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些褥子,曬得軟和噴香,”胭脂將臉 埋進櫃子中。
“胭脂,”李九的聲音帶着些許的縹緲。
“嗯?”胭脂回過頭。
“你害怕回去嗎?”頓了片刻,李九出聲。
“怕什麼!”胭脂嗤笑,“那是主子的太子宮,那是主子的家呀,只要主子爺在,胭脂什麼都不怕。”
傻丫頭倒是信任他。
“你忘記之前受傷了麼。”李九喃喃而語。
“若不是主子爺和宋大哥,胭脂早被打死了!”胭脂哼着曲兒,李九換了個姿勢瞧着,她的小胭脂,長開了,背後瞧着,已經呈現婀娜之姿。
“在這兒開心,還是在宮中開心?”李九藏着笑問。
“嗯……”胭脂低頭,想了片刻,擡起頭,盯着李九,“在宮中開心。”
“誒?爲什麼?”李九意外。
“主子是太子爺,主子囚禁在這兒,主子不開心,胭脂便不開心。”胭脂不知道哪裡學的詞,一字一句,“主子是那翱翔天際的金龍,不該困於此地的。”
“……”李九微微蒙了眼,沒有出聲。
“這兒確是沒人欺辱,沒有討厭的太監嬤嬤,沒有高高在上的貴人,但是主子您不屬於這裡啊。”衣食住所皆是如此簡陋,她的主子,能配的上這世間最好的一切,如此境況,讓她如何開心呢?
李九很想說,其實自己更喜歡這兒呢,呵,卻是連一個小丫頭都唬弄不過,無謂再多言了。是啊,被當做負擔丟到安全的環境養育着,她的兄長們皆在打拼,她的下屬們都在等着她,她的父皇正在獨自而戰。這兒不是當年那座山谷,不是世外桃源,如今的她,也不再是當年的她,她有自己想要的,她也有自己需要知道的。
“主子呀,”胭脂收拾好櫃子,過來幫李九捏捏肩膀,“小灰毛什麼時候回來呢?”
“今明兩日該回了吧,”李九細細算了日程,按往日送信的時間,最遲不過一週回信,今日算來,已經七日了,想來太奶奶該放她小灰毛回來了。
“再不變回來,小花毛又要生氣了。”胭脂笑。
“這孩子是有些暴躁。”李九也彎了眉眼。
“若是我們回宮了,小灰毛還沒有回來,會不會找不到路啊。”胭脂還有些許擔心。
“太奶奶已經回宮了,屆時我們直接去萬壽宮接它便是,也許正是如此,太奶奶才留了小灰毛吧,”李九摸了摸胸口的小竹哨子,應該是無礙的。
收了兩日的物件,左右算來,並沒有什麼可以帶走的東西,待李九正在搖頭晃腦的跟着張年讀書之時,宮中來人了。
李九認得他,是三年前來頒發聖旨的老太監,望着進入院中的老者,李九腦中一閃而過那言辭句厲的聖旨,心中苦笑,父皇,望孩兒日後不再令你失望。
“太子爺,咱收拾收拾,午後樑王便要來接您回宮了。”老太監尖聲尖語,歲月僅帶白了些許頭髮,並未有太多變化。
而望着眼前的太子,老太監倒是心中感嘆。
小孩子長得快,這小稚子個子拔高了不少,白
嫩軟胖的娃娃,已經成長爲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簡樸的衣裳襯托得身姿挺拔,沒有宮中皇子們的那般全然釋放的氣勢,太子爺周身是淡然的氣質,望過來,眼神清澈,話語出,聲音清脆。
好似當年的皇上啊,老太監眨眼,不再多看。當年他們三兄弟一同打天下之時,如今的皇上便是幾分這般素淡的模樣。
“有勞公公了,”李九微微笑,淺淺的禮數,不卑不亢。看來皇上不用擔心了,他的小太子,並未關怕關傻的。
“奴才分內事。”公公客氣,坐於一旁,與張年飲茶。
“胭脂,將竹籠取來,”李九取出竹哨子,嗚嗚吹響,喚着出去玩的小花毛回來。
“公公嚐嚐這果子,”遞過一疊紅彤彤的小果子,李九極力推薦,“這是張先生從山中挖回的果樹,改良之後,今年方結了能入口的味道,甜甜酸酸,味道十分不錯的。”
“張大人好本領,”公公取過一枚果子,小口咬着,果漿迸出,確是清甜。“這院中的花草蔬菜,都是先生打理的嗎?”公公四周環視着。
“先生種的菜,胭脂那小丫頭種的花,”李九指了跑過來的胭脂,咧嘴笑着,“這排竹子是我種的,本指望着挖些筍來吃,他們卻一直不長大,幾年來都是這麼一丁點的大。”
“長根呢,根全了,一拔沖天,”張年抿口茶,淡淡道。
“沖天也好,遁地也好,反正吃不着咯。”李九提起茶壺,自然的幫張年續水。
“可別說得還要回來似的,”張年白了一眼李九,吹鬍子。
“先生說得是,天賜講錯話。”李九哈哈笑,坐至一旁。
公公瞧着這院中幾人,心中藏了滿滿的疑惑,囚禁所,還是原來那個囚禁所嗎?
шшш☢ttκΛ n☢co 空中傳來撲棱棱的翅膀聲,一隻花毛鴿子撲騰了幾下,落在李九肩膀上。
“小花毛,你愈發胖了!”李九敲了敲鴿子的腦袋,鴿子不樂意,咕咕咕迴應着。
“進去吧,今日咱們要回宮了,”李九打開鴿籠。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小花毛髮起脾氣來,繞着鴿籠低低飛撲,就是不肯進去。
“小灰毛已經回去了,不會把你的好兄弟丟了的!”李九摸摸鴿子翅膀,安撫這個小傢伙。
“咕……”小花毛一腳踢翻張年的茶杯,拱頭進了鴿籠。
“誒你這小東西!關我什麼事情?”張年跳起來,避開落下的茶水。
“張大人,誰讓您說要將它烤了吃,人家記仇着呢!”胭脂取了帕子擦拭桌面,打趣張年。
“老朽也就隨口說說,而且就講了那麼一次。”張年無奈,這都第幾次了,早知道他是如何都不會去惹這麼個小東西了。
“主子您聽!”胭脂側臉,踮腳朝山腳望去。
“想來是樑王他們已經來了,”老太監放下茶杯,本以爲會……甩甩頭,丟去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太子爺畢竟是太子爺,這樣纔是正常不是嗎?
“將我的錦盒取來吧,”李九囑咐胭脂。
“先生的書本可是收拾好了?”記得張年
房中滿櫃子的書。
“皆是大明寺借的,已經還回去了。”張年有些心痛過,都是好書啊!
“看來先生十分不捨得,”李九笑。
“東宮藏書不少,你躲不了功課的。”張年還是嘴巴壞,李九撇嘴。
待來人下馬踱步院內,瞧着的便是閒庭別院,茶水溫談一番景象。
李九正站着比劃小和尚的棍棒,聽聞聲響,回過頭,瞧着院門處的人,呆了片刻,轉瞬間,綻了滿臉甜甜的笑。
樑王李天沐負手立於院門外,瞧着這院中的人兒。長高了,瘦了,黑了,精神了,身子板是那麼瘦弱,高高挽起袖子不知之前在比劃着什麼,此刻回眸一笑,風兒吹過,額邊的碎髮在臉上飛舞。
“大哥。”李九輕聲喚着,轉過身子。
李天沐一身藍衣,身量已是成年男子之姿,面容脫去幾分稚氣,略微堅毅一些,眉飛入鬢,面無表情。
“大哥!”李九放開嗓子,大聲喚着,整張臉洋溢着開懷,朝李天沐奔去。
“小九,大哥來接你回家。”李天沐輕輕揚了脣,一把環住撲入懷中的李九。他的小九瘦了,太瘦了,腰背拍下去,皆是平骨,手腕只那麼一點點,似是稍微使勁便能掰斷一般。
“大哥你封王啦!”李九捉了李天沐的手,眉開眼笑。聽聞公公說,樑王來接她,還以爲是父皇的弟兄,李九盯着大哥上下瞧着,滿滿的開心從胸口溢出來。
“嗯,”李天沐輕輕笑着,摸摸李九的腦袋,撫開亂髮,輕彈了下她的耳朵。
“哎喲,疼。”李九捂着耳朵,嬌嗔。
瞧着眉眼漸開的李九,李天沐一時間晃了神,緊忙別過頭,不再瞧着眼前的李九。
“這兒便是思過所了?”李天沐越過李九,朝院中走去。
“樑王。”張年胭脂老太監皆起身,微微福禮。
“起罷,”李天沐揮手,回頭見李九還在院門口傻站着,無奈的招手,喚其過來。
“今年開春晚了許多,這衣裳不冷嗎?”李天沐瞧着李九身上簡陋單薄的單衣,皺了眉。
“院中有太陽,怎會冷,”李九笑。
“思過所的僕人呢?”這個地方簡陋他直到,但是簡陋到如此程度,卻是不正常了,李天沐面色暗下去。
“大哥!你這是來接我回去的,還是來檢查的呢!”李九不知道怎麼勸李天沐,衣物短缺三年前她便察覺到不妥,若她真是那萬事不懂的幼兒,這般委屈已經足以令一孩童心智大變了,然而,她不是,她過得依舊自在豐足。
“回去吧,”拗不過李九,李天沐摸摸她的腦袋,朝院外走去。
這些賬,日後慢慢算,李天沐眼中閃過一絲狠絕。
李九無奈的笑笑,大哥一向護短,她是十萬分不情願讓李天沐瞧見此刻自己的樣子。
提上鴿籠,李九招呼,“先生,胭脂,咱回宮吧。”
“嗯!”胭脂抱了錦盒,跟在身後。
“是!”張年似換了個人一般,不再是那山間仙人模樣,此刻禮數皆是周到,靜靜跟在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