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晨,過完週末的龍若海回到寧北之後,按照常規召集所有中層幹部開起了晨會,小結上週的工作,佈置本週的事務。會議剛要召開,趙有才捧着茶杯走了進來。在這之前,龍若海也想到了要請分管局長參加會議的事。只是他從內心裡對趙有才有一種厭惡感,不想與這個品格反差太大的人打交道,就讓小全幫着打了一個電話。
聽小全報告說,趙有才的答覆很明確,說是要和局長、政委研究近一階段的工作,沒有時間來參加這種沒有營養的會議。這才過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怎麼他就自己跑了過來?趙有才進了門,頭擡得老高老高,沒有和任何一個人打招呼。然後,他也不等龍若海謙讓,就大模大樣地在主位上坐了下來。這和過去相比,那倒真的是一個大逆轉。
沒當副局長的時候,他在龍若海面前說話做事,要多謙恭就有多謙恭。說話之時,沒有一聲‘龍大’不開口。從而也爲他自己贏得了不計個人得失、一心爲工作的風評,也堅定了李照遠要在龍若海之後扶其上位的決心。人一闊臉就變,這話不是全無道理。就看趙有才昂首挺胸地進屋,一臉得色的樣子,你就能知道這人最近不是發了財,就是升了官。再看到他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當然會知道這是一個不好說話的人。
聽着參差不齊的請安聲,趙有才本來就很嚴肅的臉,更是顯得有點冷若冰霜。你們這是對待一個副局長的態度嗎,在你們這些人的眼中,對我的態度還停留在原來對待副大隊長的地步上。這樣能行嗎?他裝模作樣地看了看手腕上的勞力士錶,也不等龍若海宣佈會議開始,就搶着打起了官腔:“我馬上還有個會,想就當前工作說幾點意見。希望大家集中精力聽講,思想上不要開小差。”
趙有才這種做法,讓在場的人都有點犯楞。不管你是多大的幹部,說話之前也要和主持會議的人打聲招呼吧。怎麼一點禮貌都不講哩!大家都把目光灑向了龍若海。從趙有才進門,龍若海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當局長的人出爾反爾,到場以後又採取這種高壓態勢,看來是想找麻煩吧。行,今天就讓你好好表演一下,也讓我看一看這個大隊還有多少人心可用。龍若海有了這麼一種想法以後,臉上的表情當然顯得很平淡。參加會議的人中,有人甚至於在爲他着急。人家都已經欺上門來了,你怎麼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哩。
“承蒙組織上的信任,讓我擔任副局長,分管治安大隊的工作。既然在這個崗位上,咳咳,我就要對得起上級領導的關心和器重,就必須要抓好各項工作,就一定要讓治安大隊的工作上臺階,出成績。”說到這兒,趙有才的話音停頓了一下,從自己桌子面前的‘中華’煙盒裡抽出一支香菸。剛剛噙到嘴邊,羅華就‘啪嗒’一聲打響了打火機,湊到了他的身旁。
點燃香菸之後,趙有才滿意地噴出了一口煙霧,繼續說道:“說實話,對治安大隊最近這一階段的工作,我是不滿意的,是很不滿意的。既然領導上讓我抓治安工作,那我就要從紀律作風抓起。就不能讓這支隊伍再象以前那樣散漫,那樣無組織,無紀律。”趙有才的話音落地,會議室內鴉雀無聲。大家都不是傻子,都很明白趙有才的說話矛頭衝誰而來。作爲當事人的龍若海,卻依然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樣子,照樣在抽菸喝茶,根本不爲所動。
他越是這樣,趙有才越是忿忿不平。有點火氣的說道:“比如今天這個晨會,你龍大隊長爲什麼不向我報告,起碼的請示報告,難道都不知道嗎?你大隊長都這樣做,還怎麼能帶好這麼一支隊伍!”龍若海笑了笑,沒有吱聲。他還記得剛來時,趙有才對自己的那種推心置腹,那種以自己的進步爲榮的期盼。話音猶在耳邊迴響,人的臉色卻已經成爲四川的‘變臉’,變得讓人無法相認。
對這個副局長的失去,說完全沒有想法,那是不客觀的。儘管這個副局長對龍若海並無任何實際意義,但話又說回來,年輕人誰不想能讓自己的事業得到成功,誰不想讓仕途能夠走得更遠。再說他不是輸在其他地方,卻恰恰輸在了自己爲之獻身的事業上,當然會感覺到有點讓人無言。更何況,趙有才在這之前的一些疑點,一直沒有能夠讓人信服的解釋。還有他的爲人,反差太大。是本質如此,還是在刻意對自己進行打壓?如果是後者的話,又是一種什麼樣的出發點?
這些事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會憤怒,會抱怨,會生氣。但對於龍若海這個傾心於偵察破案的行家來說,卻是一個大大的問號。對於趙有才今天在晨會上的發難,龍若海當然也是靜觀其變,不露聲色。不但他自己這樣做,還用眼色制止住了站起來準備進行反駁的小全。難怪小全急於要說話,剛纔用電話通知趙有才準備要開晨會的是他,報告大隊長,說這個姓趙的不來開會的也是他。明明是趙有才出爾反爾,怎麼又倒打一耙,說龍大不懂規矩的呢!
龍若海能這樣冷靜,徐大勇可沒有這麼好的耐性。他一會喝茶,一會摔筆記本,他在用種種細微的動作,在不停地發泄着自己內心的不滿。他對趙有才有一種天然的排斥,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調和。龍若海來了以後,也曾做過大量的工作,就是沒有半點效果。以至於到了最後,龍若海都覺得徐大勇心胸不夠開闊。
其實他倆之間,並沒有什麼根本的利害衝突,甚至於趙有才對徐大勇還有點刻意的迎合。原因在哪裡,徐大勇自己也說不清楚,只是感覺和趙有才尿不到一隻尿壺裡。要說具體的,他感覺到趙有才不是表面上的那樣和善,那樣的正派。這人一面和張躍進打得火熱,卻又好象沒有幫張躍進做過什麼不法的事。張躍進是那種能養閒人的人嗎?再說,公安隊伍中幫張躍進做事最多的人,肯定要算是城西派出所的那個‘二排長’朱所長。這人和趙有才的關係也不是一般的好,三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趙有才看起來不收禮賄,但他生活的享受標準可不低,錢從哪兒來?還有人說他在市區包養了情婦,錢又從哪兒來?最讓徐大勇不能釋疑的,就是槍擊錢大毛時,趙有才的反映也不正常。儘管徐大勇平時說話做事有點大大咧咧,但對這種涉及到人的政治生命大事,他還是十分謹慎,始終是把這些疑點都埋在自己的心底。按照他的性格,就想拍案而起。只是看到龍若海的樣子,纔在極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看到大家都沒有聲響,趙有才很是得意。看來還是張躍進說得對,人是輕骨頭,經常敲打是有好處的。自己等於在指着鼻子罵陣,誰都不敢說半個什麼。看這些傢伙的反映,純粹就是一羣窩囊廢。想到這裡,趙有才提高了聲音,繼續說道:“在坐的各位,你們有誰到我辦公室去彙報過工作?沒有,一個也沒有。這樣不好,很不好。我希望你們要很好地反省反省。”
趙有才用自認爲比較銳利的目光,掃視了大家一眼。看到所有人都仍然沒有反應以後,他滿意地說道:“好了,我還要開會,還有許多事要做,也就不再多說啦。希望所有的同志,今後都能多向我報告工作。特別是龍大隊長,我希望能夠經常聽到你的工作報告。”話一說完,趙有才就站了起來。他打的是如意算盤,先說不參加會議,然後再突然出現在會場,來上一個突然襲擊。在大家還沒有來得及作出反映的時候,就迅速撤離戰場。既狠狠地打了龍若海一個‘下馬威’,又不至於在現場過多糾纏,造成自己的難堪。
“既然治安大隊的工作一塌糊塗,當初你這個副大隊長又是怎麼當的?既然在你的領導之下,治安大隊的工作如此不堪,那你這個副局長又是從哪兒來的?是你自己送禮買來的官,還是張躍進幫你買來的官?”徐大勇邊說邊攔到了會議室的門口。這傢伙確實是個刺兒頭,人往門中間一立,頓時就讓趙有才進退兩難。進吧,就必須要硬行闖關。退吧,有違自己的原意,而且讓自己陷入了困境。
“趙有才,你這樣說話我就不愛聽了。怎麼你人一走,治安大隊的工作就不行了!爲什麼有事,就一定要到你辦公室去彙報呀?現在是什麼時代了,是不是不還要搞什麼早請示,晚彙報呵?”戶政中隊的張大姐也開了口。“早請示,晚彙報有什麼不好?這也是對領導的一種尊重嘛。”趙有才看到徐大勇攔在門口,本來就亂了神。再被張大姐這麼一問,不假思索地就頂了這麼一句。話一出口,他就知道不好,但爲時已晚,想收也收不回來啦。
“擺什麼臭架子呵!你趙有才什麼時候也成了個人樣。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不就是姓張的一條狗嗎?”從來不發火的張大姐,頓時就拉下了臉,不但說話難聽,還將筆記本砸到了桌子上。“要去你們去,反正我不會去tian他的臭屁股。”“花錢買了個官,牛什麼呵!”……會場上頓時七嘴八舌地亂成一團,最後還是龍若海讓李小江拉開徐大勇,纔算是了結了這麼一場鬧劇。
如果說龍若海到寧北工作之前,治安大隊是三分天下的話,那趙有才就是最強的一方之首。但今天的風向全變了,由於前面的種種傳聞,已經讓他不多的威信損失無存。而今天這種濫施yin威,更是連他的老班底人馬也在離心離德。就連本來還在拍他馬屁的羅華,這時也閃到了一旁,一聲也不吭。
這麼一鬧,龍若海算是對趙有才有了深切的瞭解。只是他也在擔憂,不知道李照遠會如何看待這麼一場風波。李局長的態度,將嚴重左右着自己在寧北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