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月前。”
郝運伸出四個手指,在摩根老爺面前晃了晃,確認這頭渣龍明白四根手指的含義。
巨龍都是三根手指,所以他們使用六進制。因爲進制的差異,人類和巨龍的交易往往以失敗告終,而且還給巨龍留下了“貪婪”、“無信”的惡名。
多元宇宙一切的鍋,歸根結底都是數學的鍋。
“四個月前,我還是個深宅,離家一公里外對我來說就是世界盡頭。”郝運揹着弓箭碎碎念,“我最後一次玩遊戲還是那個時候,我宰了一頭黑龍,名叫奧杜因,你認識嗎?”
“不認識,但是名字有點裝嗶。”
摩根老爺敷衍道。
他們兩走在隊伍的後面,小白和芙蕾雅走在前面,互不相讓。
這兩小妞卯上了,一個拿着門板大的大劍,一位拿着砂鍋大的權杖,見到東西就一頓亂砸。
阿爾韋塔以偵察爲由,溜到最前面不見蹤影。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在動身之前,大德先生利用自己豐富的經驗,和對地形的獨特認知,制定了一個完美無缺的潛入方案。
這個計劃考慮到方方面面的突發情況,完美的利用了各種因素,這幾乎是他偵察學造詣的巔峰。雖然不便表達出來,但是大德先生相當得意。
潛入計劃的第一步,是進行僞裝,神不知鬼不覺的穿過一處蛇行草瘋漲的林地。這種堅韌扭曲的大型草本植物對一切生物都極爲不友好,它們蔓延的攀爬莖能給棱角分明的狂獸帶來很大的麻煩。
蟲子本能的不喜歡這裡,但是身形相對嬌小的精靈只要小心一點,通過這處植物禁制問題不大。
“注意不要被這些蛇形草給纏住,會很麻煩。”
站在危險的蛇形草密林前,阿爾韋塔相當慎重的告誡衆人。
“好的,明白!”
小白挺尊敬阿爾韋塔,她是一個尊老愛幼的好孩子,她點點頭表示瞭解。
說着,抽出一把門板大劍劈下去。唰得一聲,只見一道滂沱的浩然劍氣轟然爆發,在小隊面前開出了一條五米寬,幾百米長的康莊大道。
那些無辜的蛇形草,在鋒銳的劍氣中粉身碎骨化爲烏有。
“這樣就不會被纏住了。”小白認真的說道,還不忘給郝運發了條彈幕,“我聰明吧?”
“相當聰明!”
郝運理了理被罡風吹亂的頭髮,相當有誠意的表揚了小白。
他有點理解主任爲什麼不喜歡小白了。作爲女朋友,小白相當可愛。作爲下屬,郝運心想,如果我是領導,非把你捏死不可。
鄭主任,還真是有涵養啊!
“你白癡啊!”
芙蕾雅大聲尖叫。這位以溫柔的微笑著稱的女孩,私下裡刻薄得像只槓精本精。只要看到小白,她就全身不自在。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潛入啊!那邊的蟲子都發現你了!”
芙蕾雅氣勢洶洶的握緊祭祀權杖,那權杖的頂端有砂鍋那麼大。聖潔的乳白色光芒從周身泛起,只見她“嘿咻”的一聲跳起十幾尺高,舉着砂鍋大的權杖當頭落下,把一箭之外的一小隊探頭探腦的狂獸砸得粉碎。
轟隆隆!平地一朵小小的蘑菇雲。
好一記跳斬,大祭司冕下好亮的招子!
“看見了沒有!”芙蕾雅得意洋洋的向小白大喊,“這才叫潛入!”
小白緊緊的抿住了嘴脣。失策了,沒有考慮到潛入這個關鍵點,被芙蕾雅贏了一局。小白雖然驕傲,但絕對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打臉要立正,輸了要承認,哪裡跌倒就要哪裡爬起來。
“哈!”
小白扶劍微閉雙眼,片刻後猛然睜開,奇異的符文在她的瞳孔中亮起。她單手旋轉巨劍緩緩浮起,千斤重的門板大劍在她手中輕如鴻毛。妖異的青色劍氣從劍身上陣陣泛出,連空氣都產生了不祥的抖動。
“鎮罪天罰!”
小白超帥氣的喊出招式名,話音剛落身形消失在半空,下一刻她已經半跪着落入蟲羣中,大劍插進岩石。但見地面上閃爍起一個超大的淡青色未知符號,在此範圍內的蟲子在符號亮起的一瞬間化爲純淨的粉末,伴隨着最後到來的衝擊波四處飄散。
嘿呀!嚯呀!哎嘿!阿噠!
“啊,真是有活力啊!”
摩根老爺愜意的掏出根蘭州,美美的吸了一口,道:“小哥,你女朋友這麼能,你以後日子不好過哇。”
“她平時還好啊。”郝運在彈幕裡給小白點了個贊,單純的小妞打的更賣力了,“似乎,她和大祭司冕下之間有些不愉快。”
“這就叫女人。”渣龍高深莫測的說道。
至於阿爾韋塔,我們前面說了,他現在不想理任何人。他全程張大嘴巴,看着自己的秘密潛入計劃就像那些無辜的蟲子一般,從一開始就被砸得稀巴爛。
要是約蘭達這麼幹,他非得讓她瞧瞧什麼叫做“父愛如山”。但是大祭司冕下這麼鬧,他能怎麼樣,只能藉口偵察,躲着唄。你們這麼能,還潛入個鬼啊。
我們來理一下這支精英RAID團的構成,時間倒回到前一天夜間。
芙蕾雅(1/5)獲得神諭後,要求奇平鎮提供一名熟悉毒氣沼澤的嚮導,阿爾韋塔(2/5)當仁不讓,他是個合格的嚮導,更是一名強大的戰士。
摩根老爺(3/5)自從投靠精靈苟且偷生後,向來是歷代大祭司的跟班。
郝運(4/5)是神諭中提別提到的人,所以必須跟着。
小白(5/5)嚴重懷疑神諭的真實性,首先希洛先的神諭在她眼裡就是個屁,然後,她認爲芙蕾雅這是假傳聖旨。目的嘛,自然是乘機勾引自己的男朋友。
雖然她對郝運各種嫌棄,但是誰敢來搶,剁掉狗爪子信不信!小白第一眼看到芙蕾雅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
試問,怎樣最快的從人羣中分辨出誰是綠茶婊?當然是讓另一個綠茶婊去辨認。
芙蕾雅簡直受夠了小白,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雜種精靈,上來就拐走了自己最好的閨蜜。明明是個平民,竟敢穿的比自己就差那麼一點點,竟敢長得比自己就差那麼一點點。竟敢炫耀男朋友!
我會搶你的男朋友?
我用得着搶嗎?
我用眼睛電一下,他自己就會跑過來,拜倒在我的薔薇裙下信不信。
兩個人一開始還笑裡藏刀話裡帶針的互相擠兌了半天,後來因爲從小說裡學到的高能臺詞耗盡,詞窮下乾脆直接撕了起來。
這也就是在約蘭達家裡,沒有外人。要是外面的精靈看到溫婉聖潔的大祭司像個小婊砸一樣罵街,說不定直接改信惡魔也未可知。
最後,小白死活要跟着。芙蕾雅在一路上必然會玩花招,她得看緊郝運別犯錯誤。
雞湯裡不是說了嘛,不要去考驗感情,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但是你的傷……”郝運很擔心,“要不我不去了吧。”
“我沒事。”
這時候不去,那不是慫了嗎,小白還真沒慫過。她原地來了個後空翻,顯示自己健康得不得了。
“我可不是某人那種病秧子,歪歪倒倒得都站不穩。”
這是小白在諷刺芙蕾雅穿着高跟鞋。啊,小白真的超級在意那雙鞋,浮空坡跟鞋,超級羨慕嫉妒恨啊!
“哈!哈!哈!你是猴子嗎!”芙蕾雅看到小白的後空翻,笑得花枝亂顫。
“辣雞!”這個詞是她跟小白學的,“淑女纔不會這麼翻跟頭。”
說着,芙蕾雅來了個側空翻。
“看到了沒有,淑女就要這麼優雅!”
約蘭達和阿爾韋塔父女兩抱頭痛哭,埃羅精靈千年榮耀在芙蕾雅身上毀於一旦。
倒是郝運和摩根熱烈鼓掌。
“難度係數9.9,我給滿分!”
“滿分!”
我們回到蟲巢討伐小隊的秘密潛入中來,小白和芙蕾雅走在前面大開殺戒,郝運就和摩根老爺在後面划水聊天。
“但是我有人身自由權,而且我不是精靈,希洛先的神諭管不着我。”郝運抗議。
“那你當時怎麼不直接拒絕呢?”摩根倒是納悶了,“你是人類,只要你拒絕,那個草包廢物只能乾瞪眼。”
“我剛纔說了,我在天際省宰了一頭龍,名叫奧杜因。”
“好了,你不要重複這個話題。他的名字令人不快,這不假,但你這是在殘殺我的同類。”
“摩根老爺,那是遊戲,就是無聊的人用一種工具,假裝做一件事情。比如說我假裝養了一隻貓,這樣既體會到了養貓的樂趣,又避免了養貓的麻煩。”郝運解釋了一下。
“也就是說,你假裝自己殺了一位榮耀的巨龍。這樣你既獲得了屠龍的榮耀,又避免了屠龍的危險?”摩根老爺有點明白了,“不得不說,你們那兒的勇者還真是好當啊。”
“重點不是這個。摩根老爺。四個月前,我還是個一無所有的普通人,在我們那個世界,像我這樣的普通人還有好幾十億。
在我的世界中,只有極少的幸運兒能夠獲得命運的垂青。每天各種媒體上充斥的,來來回回就是那麼幾個人,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喜怒哀樂,甚至他們的貓的名字都被人銘記。彷彿,世界就是圍繞着他們在轉。
而像我這樣的絕大多數,如同塵埃一般。每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着,我們僅僅存在於統計數字的小數點後無數位。
我並非在嫉妒些什麼,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留不下哪怕一點點的痕跡,發不出哪怕一點點的聲音。參加聯盟的工作之後,我的世界豁然開朗,讓我能夠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自己所在的那顆小小的星球。
可是,我依然覺得是那樣的不真實。僅僅四個月前,我不會想到自己會有現在這樣精彩的生活,更不會想到,自己有這麼好的女朋友。
摩根老爺,您是一位強大的巨龍,現在您站在我的旁邊,就像四個月前奧杜因站在我的面前。我甚至都無法分辨真實和遊戲之間的區別。遊戲中如果有一位大祭司邀請參加討伐隊伍,我肯定不會拒絕。”
摩根老爺吧唧吧唧的吸着煙沒有說話,小哥這算交淺言深了。他本不想跟郝運討論這麼深入的話題,大家萍水相逢,做了蟲巢之後散夥拉倒。
只是他畢竟白收了人家一條煙,現在小哥看起來是自言自語,實際上是在請教前輩。
這時候小白剛剛屠殺了一隊狂獸,她怕郝運走得慢跟丟了,站在一地的血肉碎片上向他招手。
摩根老爺說道:“那孩子看你的眼神,可不是遊戲。我活了將近一萬年了,這一點,我很清楚。”
“這我知道。我很愛小白,我想娶她做老婆。”
“這不就行了?那你覺得世界還要怎樣真實?你希望自己的聲音被世界聽到,你可曾想過,你羨慕的那些人類,他們是否覺得真實?今天,有一百萬人知道了我養的貓,明天有兩百萬人知道了我的菜單。你可曾想過,對於他們來說,無論一百萬還是兩百萬,同樣也是虛幻的數字。
智慧生命生而孤獨,人類有兩隻手,巨龍也只有兩隻爪子,我們能夠真實握緊的事物極爲有限,這就是生命本身的侷限性。你現在已經握住了另一隻手,那麼就不要放開,因爲她就是你的真實。”
說到這裡,摩根老爺嘆了口氣,想到了非常久遠的回憶。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曾經用暴力和恐怖統治了一個人類的王國,王國裡的一切財富和美女都屬於我。但是我最滿意的一點,是宮廷裡的一個小丑,他的表演,每次都能把我逗得哈哈大笑。
後來,不堪屈辱的人民秘密聯絡了許多強大的戰士和法師,起義反抗我的統治。我敵不過,狼狽逃出王宮。那些屬於我的黃金和女人都成了別人的,只有那個小丑跟着我跑了出來。
我問他,爲什麼跟着我。他說,陛下,您的確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但是隻有您喜歡看我的戲,我不跟着您跟着誰呢。
那麼龐大的一個王國,我能把握的真實,也不過是一個小丑。所以說,無論做人還是做龍,最重要的是開心!有一兩個在乎你的傢伙,有一兩件自己喜歡的東西,有一兩處自己愛看的風景,就足夠了。這些,就是世界的真實。”
“蟹蟹您了摩根老爺。”郝運誠心誠意的道謝,雖然他根本也沒想問啥,而且如果不結束這個話題,不知道摩根老爺會不會下碗麪給自己吃。
小哥確實有些心結,他驟然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掌握着巨大權柄的不朽者,很多時候令他無所適從。他的心中充滿了詭異的豪情壯志,就好像中了彩票的貧民總試圖每次喝兩碗豆漿。
摩根老爺讓他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做普通人還是做不朽者,其實並沒有兩樣。最重要的事情永遠是好好對待自己身邊的人,因爲眼睛看到的,雙手觸摸的,纔是真實可信的存在。
“呵呵,年輕人。”摩根老爺晃晃腦袋。
“摩根,我餓了!”
芙蕾雅舉着大錘氣喘吁吁,她畢竟比不上小白,她戰鬥狂暴,消耗大餓得也快。
“快點下碗麪,我一會要吃麪!”
“得令~~”
摩根老爺樂呵呵的掏出傢什,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吐火燒水。還真的會下面哎!
“愣着幹嘛,準備碗啊!”
“哦……”
那邊兩位男丁忙着生火下面,這邊兩位小姐姐還在收尾。
芙蕾雅活動了一番脛筋骨,出了身熱汗,頓覺神清氣爽,平日裡在人前裝純憋出的內傷恢復了不少。連帶着,小白她也不是很討厭了。難得碰到個各個方面都不落下風的同齡人,芙蕾雅覺得還是化敵爲友比較好。
畢竟再鬧下去,她也沒有底氣說自己一定會贏。
“嘿呀!”
芙蕾雅掄着權杖,以身體爲軸高速旋轉,來了記橫掃千軍。
“小白是吧,沒想到,你還不賴嘛!”
在蟲羣中犁出一道十幾米長的血**壑之後,芙蕾雅停下回了口氣,凶神惡煞的說道。
“彼此彼此!”
小白挺劍一個突進,動作各異的殘影在周圍幾十頭狂獸身上閃現。下一刻,這些倒黴的蟲子全部原地變成兩半栽倒在泥土裡。
“你這個大祭司,也不是讓人很討厭嘛。”
小白閃現到芙蕾雅的背後,兩人背靠背防禦,一人持劍,一人執杖,周圍滿是蟲子的血肉和甲殼碎片。這場景,說是北斗神拳的片場都有人信。
只不過,兩個漂亮的女孩子不僅沒有爆衣,而且全身纖塵不染。小白是技巧高超,蟲子的血液點滴不沾身。芙蕾雅是聖光護體,蟲血濺上來會被燒成灰灰。
看來都有餘力。
“重新介紹一下,我是芙蕾雅,卡斯蒂利亞希洛先神殿的大祭司,以後遇到麻煩報我的名字。整個大陸,本小姐說一不二。”
“嘁!我是小白,聯盟城鄉委總務處辦事員,有擺不平的事情跟我說,我在單位還是說得上話的。”
半晌,再也沒有蟲子從陰影中鑽出來,這一片區域的蟲子都被她們兩個宰乾淨了。
如此一來,阿爾韋塔閣下的秘密潛入計劃的第一步圓滿成功。
“小白。”芙蕾雅垂下權杖,貌似不經意的問了句,“那個郝運,真的是你的男朋友?”
啊,你果然最在意這件事吧。
“嗯,啊,當然算是啦。”小白打着哈哈把劍收回空間。
“看起來也不怎麼樣嘛,長得不好看。”
“喂他是人類唉,人類長成這樣不錯了我告訴你。”小白反駁道,別人說郝運不好看,她心裡不爽。
“你幹嘛找個人類啊,小白你的條件還可以啊,在哪不都有大把的帥氣小哥哥。”
“我……喜歡一個人還需要原因嗎?喜歡不就喜歡了嗎。”
小白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左思右想好像也沒有很特別的原因。無非就是對自己好,而且聰明又上進,是個有前途的男孩子。
她就這麼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了,哪裡考慮過人類還是精靈啊,況且不朽者算哪門子人類。
“你問我幹嘛,你自己跟那頭龍怎麼回事。”小白決定以退爲進,沒想到這句話一下子打中芙蕾雅的七寸。
“什……什麼啊!”大祭司冕下支支吾吾,“摩根就是我的管家兼坐騎,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你怎麼知道我想的是什麼樣子,我告訴你,沒什麼八卦能躲得過我小白的火眼金睛。”
兩個女孩子扔下武器嬉笑着打成一團,看得剛剛端着兩碗麪過來的郝運莫名其妙。咦你們兩不是懟生懟死恨不得撕了對方,怎麼又好上了。
“呵呵,女人。”摩根老爺高深莫測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