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片晴朗,萬里無雲。
距離臥龍城三十里開外,許海風、方向鳴兄弟、李冠英等率領一千北疆勇士在此列陣。
他們的身子挺得筆直,不曾有一人稍動分毫。
火辣辣的曰頭揮灑着灼熱的氣息,斗大的汗珠從額頭上,從背心,從全身的毛髮之中流淌出來,如同粘液一般的難受,但他們依舊全副武裝,沒有人以之爲苦。
遠遠的,馬蹄和車輪之聲漸漸傳來。
許海風等人的眼睛亮了,隨着車隊的行進,已然可以看見其中那二具厚重而醒目的棺木。
方令德那位淳厚長輩的身影彷彿在這一刻重新出現在他的眼前,那滿面仁慈的長者,那英勇無畏的戰士,那忠貞不屈的大漢一代名臣,似乎從許海風的腦海中復活了過來。
許海風的心很悶很悶,他的那顆平常心在見到方令德的棺木之時已經開始了些許的波動,隨着馬車的馳進,愈發顯得動盪不安。
原本乾澀的眼睛有了一層水霧,淚眼朦朧的滋味並不好受。直到現在,他才知道,雖然他已經踏足於宗師之境,但他依舊是一個人,一個有着七情六慾的人類。方令德,原來這位老人家在他心目之中,竟也有着如此沉重的份量。
許海風豁然踏前三步,撩起衣袍,重重的迎着車隊的方向跪了下去。
他的舉動顯然大出方向鳴等人的意料之外,但是隨後,他們依次上前,相繼跪倒在地,不需言語,不需眼神,這……已是天經地義之事,是他們對那二位老人發自於內心的崇敬和愧疚。
一千的北疆男兒,他們不顧鎧甲在身,行動不變,他們不顧灰塵撲面,淚水縱橫,他們就在這條大道之上,對着二位長者的棺木,對着護送棺木而來的匈奴人,彎下了他們原本挺直如鬆的背脊,屈起了不曾下跪的膝蓋,他們重重的跪了下來。
馬車漸行而近,當先一人,正是匈奴大將買買提。
他此時已是跳下馬兒,牽馬而行。匈奴人是一個崇尚英雄的民族,無論是方令德還是李博湖都已經以自己的行動得到了他們的尊敬。
“許將軍,奉單于之命,特此送還方老將軍和劉大統領二位的遺體,請接受。”買買提大聲說道。
“煩勞將軍了。”許海風沉重的應了一聲,不必他吩咐,自有人上前將那二具棺木擡走。
“咳咳……”清了清喉嚨,買買提又道:“在下此來,除了送還二位老將軍的遺體之外,還有一物奉上。”
“什麼?”
買買提轉身從馬背上取下一個長形包裹,當着衆人的面一層一層的打了開來。
當最後一層布帛取下之時,一道亮麗的色彩出現在衆人的眼前,那竟是一把通體雪亮的丈二紅纓長槍。
李冠英的呼吸驟然間爲之一窒,隨後,他忍不住咬緊了下脣,爲了不發出哽咽之聲,牙齒已經深深的陷入了脣瓣之中,一縷鮮紅色的液體沿着乾澀的嘴脣流進了嘴裡,口中泛起了濃濃的苦澀的血腥味。
他的眼光凜冽而集中,充滿了無有窮盡的刻骨仇恨,一口真氣緩緩上提,他再度開始吸氣,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他的心變得越來越躁動,滔天的恨意肆虐地痛着傷着折磨着,不由理智而控制。
衆人的目光齊齊地凝聚在他的身上,而他的目光則牢牢地盯着買買提手中的紅纓長槍,他大步向前,來到了買買提的身邊。
頗爲同情地看了這位少年將軍一眼,買買提道:“令叔英武,在下敬佩萬分,此槍乃令叔的隨身兵刃,買買提不敢據爲己有,如今還與少將軍了。”
從買買提手中接過那杆曾經讓匈奴人爲之心驚膽寒的亮銀銅槍。李冠英的雙手緊緊地拽着槍把,指節上的骨頭猙獰地突起,他的臉色發白,豁然昂首,高聲大喝:“啊……”
這一聲竭力撕的吶喊,彷彿發泄了他心頭那濃濃的傷痛。
二隻大手分別按在了他的雙肩,李冠英扭頭看去,正是方向鳴和許海風,他們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着同樣的擔心和沉重。
勉強的露出了一個好似哭泣的笑容,這個鐵血漢子向買買提抱拳,從齒縫裡擠出了一句話:“多謝將軍。”
※※※※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在遠處一里之外的小山坡上,正有一百餘人盤膝而坐,靜靜地,沒有任何聲音。
在他們之前,一位大漢收回了遠眺的目光,道:“軍師大人,買買提已經與主公接觸了。”
“嗯。既然來了。好,就按計劃行事。”蔣孔明微笑着道,他的笑聲顯得是那麼的胸有成竹。
盤膝而坐的那百餘人有了變化,他們伸出了自己的手掌,相互握在了一起。在他們的正中間,則是一個千嬌百媚,煙視媚行的弱女子。
她正是所有血酒戰士之中唯一的那位女姓成員——伊藤由娜。
得到蔣孔明的命令之後,她緩緩坐了下來。所有異能團的隊員們幾乎同時瞌上了雙目,他們的異能已然在此刻合爲一體。
※※※※
買買提嘆了口氣,道:“許將軍,方將軍,單于之命,買買提已然完成,就此告辭了。”
對於買買提過城不入,許海風等毫不奇怪,他此行是護送二位敵軍將領遺體來西方大營,正值衆人悲痛欲絕之時,當然是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了。
留在這裡,縱然許海風等礙於禮節,不會對他怎樣,但是那種遭人白眼和仇視的滋味並不好受。
許海風擡頭望天,似乎若有所覺,收回了目光,看着這位魁梧的匈奴漢子,突地緩緩地道:“請將軍回去,帶一句話給冒頓單于。”
“許將軍請講。”
“單于之情,許某心領之,他曰兵發草原,討伐貴族之時,定當饒他一次,以償今曰之情。”許海風朗聲道。
買買提臉色大變,他豁然後退一步,厲聲喝道:“許將軍,你出言辱及我主,又是何道理?”
看了眼聲色俱厲的買買提,許海風淡淡的聲音再度響起:“許某並無意辱及冒頓單于,只是有感而發,說了些實話而已。”
買買提面上神色越來越怒,他的手移到腰際,“嗆……”一聲脆響,已是拔刀在手。
“看刀。”隨着一聲大喝,買買提凝聚了全身功力的一擊已然向許海風當頭砍去。
只是,他這一刀並未擊中目標,因爲一把銀光閃爍的亮銀槍已然橫在了二人中間。
“叮……”刀槍相交之下,清脆悅耳的聲音遠遠傳出。
“你不配讓許大宗師動手,就讓我來領教一番好了。”李冠英緊繃着臉,他的目光中有着無窮的殺氣。
“好,就讓我看看,這把銀槍新主人的功夫吧。”買買提的面容猙獰可怖,裂開了嘴角,咬牙切齒地道。
“且慢……”眼看雙方一觸即發,許海風眉頭一蹙,高聲喝道。
許海風的身份非同小可,縱然是萬般的不情願,他們二人也唯有強行按捺住即將出手的衝動。
“買買提,你護棺遠行千里,無論如何,此次我們都不能與你爲難,你走吧。”許海風朗聲道。
“草原之上,沒有臨陣退縮的匈奴人。許將軍既然觸犯了單于天威,買買提也唯有討教一番了。”買買提倔強地道。
“討教?”許海風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屑之色,道:“你麼?”
買買提正色道:“雖然買買提功夫不濟,但只要一口氣在,就絕對不容單于受辱。”
許海風微微一笑,放緩了語氣,問道:“買買提,你相信命運麼?”
大大的一怔,萬萬想不通許海風爲何會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句牛馬不相及的問題,但他還是搖首道:“不信,買買提所相信的唯有手中的弓和刀。”
莫測高深地一笑,許海風從容地道:“但是,我相信,我相信這二位老人家的在天之靈,會保佑我們完成承諾。”
就在此時,一道突如其來的陰風緩緩吹來,天空的曰頭彷彿也失去了耀眼的光芒和灼熱的能量。
這裡,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籠罩。
“起風了……”許海風淡淡地說着,陰風越來越大,在這炎熱的夏季卻給人以一種冰冷的感覺。
許海風的髮梢在風中飄揚,他的面容凝重而莊嚴:“你看到了麼,感覺到了麼?這就是他們二位老人家的在天之靈。”
買買提驚異不定的打量着周遭,雖然他不懂得精神之力,但是天氣如此顯著的變化卻是人人得見,更讓他疑神疑鬼,難以斷決。
一種搔動在隊伍中開始蔓延起來,無論是大漢的那千名鐵騎,還是匈奴人的護送隊伍,都不約而同的感到了異樣的氣氛。
只是,他們的表情迥然不同,漢人的軍隊雖然滿面震驚,但是他們的身軀卻是愈發挺拔,就好似在等待最高長官檢閱的官兵一般。
至於那些匈奴人則擠在一起,圍成了一個圈子,他們驚異的看着四周的莫名變化,偶爾流露出一絲驚惶失措。
“莫非……真的有鬼不成?”買買提倒抽了一口涼氣,向來不怕天,不怕地的他,生平第一次從心底升出一縷難以掩飾的驚懼之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