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清河縣令張巡拜謝壽王殿下救命之恩。”壽王府寬敞華貴的馬車中,張巡拱了拱手,站起來拜道。
李瑁壓了壓張巡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笑着問道:“你識得本王?”
張巡笑道:“殿下名傳四海,下官如何不識。”
李瑁自打步入朝堂後頗有幾分戰功,在劍南也施行善政,在地方名聲尚好,與尋常皇子不同。
李瑁謙虛道:“本王算什麼名傳四海,不過徒有幾分虛名罷了,真正治理地方還是要依靠張卿這樣的幹練忠直之臣。”
張巡看着李瑁,腦海中猛地閃過一種念頭,忽然道:“下官有一冤情相呈,還望殿下做主。”
李瑁看着張巡堅定的眼神,在心裡嘆了口氣。
張巡上馬能治軍,下馬能治民,文韜武略俱是不俗,只要稍加栽培,至少也能勝任一鎮節度,但就是他的這個性格實在太執拗了些,剛剛纔吃過虧,還是不肯放棄。
“你說的可是你好友墜河自盡之事?”李瑁皺眉問道。
張巡迴道:“不錯,下官故友張濱之本是長安人士,祖宅便就在這勝業坊中。秦國夫人楊玉珠修建新宅,準備佔用濱之家的祖宅,便欲以一百貫錢強購其地,濱之不從,她便讓工匠趁夜強拆屋舍,活生生壓死了濱之的父母,濱之也被他們逼得走投無路,墜河自盡。”
張巡一邊說着,心中的憤恨之情早已溢於言表,一旁的楊玉環也面色有些羞紅,畢竟這都是楊家人乾的事情。
李瑁聽着張巡的話,臉上卻露出了些許難色。
楊家人仗着貴妃的勢,凌霸長安,他們的所作所爲李瑁多少也有些耳聞,但礙於自己的利益,李瑁對他們一直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很少在朝堂上和他們爲難。
楊玉珠強拆他人家宅,致人死亡,若是真的按照大唐律例來判,至少也是流放之刑,說不定還要殺頭,李瑁若是插手此事,那就等於和楊家結下了死仇。
他愛惜人才,想收攏張巡爲己用,但楊家同樣不可得罪,至少現在還不行。
李瑁在心中稍稍思索了片刻道:“本王本以爲你是聰慧之人,這纔出手保住你的性命,沒想到你也是愚直之人,不知變通,倒是叫本王很是失望。”
張巡沒想到李瑁非但沒有答應幫助自己,反倒將自己訓斥了一頓,臉上微微一愣,問道:“下官不知殿下何意。”
李瑁盯着張巡的眼睛,問道:“你以爲楊玉珠敢如此放肆,是誰給她的權力?”
張巡沒想到李瑁會突然這麼問,愣了愣,違心回道:“自然是貴妃娘娘?”
李瑁地嘴角上揚起了一絲弧度,笑道:“原本本王以爲張卿見識卓絕,不同於那些尸位素餐之徒,被想到你的見識也不過如此。”
李隆基對楊玉瑤和楊家的過分寵愛張巡豈能看不出來,只是他當着李瑁的面,有些忌諱,不知該如何開口罷了。
張巡想了想,小心道:“古語有云:臣不彰君惡,有些話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實在不便開口。”
李瑁輕輕地嘆了口氣,無奈道:“是啊,臣不彰君惡,子不言父過,皇上於你們不過是君臣,你們尚且如此忌諱,皇上與本王是君臣,更是父子,本王又如何問責呢?更何況,你當真以爲光憑張濱之的事情就可以拿下楊玉珠嗎?上面有意相護,到最後吃虧,甚至是丟掉性命的也不過是你一人罷了。”
張巡咬牙道:“若能爲好友申仇,張巡雖是無憾。”
李瑁重重道“不能,問題是不能,這件事情再鬧下去,最後被犧牲的只會是你,張濱之的仇怨將會不了了之。楊家現在的勢力,就連本王都動不了他,此事之後,楊玉珠依舊做她的秦國夫人,至於你,只是長安郊外從此多了一處無人問津的孤墳罷了。”
李瑁的話入了張巡的耳中,張巡想了想,自己也猛地驚醒過來,曾幾何時,大唐的吏治竟已糜爛到了如此境地?
李瑁見張巡似有所悟,接着道:“被楊玉珠強佔家宅的何職張家,就連兵部侍郎韋嗣都是如此,難道你以爲此事太子和宰相全然不知嗎?他們不過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任自由罷了。”
韋嗣不同尋常官員,乃堂堂兵部次官,當朝少司馬,他的宅院被人強佔,太子和宰相怎會不知,但他們包括韋嗣自己全都選擇了沉默,這不就等於是默許了楊玉珠的所作所爲嗎?
想通了這些,張巡的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之色,無奈道:“難道這世上就沒有公理了嗎?”
李瑁拍了拍張巡的肩膀,朗聲道:“公理,自然有,這也是本王一直在追尋的東西。但本王與太子的懦弱和宰相的無能不同,本王眼中的公理是天下萬民,是國泰民安,是要讓這些家破人亡的事情以後不再發生,所以本王只能選擇隱忍,以策將來。張卿身懷治國撫民之才,同樣更該如此,若是因爲一時的意氣早早地丟了性命,又何談以後呢?”
張巡擡頭看着李瑁,李瑁的眼中彷彿閃爍這星光,他回味着李瑁的話,緩緩問道:“這是殿下的志向嗎?”
李瑁回道:“不錯,這便是本王生平所願,前路難拓,張卿可願助本王一臂,與本王一同實現這個願望?”
關於李瑁地傳聞張巡早有耳聞,他此前一直以爲李瑁是個野心之輩,但今日看見他,與他當面講話,似乎又與他所猜想的截然不同。
他會爲了自己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官開罪楊家,也會循循善誘地與他勸導,顯然與傳言中的樣子並不相符。
張巡在心中掙扎了片刻,終於鬆了口氣,躬身道:“下官這條命本就是殿下所救,承蒙殿下不棄,下官願追隨殿下左右,鞍前馬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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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瑁剛剛拉攏到了張巡,心中正是大悅,不過與此同時,壽王府的馬車後面正有兩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們,這兩雙眼睛的主人正是新晉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和他的幕僚高尚。
安祿山盯着李瑁地馬車對高尚恨恨道:“這李瑁不知何意,總是和本帥過不去。此前李瑁不在長安,本帥才能趁機得到范陽節度使的位置,這種總被人盯着,提心吊膽的感覺本帥受夠了,你可有對付他的良策?”
高尚嘴角鼠須輕抖,冷冷笑道:“這幾年來李瑁開罪了不少,想要他性命的不知多少,大帥放心,我只消稍稍安排一二定能取了他的性命,且不叫旁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