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浪衝上幾十米的高空,化作漫天珠雨落了下來,在水面上形成一陣細碎的漣漪。
十幾個長鬚過腰、鱗甲呈現灰黑之色的庫拉卡人出現在水面上。如果穆沒有記錯的話,拉爾杜斯曾經說過,這樣外貌的庫拉卡人,實際上已經是生活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老傢伙了。而從他們肩膀和額頭上各自不同的詭異徽記來看,這些人無一例外,應該全部都是庫拉卡一族的長老。
穆的心中一驚,按照拉爾杜斯的說法,庫拉卡人和精靈一族同樣是上天眷顧的通靈種族,降生之日起就天然精通某一類別的魔法。而活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庫拉卡人,每一個都幾乎相當於人類的大魔導師的級別,甚至有些方面有過之而無不及。眼前此刻,竟然一下子出現了十幾個灰黑鱗甲的庫拉卡長老,穆的冷汗都下來了,那和原來的時代面對着犀利的裝甲機械軍團沒有什麼區別!
穆沒有說話,也沒有上前,但是越發地小心。穆悄悄地指揮衆人後退,因爲他知道,一個應對不慎,真要打起來的話,恐怕就是一個相當慘烈的結局。即使以雅馬哈部族的驍勇和善戰,遇到這類以先天魔法爲主的長老魔法團,恐怕也得吃上大虧。
十幾個庫拉卡長老一浮上水面,立刻分成前後兩組,自然地形成了保護圈,將被捆成大糉子的迪拉斯圍在了當中,剩下地人則面朝着穆一方。流露出明顯的敵意。
穆心叫不妙,此時只希望迪拉斯能夠解脫束縛,那樣的話還有緩和的餘地。可目前自己這種新開發的卷軸連自己都沒有完全摸清楚狀況,這些庫拉卡人,能解麼?果然,穆在盤算的當口,那十幾個長老已經先後走出來幾個。在迪拉斯跟前實驗了一番,結果迪拉斯依舊被捆得很緊。沒有絲毫解脫的跡象。穆正以爲一場大戰已經不可避免之時,卻見剩下地庫拉卡長老們齊齊地將目光轉向了一個瘦削的長老。
那長老渾身鱗甲,顎邊長鬚比平常地庫拉卡多了四根,而且長可及膝,一身的鱗甲灰中泛白,彷彿虛幻的雲霧模擬而成。兩隻眼睛不像其他庫拉卡一樣是暗藍色,而是黃中透銀。彷彿鍍了一層銀色的眼膜一樣,轉動開合之間銀光四射!
九須庫拉卡!
由於先前被衆人遮擋,所以穆並沒有看到這位形象奇特的長老,此時看到,心中自然大爲震驚。因爲九須庫拉卡是遠古庫拉卡一族中比較特殊的存在,在庫拉卡一族中,九須庫拉卡至少是生活了一千年以上纔會出現的生命體,這類庫拉卡用穆地眼光說。就是基因突變,按照通俗說法,是上神眷顧,天降祥瑞。而且九須庫拉卡出現的機率極低,即使是庫拉卡之王,也只是七須而已。在庫拉卡悠久的歷史上。九須庫拉卡出現的次數只有短短的三次。但是每一次,都顯示出了與衆不同的力量。也因此,九須庫拉卡在族中的地位,即使是庫拉卡之王,也被他的光芒所籠罩。
只見這位銀瞳九須庫拉卡自水面上緩慢地浮過,來到迪拉斯地面前仔細地查看了起來。一點銀白色的光芒從他的手指上緩慢地泛出,像抽麪條一樣越來越長,飄在空中聚而不散,彎彎繞繞像飛揚的銀帶。光芒緩慢地移動着,靠近在水面上一蕩一蕩的迪拉斯。周圍的庫拉卡長老們都聚精會神地看着。穆雖然離得遠。也不禁被這樣地情形吸引。
出乎意料,那手指引發的銀色光芒在迪拉斯的身體周圍晃了一圈。之後竟然緩慢地融入了穆的魔法卷軸所製造出來的束縛膜裡!
那九須庫拉卡微微一笑,心下有了底,能互相融合,證明他所猜想的不錯,兩種魔法能量顯然是同源而生,差別不大。而切既然能融入,也就證明有辦法能破壞掉那層束縛的魔法能量。九須庫拉卡再不猶豫,雙手一張,耀目的光輝猛然綻放!兩團不停跳躍如同焰火一般的銀色能量從手上展現出來,河水都被映得熠熠生輝。
九須庫拉卡手執兩團銀光由慢到快地撫過迪拉斯的身軀,開始地一次足足用了辦個小時地時間,隨後漸漸加快,到了第三次的時候,雙手如同舞動地蝴蝶一般,只用了一會兒就完成了。此時就見迪拉斯身體周圍的那層束縛能量像冰遇烈陽雪遇炭火,表面開始顯示了融化的徵兆!隨着那九須庫拉卡的動作越來越快,束縛能量融化的速度也漸漸加快。
終於崩地一聲,像薄膜破裂一般,迪拉斯低吼了一聲,四肢舞動,渾身藍色光芒連閃,從束縛中解脫了出來。迪拉斯心裡憋着一肚子火氣,尤其是在所有的庫拉卡長老面前丟了這麼大的人,更是怒不可遏。水之力在身體裡反覆衝涌,周圍的河水在水之力的帶動下翻起巨浪,蔚爲壯觀。
可是迪拉斯怒是怒,卻又無處撒火。到得現在發生什麼事情他已經明白了,對方救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原本就是一場誤會,迪拉斯自恃身份,同時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對方有些東西很古怪,不是自己往常遇到的魔法力,動起手來不見得佔便宜,反倒是吃虧的可能性太大,所以幹瞪着眼睛看着穆,卻不動手,也不上來打招呼表示感謝。
雙方就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看着,看了半天,知道那九須庫拉卡走上前來,纔打破了僵局。
迪拉斯身後的一衆庫拉卡長老倒不像有什麼怒氣的樣子,九須庫拉卡看到穆的眼神更是有些值得玩味。“年輕人,你從哪裡來?”
穆一愣。這九須庫拉卡說的竟然是通用地人類語。不過想想也就釋然,生活了千八百年的老妖精,會說人話也不算奇怪。穆小心地答道:“我從遙遠的山林中來,只是似乎迷了路,剛纔發生的事情,我想只是一場誤會,如果您不介意的話。能不能……爲我們指點一條從這裡走出去的路?”
“迷路?”長老笑了,上下打量了穆一番說道:“看不出。能令我族迪拉斯束手就擒的人物,會在這裡迷路……嘿嘿,年輕人,我想你應該說實話。”
穆眨了眨眼睛:“長老,我想我並沒有說話。如果您不願意地話,那我們只好原路返回了。謝謝您的通融。”穆說完,轉身就要走。這個是非之地。留下恐怕夜長夢多。這個老庫拉卡,看樣子似乎和拉爾杜斯一樣不好對付,看他地樣子對自己好像很有興趣似的,穆有種不好的預感,所以潛意識裡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誰料想還沒等穆離開,九須庫拉卡又說話了:“想走?難道你覺得我會讓你輕易離開麼?”說話間,一層銀光開始在九須庫拉卡的身體周圍盪漾。穆感覺得到,那是一層類似於空間的魔法能量。怪不得老傢伙能輕易解開迪拉斯身上的束縛能量。一股威勢已經壓了過來,容不得穆逃離,只好硬着頭皮準備好迎接這一場艱難的戰鬥。一個九須庫拉卡已經夠受了,可穆在意地,還是他身後那一羣庫拉卡的長老。如果是穆自己,怎麼也可以逃了。可身後還有番茄和一衆雅馬哈的部衆呢。
氣氛忽然緊張起來,迪拉斯和長老們在水面上默默地看着,既不上來幫手,也不後退,倒像是看客。可旁邊有人坐不住了。只聽一聲渾厚的嗓音從遠處傳來:“嘿嘿嘿,泰勒斯,你不是真的要和小孩子動手吧?”
咚!
咚!
咚!
巨大的撞擊聲緩慢地接近,大地一陣顫抖,彷彿遠古的巨人在緩慢地接近。順着聲音的來路看去,穆地眼神瞬間一凝!一個巨大的黑影從遠處顯現。遮天蔽日的軀幹被密密匝匝的枝條覆蓋着。長長的綠色枝條直垂到地面。軀幹之上藤蔓縱橫,枝椏無數。最頂部的位置,一圈紫色地濃密枝條猶如頭髮一般垂下。
如此巨大的古樹,如此的樣貌,不是拉爾杜斯還是誰?
只是穆看起來,拉爾杜斯似乎經過了什麼變化,與以往看來有些不同,似乎變得更加有活力了些,恐怕在分開之後,拉爾杜斯似乎遇到了一些事情。而且,在穆的記憶中,這還是拉爾杜斯第二次以本來的面目出現在衆人面前。
見到老朋友,穆開心地笑了起來。“老傢伙,我以爲你已經去見上古之神了呢。”穆飛奔過去,用盡力氣擁抱着拉爾杜斯垂下的一個小小枝條。以他的懷抱,也只能合圍這樣的一個枝條了。
“哈哈哈!”拉爾杜斯大笑,聽得衆人耳朵嗡嗡直響。拉爾杜斯道:“如果我現在就去了,恐怕上古之神會一腳把我踢回來,因爲他會說,泰勒斯都沒有來,你來幹什麼!哈哈哈!”
九須庫拉卡聽了不幹了:“哼,少在這裡說風涼話了,對於遠古的約定,我們誰做的更好,我想你心裡比任何人都清楚,拉爾杜斯。你們四個該死地小樹苗,恐怕就要受到懲罰了。”
“哼哼,或許以前我會擔心,但是現在……”拉爾杜斯看了一眼穆,微笑着說道:“恐怕上古之神不會降罪於我了。話說回來,我們地賭約你輸了,泰勒斯,我差點忘了,剛剛輸了之後惱羞成怒地要和小孩子比試的人是誰?你能不能告訴我?”
穆這才聽了個大概,先前地擔心已經不翼而飛。拉爾杜斯既然和這個九須庫拉卡這樣說話,擺明了是老朋友了,那自己也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一陣相互取笑和寒暄之後,兩方的誤會才終於解開。此時雅馬哈部族的嚮導已經將小庫拉卡王子的傷勢基本穩住了,沒有了性命之憂,大家說起話來自然緩和多了。只是迪拉斯對於自己剛纔所受的恥辱一直心有芥蒂,下意識地總是避開穆的眼神。
既然到了這裡,又找到了拉爾杜斯,目的已經達到,穆也就緩和了心態。拉爾杜斯則認爲來了一次不能白來,怎麼也得讓衆人見識一下水族庫拉卡的地盤,做做客,纔算不虛此行。於是穆一行人又在這裡呆了半個月之久。
庫拉卡人的宮殿和城鎮,居然全部都建立在水裡!一路之上穆見到的東西,比傳說中的還要神奇,穆甚至有些懷疑,自己聽過的東海水晶宮,是不是就是這些庫拉卡人的宮殿呢?
半個月的時間裡,在拉爾杜斯的惡意撮合下,穆學習了不少的東西。尤其是那個叫泰勒斯的九須庫拉卡,對於魔法上的造詣令穆目瞪口呆,畢竟是生活了千年以上的老怪物,和拉爾杜斯一個時代的倖存者,對魔法的理解和種族的變遷有很深刻的理解。所以穆在這一段時間裡,對魔法的理解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半個月後,一行人才終於返程。同時,穆也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老醉和瑞雪櫻,老醉自然興高采烈,每天在這裡吃魚都快吃出鱗片來了,瑞雪櫻則是和拉爾杜斯在一起,學到了更多關於自然的知識。
來時一路艱辛,返程由於路途熟悉,加上有拉爾杜斯在身邊,自然一切順利。衆人回到雅馬哈營地的時候,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回到營地,自然又是一番折騰。本來穆在雅馬哈衆人的威望就與日俱增,加上隨同回來的雅馬哈部衆一番路途見聞的宣傳,穆的所作所爲再一次成了熱點話題,而同時被所有人崇拜的,自然還有遠古之樹拉爾杜斯。此時雖然變回了人形,可依然有人不時對他指指點點,讓他感到很不舒服。
穆在雅馬哈營地並沒有過多停留,因爲老醉思念家鄉的感覺越來越烈,所以穆決定去拜訪一下矮人的城市。拉爾杜斯自然是去的,老醉,瑞雪櫻和番茄也是要帶的,不過剩下的雅馬哈人則還是少帶一些的好,不然的話,矮人們或許會認爲自己是去暴動的。
準備好了行囊,一行人開始了漫長的跋涉。一路無話,到了矮人的城市,鍋爐城。
望着眼前巨大的建立在半山腰裡的鋼鐵堡壘,老醉心神皆醉,好半天,發出悠悠一聲嘆息。
此刻的老醉,身家已經不菲,加上身邊這些朋友簇擁着,確實顯得有些衣錦還鄉的架勢。而穆此時刻意將老醉打扮了一番,顯得精神了許多,不再像往日一般邋遢了。在老醉的引領下,衆人輕車熟路地找到了令老醉神傷的地方。
縱使昔日的仇家依舊趾高氣揚,但是遇到拉爾杜斯和穆這樣的傢伙,恐怕也有力沒處使了。何況,一路之上備受矚目的雅馬哈人,本身就是一種威懾。在拉爾杜斯的授意下,穆一進城就亮出了特殊的魔法能力。在這樣的城市裡,魔法師可是相當尊貴的身份,尤其是穆顯示的能力,足以讓城裡的官方勢力動容。所以在幾經調解之下,老醉順理成章地和守候了多年的妻子相聚。那一刻,所有的人都被感動。
穆走出了老醉的酒館,迎面撲來一陣喧囂。打鐵的聲音,試穿盔甲的聲音,吆喝拍賣的聲音,還有矮人大媽麪包商的呼喚……所有的一切,讓穆猶如身處夢中。
就在這時,穆的眼睛一定。面前不遠處的街道上,緩緩走來一羣特殊的人羣。他們身形高挑,走動間身姿卓約,很是好看。這羣人都蒙着翠綠色的斗篷,可是還是難以掩蓋他們路在外面尖尖的長耳。而走在最前面的,白衣飄飄,彷彿要隨風而起的一個美麗身影,更是勾起了穆遙遠的回憶。
她,也來了嗎?穆心裡唸叨着,腳步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