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蒼穹知道,田長生現在,心裡一定還充滿了疑惑。當下也不急着追問,而是吩咐孫象道:“孫象,你帶田伯伯下去,換一身行頭,帶他到百草堂四處逛逛,走走。記住,田伯伯是我父親的故交好友,不可怠慢,要像接待上賓一樣,絕不能有半點不恭不敬。”
“是,大人。”
孫象雖然對天閣組織抱有極強的恨意,但對任蒼穹,卻是敬若神明。
田長生確實有滿肚子的疑問,但見任蒼穹這樣彬彬有禮,又反覆打量了一下任蒼穹,覺得任蒼穹眉目之間,氣質之間,確實與當初的任東流,隱隱有許多分相似之處。
這種氣度,絕不是靠易容可以變化出來的。
孫象對領悟任蒼穹的意圖方面,天賦不輸給周雲,而且他的心思比周雲更細膩,知道任蒼穹是要讓田長生放開戒備之心。所以,孫象帶着田長生,在百草堂各處大開見識。
只有讓田長生認識到任蒼穹大人如今的權勢和地位,才能讓田長生徹底打消疑慮。
這是孫象對任蒼穹意圖的透徹理解。
不得不說,這方法還是非常好用的。田長生不管走到哪裡,聽到最多的就是“蒼穹老祖”這四個字。
在百草堂,蒼穹老祖意味着熱門話題,意味着絕對的權威,意味着至高無上的威信。
不但如此,任蒼穹的洞府上,幾乎每天都有來自各殿堂的老祖拜訪。有些是來刻意結交,有些是來求任蒼穹煉製丹藥。
殿堂級老祖,藥聖級強者,這樣的身份地位,那些老祖不巴結纔怪。畢竟,藥聖的名頭不是蓋的。
十殿堂的老祖,哪一個修煉不需要丹藥?
而高級的丹藥,有一些是百草堂幾個老祖都無法煉製的。天閣組織又沒有其他藥聖。
要委託其他宗門的藥聖動手?他們有這想法,卻也知道自己沒那麼大的面子,別說請不動,就算請得動,那高額的報酬,也足可嚇到一大批人。
所以,自家宗門有一個藥聖,真是千好萬好!
任蒼穹對於這些求上門的老祖,倒不是一味的拒之千里之外。他也有心在十殿堂中樹立一些威信,嶄露一下手段,讓他們知道,他任蒼穹的藥聖頭銜,不是浪得虛名。
所以,那些老祖的請求,他大部分都沒有拒絕。尤其是那些老祖的姿態放得很低,是以普通老祖的身份,請求殿堂級老祖出手幫忙。而且,也都事先提及,會支付合理的酬勞。
這些情況,任蒼穹也有意讓田長生在一旁,耳濡目染,讓得田長生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放鬆,戒備之心,也是一天一天削弱。
田長生親眼目睹,也終於確定,這任蒼穹,確是故人之子,而且確實在天閣組織有着莫大權威。
尤其是十殿堂那些老祖,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的樣子,簡直就像晚輩一樣謙卑,那種情形,對田長生的衝擊力很大。
這一日午後,田長生正在房間裡小憩,忽然門外孫象說道:“大人,你來了?”
田長生一個骨碌就站了起來,如今,任蒼穹這個人,便好像有無窮的威壓,人還沒到,無形中的氣場就讓他不敢怠慢。
“田伯伯,這段日子,過的還愜意麼?”任蒼穹微笑問道。
“呵呵,託福託福,過的還算不錯。老祖大人有心了……”田長生有些口吃,他這輩子見過權勢最大的,也就是月華殿的幾個高層了。還有就是天敗分舵的舵主。
這段日子,他算是長見識了。十殿堂的老祖,他幾乎是每天都能見到,而且,站在他面前的這個年輕人,更是傳說中的殿堂級老祖!
“田伯伯,這裡沒有外人。你我現在也不是上下屬關係。我倒願意你叫我一聲‘蒼穹賢侄’,如此纔不見外啊。”
任蒼穹輕嘆一聲,語氣倒有幾分感慨。
田長生心頭一動,知道任蒼穹此話發自肺腑,不過殿堂級老祖的威壓在面前,他怎麼都不敢託大。以他卑微的身份,敢當殿堂級老祖的長輩?就算老祖本身不計較,老祖身邊的人會坦然接受麼?
田長生有些窘迫,他也知道,任蒼穹要向他打聽什麼。只是,這件事,就像一個噩夢一樣,他不願意去回顧,更不願意去揭開那個隱藏着無數恐怖的蓋子,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將這段可怕的記憶永遠塵封。
因爲,他知道,這件事一旦揭開,帶來的很可能是萬劫不復的災難,不但他本人,甚至他的家人,也會因此席捲進去,陷入無盡恐怖的深淵。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任蒼穹的誠意,已經擺在那裡了。對他這個長輩也算仁至義盡。
他殿堂級老祖的身份,能夠如此和藹地跟他拉家常一般閒聊,也讓田長生頗爲感動。
“田伯伯,我父親的事,我相信你是知道的。我從你的眼神裡,也可以判斷出這一點。我也知道你有難言之隱。你是我的長輩,我不會逼迫你。”
“唉!”
田長生長嘆一聲,口氣充滿了蕭瑟。
“蒼穹……我這樣稱呼你,有點冒昧。你父親的事,我確實知道一些。但是,這件事,太可怕了。我簡直不敢去想,不敢去回憶。你不知道,這件事一旦揭開,就算你是殿堂級老祖,也可能會控制不住事態……”
孫象氣呼呼道:“田大叔,你不說我也猜得到,是不是跟妖化戰士有關?我告訴你,這件事我家大人已經知道了。”
田長生目瞪口呆,他上次聽孫象提到過“妖化戰士”的事,也琢磨過這事,這時候聽他再度提及,面色再次大變。
“妖化戰士?”田長生面色煞白,喃喃自語,“是叫妖化戰士嗎?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天閣組織名門正派,不應該這樣對待天閣弟子的。”
任蒼穹面色一寒,凝聲問道:“田伯伯,你告訴我,我父親,是不是被他們炮製成妖化戰士了~!?”
看到田長生這等反應,任蒼穹的心猛地一沉,一瞬間,胸中那一團怒火,瞬間燃燒起來。
這是兩世爲人的怒火,生死輪迴的怒火,是一個從小沒有父親的孩子,對父愛渴望而不可求的傷心怒火!
前一世,命運那麼悲慘,任蒼穹一直認爲,如果父親在,家族絕對不會這個樣子,自己一家人,也絕對不會那麼慘淡落魄!
所以,父親,一直是任蒼穹心裡不可釋懷的痛點,也是他生命不可承受之重,更是他內心的逆鱗!
他猛然喝問一句,整個人的氣場忽然爆發,那爆炸性的氣勢,讓得田長生節節後退,腦子一片空白。
“蒼穹……你父親本來是決定好了,回地周分舵擔任一個副舵主席位的。可是,在離開大王屋山前,他說錯了一句話……”
“他說了什麼?”任蒼穹胸口起伏,努力讓自己平靜一點。
“他說,滅絕人倫的大道,就算達成,與行屍走肉又有何異?殘害同門,生死傾軋,天閣還能叫天閣嗎?”
“嗯……”任蒼穹沉吟着點點頭,“這是說斬空道的傳人,對麼?”
田長生眼中射出一道奇怪的光芒:“你……你也知道斬空道?”
“天閣四道,我作爲天閣老祖,知道也不稀奇吧?”任蒼穹的語氣平淡,但內心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酸楚。
十幾年前,父親說這番話的時候,可曾想到過,十幾年後,他的兒子,同樣說過類似的話?
這叫什麼?這叫默契!這叫一脈相傳的浩然正氣!這才叫真正的血脈相傳。倆父子,對待斬空道的看法,如出一轍!
難道,父親因言獲罪,這一句話,葬身了他來之不易的成就?
“田伯伯,這句話何錯之有?斬空道滅絕人性,與妖魔何異?不過,你我之間,不用爭辯。你只需告訴我,他說了這話之後,發生了什麼?”
“說了這話,回到洞府後,第二天我就不見他了。我聽說他隔壁洞府的弟子說,半夜的時候,你父親的洞府外,曾經傳來打鬧聲。還聽到你父親罵了一句‘妖魔邪怪’……”
“是斬空道的人乾的?”
“是的。”田長生目中流露些許恐懼之色,“而且,是上一屆第一天才風白羽師兄,隨行的還有宗無嗔師兄,還有原白鹿師兄……”
“原白鹿?他也是斬空道弟子?”
任蒼穹目中猛然爆射出一道可怕的精芒。
“他好像不是,但他和風白羽關係密切,是風白羽的心腹干將。宗無嗔也是斬空道傳人,而且在我們上一屆排名第三!”
“宗無嗔,已經是冢中枯骨,不足一提。”任蒼穹語氣淡漠,“原來我父親的事,有他的份,此人死在我手裡,倒是死有餘辜。”
田長生一臉惶然:“宗無嗔師兄死了?”
“死了,他勾結叛黨,死不足惜。”任蒼穹追問道,“當時我父親洞府外,還發生了什麼,你原原本本告訴我。”
“嗯,當時你父親隔壁洞府的那名弟子告訴我,他說你父親罵他們是‘妖魔邪怪’,宗無嗔大怒,要將你父親當場格殺。卻被風白羽制止,風白羽師兄說,你罵我們‘妖魔邪怪’,我倒要看看,誰會變成‘妖魔邪怪’。然後風白羽師兄吩咐宗無嗔師兄說,無嗔,把他帶走,師尊他們在天暗分舵做的大事,正需要這種根正苗紅的天閣弟子啊……”
嘭!
任蒼穹的拳頭,狠狠砸在了一條石桌上。那石桌便如泥搓的一般,瞬間化爲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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