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司菲爾路76號,深夜。
僞特工總部的會議室裡坐滿了人,八處四室的頭頭腦腦齊聚一堂,漢奸們互相詢問着這麼晚開會的原因,臉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擔憂之色。
看今天這情形,不是外面發生了大事,就是內部發生了大事,不管哪一樣,對他們這些從國府叛逃過來的人而言都不是好事,或許又要死人了。
如果是外面發生了大事,那就難免要發生交火、戰鬥,對手若是中統還好,要是碰上軍統和地┴下黨,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有信心全身而退。
尤其是軍統,裝備比起76號毫不遜色,行動作風又異常兇猛,制裁叛徒毫不留情,動手時能用炸彈就絕不用槍,能公開刺┴殺就絕不暗┴殺。
且不像地┴下黨那樣有“婦人之仁”,行動中遇到無關人員也不會在意,沒有任何顧忌,一旦動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幾個月滬上已經有數人被殺。
比如北羊元老唐某人,比如即將擔任新國府外┴交部長的陳籙,這只是有名有姓的,還有更多人不知不覺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知道死在了哪裡。
而內部發生了大事更糟,76號剛剛組建,人員的背景複雜,偏偏主任和副主任又性格多疑,鬧不好就會來個殺雞儆猴,以此警告其他人。
想到自己可能要被當成“猴子”,所有漢奸的表情都跟死了親孃老子一樣,直到丁莫村、李施羣、大迫通貞和長谷良介四人一起走了進來。
“起立。”
一個76號特務大喊了一聲,在場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再怎麼說也是紀律機關,該有的規矩不能少,而且丁莫村極其看重這些門┴面功夫。
畢竟他當年只是國府之中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官職和地位還沒有現在的某些手下高,想要徹底掌控76號,條條框框自然是越多越好,方便給人穿小鞋嘛。
丁莫村目光掃過底下,滿意地點點頭,又跟自己的主子大迫通貞和長谷良介請示了一下,這才用濃重的湘省口音輕輕說了一句坐下。
漢奸們紛紛落座,挺直腰桿等待訓示,論工作能力他們可能不行,但是論起裝模作樣,從中統出來的有一個算一個哪個不是行家裡手。
“通報一個情況。”
“一小時前,軍統滬上區的人事專員陳明楚向帝國和新國府投降,透露了不少情報,其中就有軍統滬上區所有人員的名冊。”
待衆人坐下後,面帶微笑丁莫村沒有廢話,得意洋洋將陳明楚的事情說了出來,畢竟這是76號第一次掌握軍統的相關情報。
所有人聞言大驚,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從老調查統┴計局時期開始,特工總部就沒能在特務處手上討得了一次便宜。
沒想到新特工總部一成立,他們就策反了老對手一個如此重要的人物,滬上區人事專員,這可是一個關鍵職位,這樣的人竟然會向新國府投降?
想到有機會給軍統一個教訓,有的人欣喜若狂,有的人覺得這是丁莫村在捏造戰功,還有的人心中滿是擔憂,表面上卻要裝作開心的樣子。
“大爲,你覺得這事靠譜嗎?”
人羣中,76號警衛大隊大隊長吳四寶小聲詢問身邊的一個年輕人,似乎也對自己頂頭上司說的話不太相信。
被叫做大爲的年輕人低下頭,滿不在乎回了一句:“我怎麼知道,不過四寶哥,咱們弟兄跟軍統無冤無仇,遇到事情讓那幫中統先上。”
吳四寶立刻拼命點頭,他又不是傻┴子,軍統的人那是什麼,是職業特務,殺人不眨眼,沒有絕對的把握,他瘋了纔會去趟那灘渾水。
再者,現在76號分爲兩個大勢力,一是中統,二是漕幫,前者的靠山是主任丁莫村,後者的靠山是與漕幫關係匪淺的副主任李施羣。
這兩個勢力分別掌握了數個重要處室,在丁莫村和李施羣的帶領下爭奪76號的控制權,雙方鬥得頭破血流,都恨不得對方栽跟頭,又怎麼會幫忙。
於是乎76號成員並沒有像丁莫村想象的那樣一呼百應,高喊打敗軍統的口號,這把準備在兩位日本主子面前表現一下的丁莫村弄得好不尷尬。
最後,還是李施羣擡起手用力鼓掌,底下的幫派人員跟進,總算沒讓丁莫村把臉丟盡,會議室裡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老謀深算的丁莫村似乎沒有被剛剛的一幕所影響,繼續保持微笑,出言敲打了衆人幾句並說出將衆人召集到此的目的。
“此案是李副主任在親自偵辦,陳明楚交待的名冊,對華特別委員會正在想辦法甄別,一旦確認了人員身份,立刻抓人。
我敬告各位,大家一定要精誠團結,行動成功之後新國府以及季總裁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大日┴本帝國更不會忘記你們。
現在我命令,從現在起所有人不允許離開會議室,就算去方便也要三人一組,違者以通敵論處,等待下一步行動命令。”
說完,他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李施羣和大迫通貞、長谷良介,見三人都沒有意見便宣佈散會,四人走出會議室來到主任辦公室。
“丁桑,李桑,派人盯住會議室裡的76號成員,你們的明白?”
大迫通貞在民國待了十幾年時間,說起話來口音依然是半生不熟,他當仁不讓地坐在主座上對丁莫村和李施羣發號施令。
面對他的命令,丁莫村毫無在會議室裡的威風,點頭哈腰道:“哈依,大迫機關長請放心,我已經安排了得力人員在監視。
76號內的外線電話、電臺都已切斷,廁所內外也有眼線,只要他們當中有人與外界聯絡,一定會被發現,我以生命發誓。”
“呵呵。”
長谷良介嗤笑了一聲,不陰不陽地嘲諷起丁莫村:“丁主任,消息要是泄露了,殺了你有什麼用,帝國還是失去了對付軍統的最佳機會。
我奉勸你,有時間在這裡拍大迫機關長的馬p,不如將用在同僚身┴上的心思放在工作中,將安排在自己人身邊的眼線派到民國人、地┴下黨方面去。”
此時的長谷怒不可遏,原本他準備瞭解完陳明楚的情報再向“胖虎”彙報,誰不知道丁莫村突然冒出來,還通知了大迫通貞。
這一下別說保護軍統滬上區的人員,就是他自身都陷入了危險中,何況一筆近在眼前的好處撈不到,比殺了他還難受。
李施羣聽到長谷的話,臉色變得更黑了,雖然按照長谷的說法,此事不能隱瞞,但自己主動透露和被手下出賣是兩個概念。
被訓斥的丁莫村則是靜靜站在大迫身側,一個字都沒說,長谷是日本人,又是對華特別委員會的佐官,有指導76號工作的權力。
對方盛怒之下,他說什麼也沒用,不如讓日本人對付日本人,據他所知,大迫通貞不知爲何早就對長谷良介心生不滿。
他猜對了,見自己的親信被罵,大迫通貞皺了皺眉頭,表情略帶了一絲不喜,把話題轉到了查清軍統滬上區成員身份這件事上。
“長谷君,丁桑所做的是他的職責,我們不該過多幹涉新國府的內部事務,作爲特工總部的主任,他有權力進行內部監視。
另外,你建議通過市區和租界巡捕房的戶籍資料甄別名冊裡的軍統特務,會不會太慢了些,萬一民國人得到消息怎麼辦?”
在卡薩諾瓦舞廳一見到丁莫村,長谷良介知道自己能做的唯有拖延時間,甄別軍統特務顯然就是一個最好的理由。
說到底名冊不代表資料,特務潛伏期間不可能使用真名,光有名字是抓不到人的,必須利用其它線索對比找出目標。
想到這他嘆了口氣,語氣無奈:“大迫閣下,軍統的紀律非常嚴格,不同小組之間都是單向聯絡,互相不發生橫向聯繫。
陳明楚只知道這些人的真實姓名,不知道對方在滬的僞裝身份以及住址,這種情況下,那份名冊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價值。
但他在日常工作中,曾經利用死信箱與各個小組的組長見過面,知道他們的外貌,他還說過滬上區人員多爲戰後從外地調來,我們可以通過這一點篩查。
只要是1937年7月前後來到滬上的人員戶籍,要全部給陳明楚看一遍,先把他認識的各個情報小組組長找出來再順藤摸瓜。
在此之前,76號絕不能碰軍統滬上區的副區長鄭士鬆以及金陵區、安慶站的人,以免打草驚蛇,保持遠距離監視即可。”
“喲西……”
這番話有理有據,大迫通貞認真地想了想,發覺確實是這樣,隨即坐在沙發上時不時看向手錶,等待着陳明楚對戶籍資料的甄別結果。
滬上雖然人口衆多,但將來滬時間範圍縮小到一個月甚至半個月內,人數並沒有想象的那麼誇張,從這裡面找人不是件不可能的事。
大迫旁邊的座位上,長谷良介閉目思考許久,最終放棄了向山城報信,能做的他都做了,現在就看滬上區能不能發現陳明楚叛逃了。
另一邊的會議室中,坐在吳四寶身邊的年輕人望着門外荷槍實彈的警衛,咬了咬牙準備去廁所,但在起身的瞬間又停止了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留給軍統滬上區的時間越來越少,不過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76號天花板內一根電線穿過垂直的鋼管直┴插地下深處。
幾分鐘後,一個昏暗狹小、無比悶熱的房間之中隱隱約約地響起了一個聲音:“通知老家,“諦聽”彙報……叛變……暴露,請求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