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歸國期間,蘇懷前都是住在了帝都中的驛館,趁着最後的一段日子忙着自己想做的事,只是他卻不知,早在那日餞別宴後,秋風和長卿,已經或多或少替他擋掉了數次的襲擊。
青石板街的路,馬車行在上面發出“仄仄仄”的聲響,裝飾豪華的馬車旁,帶着肅然面孔的青軍衛一步不離,神色謹慎的跟在一旁,長卿早就被北堂茗尋了個理由,編入了青軍,暗中保護着蘇懷前不遭宗胥溟的魔爪。
十里長亭,霧色連矮天。
蘇懷前從馬車上下來,一眼就從那影影綽綽的人影搖晃中,辨認出那一個瘦削卻依然挺拔的身影,帶着絕代風華的韻姿,只一眼,就能讓人將這朦朧的身影牢牢印刻。
“茗……”他帶着年少的羞澀和一股複雜的心緒走入亭中,卻不料面前那個人,瑰麗的容顏之上笑意漣漣的看着自己,狹長的鳳目之中,波光瀲灩,“二王子。”北堂茗微微一躬身,額前的碎髮滑落,遮着了額頭的牡丹刺青,隱隱約約間,卻讓人見着那花開的更加絢爛。
“果然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北堂茗微微一勾脣,卻是看着蘇懷前那一身絢麗的華服,看他這一打扮,帶着七分貴氣,三分俊色,倒也是一個不俗之人,蘇懷前知他話裡的意思卻是含着對自己的讚許,臉上不可抑止的飛上兩片緋紅,忸怩着要開口,卻已見着北堂茗笑意盈盈的探手從身旁的秋風手上接過一封信。
“懷前,這封信,請親手交到迦楓手上。”那臉上的笑容,帶了些鄭重,卻沒有了以往在人前的輕佻和妖嬈,蘇懷前只覺得這樣的北堂茗,雖不及往日的妖嬈,然而那眉目間的認真卻還是讓人眼中一亮。
懵懂的接過了信,他不知道那個時候還讓他恨的牙癢癢的人,爲何到了今時今日他都只希望他對着自己笑,對着自己好,就算是虛情假意也好,只爲利用也罷。
“好了,時辰不早了,懷前上車吧。”眼見那晨起的霧氣已經開始慢慢消退,露出一大片的青山遠水,北堂茗便哂笑着催促,見着蘇懷前似是磨蹭着不肯離去,他不由微微一嘆,卻是抓着他肩上繁複的花紋,輕笑之中,透着那濃濃的促狹意味,“怎麼?你是捨不得本王還是怎麼的,要不要本王……”
“啊,不,不要了……”蘇懷前被他一句話便逗弄的面紅耳赤,慌慌張張的推開他,便跑向了車,只是在踏上馬車的那一個剎那,他側轉過頭來看,見着的,是那個男人臉上,如花開燦爛般的笑意,普天之下,竟無一人能與之相抗。
“王爺……”當那些馬車和隨行護送的青軍衛再也看不到,他們一行人才剛要回轉身回府,卻不料那專門負責監視莊王舉動的人騎着馬飛奔而來。
“王爺,莊
王在牢房提了一人,已經向着宮中而去。”那人一下馬便直直跪在地上。
“什麼人?”秋風不由訝然,莊王好端端的提人做什麼,還是去的皇宮,然而北堂茗的聲音此刻卻在他耳旁響起,那樣的陰冷,“是那個大夫是不是?”
“是。”那人小心的低了頭,不敢再看他。
“本王知道了。”北堂茗的笑容,在初升的煦暖陽光中,慢慢的盛起,只是卻帶着初升之際的寒意,讓人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莊王……
白袍帶着一個優雅的弧度倏忽一晃,那白袍之上的點點紫意還未從衆人的視線中消逝,他的聲音便已響了起來,“給宮中的人訊息,讓他們務必截下那個大夫,生死不論,只要不要皇上見到他。秋風,我們進宮。”
“是……”
宮門之外,莊王的馬車,竟然第一次被宮門的守衛攔了下來,饒是他如何的嚴詞聲色俱厲都不能叫他們放行,更是被他們藉口最近宮中隱有刺客橫行,要對他的馬車進行搜查,這一搜便將那個大夫搜了出來,帶走。
莊王被氣的一臉的黑沉,怒的轉身便要上車離去,北堂茗的馬車卻已經悠悠然而來。
“莊王殿下?”那個聲音低啞,帶着沙沙的能讓人酥到骨子裡的撩人,莊王猛地擡頭看去,就見着北堂茗從馬車上施施然下來,俊美的鳳目中幽意盈盈,臉上卻帶着愈發璀璨的笑容,他似是踏着清風郎日而來,說不得的俊逸瀟灑。
“好巧。”北堂茗怡然自得的在莊王面前停下,似是帶着訝異,“王爺這是見過皇上,要出宮了麼?”
莊王眸中一點銳利漸漸擴大,他瞥了眼宮門的守衛,壓低了聲音冷道,“那裡的人是你的,你竟敢讓他們攔下本王的馬車,還……”
“還怎麼?”北堂茗仍舊是一臉謙卑的笑意盈盈,那低低的眼波流轉間,就足以魅惑世人,“還派人帶走了你打算帶進宮的人,王爺,莫要挑戰本王的耐性,本王記得說過,崔慕染是我的,誰人都動不得。”
莊王在心中冷哼一聲,若是你只是想要報復折磨,本王用得着費盡心機要把她從你身邊帶離麼?茗,你可知心一旦淪陷,便已是有了致命的弱點,而你,絕不能有弱點在。他今日一定要見到皇上,心中暗下主意,莊王卻忽地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茗是來向皇上覆命的吧,正好本王隨你一同見駕。”北堂茗斜睨他一眼,脣角略向上一勾,“也好。”
捨棄了自己的馬車,莊王卻是隨着北堂茗進了南平王府專用的馬車。撩起那車上的簾布,看着宮門處的守衛,他不知道這宮中,到底還有多少人是茗暗中放置的,“茗對這天下感興趣?”他似是不經意的問起。
然北堂茗那假寐的眼,
稍稍拉開了一條狹長的幾乎看不出來的縫隙,只是那透過縫隙直射出來的銳利冷寒之光,卻讓人不敢對視,“哼……”從那姣好的脣形中,只吐出了這麼一個哼哼聲,正當莊王以爲他不會再說話之時,北堂茗那低啞性感般的聲音,卻好似忽然幽幽的響在他的耳際,“這個天下,本王不稀罕。”
莊王猛地轉頭,卻已見着那兩點幽光都只閃在自己臉側,兩個人靠的如此的近,他能輕易的見着北堂茗那張妖魅嬌嬈的臉,那薄薄的脣一開一合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只是那鳳目中卻隱藏着暗潮洶涌,一不小心,便會被那浪潮吞沒,不留絲毫的痕跡。
爲什麼說不稀罕?莊王眉略略的一皺,這個天下,本就該是你的,這是他們欠你的,只是這些話,讓他現在如何能說,如何能談,難道告訴他,他不是北堂茗,他只是一個被親生母親利用完了就拋棄的,只能稱的上是孽種的人麼?
“這個皇宮太過於骯髒。”北堂茗將自己大半個身子都靠在他的身上,似乎帶着疲憊的眼神,半闔,他似是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對着莊王說話,只是那聲音中,是全所未有的冷寒,幾乎要將人的周身,生生的凍結。
“皇宮裡的人,太過於骯髒,爲了爭寵奪權,爲了達到心中的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兄弟反目,姐妹虛僞相向,虎毒尚且不食子,宮裡的人,連禽獸都不如,皇宮讓我覺得噁心,每每一在,就會想吐的難受。”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此際浮在一大片的朦朧中,讓人看不清,只是,卻不知爲何,竟能這般輕易的叫人看見他眼中的怨憤,憎恨,厭惡以及恨不得將它毀滅的瘋狂。
莊王愣愣的看着他,什麼叫虎毒尚且不食子?什麼叫爲了爭寵奪權,兄弟反目?難道他知道了,不,絕不可能,這件事,他連陳南都瞞着,就只有北堂茗家的二老和大哥及靖帝知道,可是大哥沒有見過茗,茗的養父母已經死了,靖帝亦早已駕崩,他絕不可能知道……
正當他在心中百轉千回,不住的想着他話裡的意思,臉色卻已經越來越的蒼白,馬車卻忽地一停,隨即秋風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兩位王爺,再往裡就不能讓馬車行駛了。”
“義父,咱們要下馬車了。”莊王正驚疑不定的看向北堂茗,卻見他已經親暱的靠過來,要扶着他下馬車,那垂落下來的髮絲一個勁的往他頸窩處掃去,本該是旖旎之景,卻讓他心越來越沉,茗,已經是他不能看清楚瞧明白的了,他從來是隨着自己的意,王爺,莊王殿下,義父,他喜歡怎麼叫便會怎麼喚,從來不在意。
可是茗,你究竟是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若是知道,請不要恨,荷洛,她連死也死不瞑目,只是錯已鑄,縱然追悔莫及,也只能無可奈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