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幾年隨着大部分國企的衰落,勞模這個詞兒在工廠裡也不太吃香了,因爲大家每天都在擔心自己的飯碗問題,誰還有心事去管什麼勞模不勞模,所以管子說:倉稟實而知禮節,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做一個禮義之邦的前提,就是國富民足,否則那就是扯蛋。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一個人被打了,那還是有些影響的,但是王逸飛擔心的還不是這個,而是因爲孫也夫在聊天中告訴他,這個譚正剛是被外面的流氓打的,而且他家裡的玻璃也被砸了,據說那些流氓還警告他,讓他不要多管閒事,否則沒他的好果子吃。
多管閒事?是什麼閒事?是與大華的改制有關嗎?王逸飛聊完之後,心思早就轉開了,因爲他知道,市政府這段時間正在研究大華改制的方案,而鑑於大華目前的狀況,能走的路子非是這麼幾個:一是資產重組,二是賣,三是破產。
破產,這當然是下下之策,因爲大華機械廠光職工就有兩千多人,如果加上職工家屬,那一下子就有四五千人面臨生存危機,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因爲按照國家買斷工齡的政策,工齡在十年以上的,也就能補貼一萬多塊錢,這對於那些完全依靠大華械械廠生存的工人家庭來說,簡直連杯水車薪都算不上。
而資產重組呢,對大華來說也不太現實,因爲仁清市的工業本來就不達,有實力能夠重組大華的,就只一個捲菸廠,可是一來是這兩個企業根本不搭界,二來市政府也不敢把這唯一的利稅大戶往天坑裡面推,再說國家現在對國企的政策是抓大放小,而就大華的規模來說,那是標準的中小型企業。
因此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大華要實行重組都不大可能,那麼剩下來的法子,也就只有賣了,賣,這是目前國內解決國有中小型企業生存危機的普遍模式,而且操作起來也最省事,因此賣掉大華,甩掉這個財政包袱,可能也是大多數政府領導的共識。
不過一談到賣呢,就有兩個問題比較敏感:一是國有資產的流失問題,二是現有職工的安置問題,這兩個環節如果有任何一個環節沒有處理好,政府都是非常被動的,因此有關於大華改制的方案,市政府從去年十一月份開始討論,卻到現在還沒有定板。
當然,導致方案不能定板的原因,主要還不在市政府,而是因爲這個下家確實難找,因爲自從市政府對外布這方面的信息之後,曾有好幾位沿海地區的老闆過來談過,本來他們對整個企業的環境和設備還是比較感興趣的。
可是他們一聽買下大華就要接受原來的大部分職工,他們立刻就退避三舍,於是這件事就這樣一直拖下來了,正因爲如此,前不久大華的職工又到市政府鬧了兩次,要求市政府儘快解決大華的問題,因此市政府爲此是傷透了腦筋。
不過王逸飛在不久前隱約聽到一點風聲,說大華機械廠的領導層有意共同出資購買大華,他們聲稱可以全部解決企業職工的就業問題,但是他們開出的條件,讓市政府更加頭痛,因爲他們要求剝除大華的不良資產,而且購買大華的資金也要分五年支付。
這個條件市政府當然不敢答應,因爲這等於是把一隻得了瘟病的雞治好了送給別人去喂,而別人則拿着這隻雞下的蛋,來買這隻雞的所有權,這樣的事情如果做成了,恐怕市政府也沒辦法向上面交代,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但是王逸飛卻知道,夏市長爲了這件事,曾經專門找杜書記談過兩次,也許是他已經被大華的職工鬧怕了,所以他倒是傾向於接受這個方案,因爲他認爲,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甩掉大華這個甩袱,並解決好職工的安置問題,保證仁清市有一個和諧穩定的社會環境。
當然,他絕不會直接說同意接受這個方案,而是委婉地提醒杜書記,現在要想找到合適的下家非常不容易,而大華的問題又到了非解決不可的地步,所以市政府現在的處境非常艱難,杜書記對夏市長的話似乎非常感興趣,而且在總體上,他也同意夏市長的觀點。
但是具體到大華到底怎麼賣的問題,他卻沒有明確表態,只是讓夏市長安排人繼續談,既要跟大華的領導層談,也要繼續物色其它的下家,而且他還強調,如果大華領導層能內部消化大華,他是樂觀其成,但是要達成這個結果的前提,必須是雙方都有足夠的誠意。
其實如果換在以前,一個企業的領導,哪有和政府談判的權力?因爲那時候國企的幹部都是納入國家行政編制的,所以上面如果讓你向東,你絕不敢向西,但是自從前幾年國家開始實行公務員制度以後,一般中小型的國有企業,除了廠長、書記這兩個職位還保留行政級別以外,其它的行政編制都取消了。
因此現在國企的那些中高層領導,就不必爲了保住一個鐵飯碗,而對政府俯貼耳了,相反,他們對於政府突然取消自己的幹部待遇,心中還埋着許多的不平,因爲在以前的時候,要想熬行政級別,最容易的莫過於國企了。
因爲在國企裡面,提幹不象行政機關裡面那麼打眼,因此有人三五年就能混個正科級甚至是副處,而當級別上去以後,只要你在上面有人,能夠把你從國企挪入行政機關,那你在官場上上升的度,也就跟坐個敘箭沒什麼區別了。
就拿仁清市來說,現在在政府裡面供職的,就有相當一部分人是從國企上來的,而這裡面最耀眼的,要算常委副市長黃必清,因爲他當年就是從大華機械廠廠長兼書記的位置上,直接提升爲副市長的,而後又進了常委,成了除常務副市長以外,僅有的一位常委副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