝,雖然知道他沒有多少實權,但始終掛着皇帝的名,重大決定還是需要出自他的御口。
延靖帝努力坐正身子,聲音掩飾不住的疲憊和暗啞蒼老:“衆愛卿所言極是,李元釗膽大妄爲,圖謀篡位,上毒害天子,下殘害百姓,不誅不能平民憤。楊將軍,宰相府抄家一事就交於你了,金銀財帛盡數充公,誅三代,李氏族人全部收編爲奴,即刻放皇榜昭示天下。”
“臣遵旨。”
“另外,朕還有事要宣佈……傳殿外的太子宇浩宏,二皇子宇浩嘉覲見,再請寧德帝宇浩恆入殿。”
“宣太子宇浩宏,二皇子宇浩嘉覲見!”傳令官聲如洪鐘:“另請寧德帝宇浩恆入殿。”
藍淵先一步進殿,在衆人的注視下走到九階前只躬身行了個禮,不以兒臣自稱而是稱我。
看着自己曾經嫌棄過的兒子如今這般氣宇軒昂,英姿颯爽,權勢才華更是高過自己,延靖帝自是追悔莫及,若是小時給過他一點點關懷,東延也不會沒落到要向別國俯首稱臣的下場,向自己的兒子低頭那滋味……真的……真的如法用語言來形容。
延靖帝正在追悔過去,這時太子和二皇子也進了大殿,看着太子走路輕飄飄,一副聲色過度的樣子,延靖帝這氣就不打一處來。
“兒臣叩見父皇。”兩位皇子畢恭畢敬地行禮
“免禮,朕喚你們來是要宣佈退位一事,朕的身體大不如從前,這是衆所周知的事,在其位不能某其事,是社稷之憂。之前宰相李元釗擾亂朝政,致使東延時局頗爲不穩,所以必須選出一位才德兼備的明主來操持朝政,朕相信衆愛卿也有此想法,對不對?”
衆臣忙答道:“吾皇英明。”
太子挺直了腰桿,等待傳位詔書頒佈的那一刻。二皇子不可置否地站在他旁邊,眼觀鼻鼻觀心,臉上波瀾不驚看不出是喜是憂。藍淵地位特殊,端端坐在九階右側專門爲他而設的座椅上,冷眼看着這一切,高高在上的是自己的父皇,雖然只生沒養,但血脈卻是相連的,在下的是自己的兩位哥哥,兒時的捉弄還能恍惚記得,罵自己是野孩子大太子啊,現在的你是否還那樣耀武揚威?若是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你的腰怕是有木板撐着也直不起了吧。
“朕所生四位皇子三位公主,太子爲長子,出生便已冊立,三皇子因疾早逝,三位公主均已嫁着他人婦,今日該來的能來的都來了,又有衆愛卿在場,那麼朕就宣佈,廢黜大皇子宇浩宏的太子之位,立二皇子宇浩嘉爲儲君,即刻生效。稍後會有一個退位儀式,儀式過後,宇浩嘉將正式接掌東延國贏延之印’玉璽,正式成爲東延國的新一任皇帝。新帝登基,全國大赦三日,以示隆恩。”延靖帝一口氣將話說完,已漸顯疲態,面容更加難看。
“父皇?!這……這是怎麼回事?兒臣自問沒有過錯,爲何……爲何廢黜兒臣?”大皇子神情從自信變爲恐慌,從天上墜落地下,不過一句話的時間。
“你自己做過的事自己清楚,難道還要朕一一說與你聽嗎?就一條和李元釗狼狽爲奸的罪名就夠你受的了,你該慶幸李元釗現在仍然昏迷中,無法指正你的罪行,不然你以爲你還能堂而皇之地站在這裡?立新帝一事,不是朕一人決定的,是多方商榷的結果,浩嘉這幾年爲國爲民做了不少事,當新皇是衆望所歸,浩恆……不,寧德帝也是同意了的,朕看你下盤漂浮,時有力不從心之感,年紀輕輕便是如此,縱使你當了皇帝,也是不能長久的,你才德沒有,體魄沒有,氣度也沒有,你還有什麼不服呢?當太子這些年,你可曾爲民辦過實事?除了縱情聲色,你便一事無成,成。”看着大皇子像焉了的茄子似的耷拉着頭,延靖帝心中突感心酸,皇兒啊,父皇是爲你好,你身體已被掏空了,萬萬不能坐上這起危機四伏的皇位,父皇寧願你恨一輩子也不願看着你心力交瘁而亡,父皇已失去兩個兒子,不想再失去你們任何一個了。
“兒臣……兒臣……兒臣不敢不服,兒臣想離開皇宮,去外面看看,望父皇恩准!”既然是廢太子,那麼留在宮中就是自取其辱了。
“浩宏,你怎麼這麼小孩子氣?民間疾苦你沒嘗過,輕易出宮……”延靖帝沒料到他會來這招
“望父皇恩准!”
“浩宏……你……”
“望父皇恩准!”
“罷了——”延靖帝哆嗦着嘴脣,勉強自己能吐字清晰:“你……你願意去哪就去哪,天高任鳥飛……也許,出去吃吃苦,見見世面……你會成熟一些,若……若是想家了,隨……隨時可以回來,朕……朕以前錯過太多,早已追悔莫及,朕現在只願你們能各自找到自己的路,能幸福……”也許是人老了感情脆弱,此刻的延靖帝更像是位慈父,苦口婆心教導自己的孩子,他說這番話,是希望在場的三個兒子都記在心中。
藍淵重來沒見過自己的父皇露出如此脆弱的樣子,心中也起了些微妙的變化,對他的恨漸漸少了,當年之辱竟慢慢淡忘了,逝者已矣,其實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累,藍淵覺得自己夠累了,所以決定試着慢慢放下恨,對自己的父親寬容一些。
二皇子宇浩嘉從進殿那一刻到現在,面上淡淡的表情都未曾改變過,人人覬覦的皇位對於他來說就像是繼承家族生意一般,只是種責任和義務,既然父皇選中了自己,那便只有扛下這重擔,雖然不想坐這束手束腳,勞心傷命的皇位,可是既然生在了帝王家,這已是不可抗拒的事,就好比圍城,城裡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卻擠破頭地想進來。
“今日除了禪位,還有一件大事要宣佈,那就是——”延靖帝瞅瞅藍淵,最終還是艱難地說了出來:“那就是,東延國土將會劃到恆國的版圖上,這也是爲了繁榮兩國經貿關係,促進兩國的文化發展和政治交流。衆所周知,恆國寧德帝宇浩恆本就是朕的皇子,因爲身份原因回了恆國並憑着自己的本事在馬背上打下了江山,每每思及,朕都倍感欣慰,所以這次合併版圖實在是好事一件,打鬧不離親兄弟,這偌大的兩國終究還是宇姓天下,這是好事……是好事啊……”延靖帝話說到這裡,情緒頗爲激動,竟然老淚縱橫,是真的覺得高興才流下激動的淚水,還是因爲東延王朝在自己手中沒落而感到心酸流下後悔的淚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稍稍平息了一下心情,延靖帝接過太監遞上的絲帕擦乾眼淚,還有些哽咽道:“那……請寧德帝說兩句吧。”
藍淵站起身,面朝忠臣,不卑不亢:“正如延靖帝所說,合併版圖只爲兩國繁榮,別無他意,天下統一才能減少戰爭,只有國泰才能民安,合併以後東延還是東延,朝政民衆各方面都不會有太大改變,不過恆國會調派一些專人過來填補東延朝中空缺職位,朝廷還是聽命於新帝宇浩嘉,錢糧調配,科考選吏依舊照東延的老規矩,唯一不同的是,東延律法會和恆國統一,若有戰事爭端必須告知恆國,由兩國共同商議再作定奪,另外恆國會派專門的駐地使者和護衛隊常駐東延,往後兩國政事商議也方便些。以上就是大致情況,一切會等新帝登基後佈告天下,相關交接事宜也會逐步展開,不知各位大人可有異議?”
這是意料中事,朝堂上站着的諸位大臣有一大半是紹炎的舊部,剩下的都是牆頭草,當然不敢有任何異議,一場禪位,割權的大事件,居然就這麼平淡的謝幕了,是東延太軟弱,還是恆國太強悍,是計劃好的還是無能爲力,後人衆說紛紜,最終也沒人知曉。
下了朝,藍淵有一身輕的感覺,兒時的夢想現在都實現了,一向高高在上,對自己不屑一顧的父皇,今日也露出了懊悔不已的神色,曾經以爲父皇是雷都打不動的石頭人,原來,他也只是個普通人,也會衰老無助,也有落淚感性一面。以爲自己對他已經沒有親情之感了,但當他蒼老憔悴地流下眼淚的時候,那來悲涼地模樣還是觸動了心絃,始終是血脈相連的,放下往事,願望都已憑着自己的努力達成了,這已經夠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若寧,我的愛。
催促着轎伕走快些,不知道若寧今日聽琴時有沒有眨眼,他每一個小小的動作都牽動着藍淵的心,當知道樂璇聽琴時會偶爾眨眨眼後,藍淵高興地幾乎想要抱起他轉圈。
進了使者別館,還沒入輕風苑就聽到一陣陣婉轉悠揚琴聲,和平日裡聽到的季弦的琴聲略有些細微詫異,若不是藍淵古琴的造詣也日漸精進,怕是還分辨不出。
難道……難道……是……?!
心砰砰地跳,擂鼓一般。難道蒼天開眼了?
站在輕風苑門口,大冬天藍淵手心竟然微微冒出薄汗,捂住欲跳出胸口的心,長吁一口氣,終於還是推開了門。
房中青煙嫋嫋,房外牆邊挨次擺放的暖爐溫暖了整個房間,琴臺邊坐了一個僅着單薄淺紫絲綢長衫的人,清瘦的身子撐不起原本的衣衫,偶有雪風吹進,吹起長寬衣袖,有種要羽化登仙之感。窗戶半掩着,因爲扣上了窗扣,即使有風吹過也不會吹閉合上,那清瘦的人就面對着窗外,平靜地撫着琴。
小小的雪花被涼風送進窗來,還未飄落便遇熱化成了霧氣,朦朦朧朧地飄散在風中。
癡癡的看着眼前的人兒,藍淵抑制不住全身顫抖,雙手捂住臉,緩緩地蹲下,有水滴從指縫尖間流出,那是幸福的淚。也可以txt全集下載到本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