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測驗
七日之後,水思歸回來了。
水思歸每次見面,都長得有點不一樣,這一次雖然沒有繼續年輕下去,保持了二十來歲的樣子,但打扮的峨冠博帶,大袖飄飄,彷彿上古時代的人物。孟帥暗道:這模樣就算是現在走到大街上,也要引人圍觀的。
他這一次回來,又帶回來兩盆花草,栽植在後院,對孟帥道:“你跟我來,一起移栽。”
孟帥雖不知他要做什麼,也就一起跟着培土。水思歸跟他一起在後院動手移植,一面道:“我門中傳承廣博,除了武功之外,尚有四門外道。培植、馴養、烹飪和寫生。這些外道都是祖師留傳,決不可斷絕了。這些花草你都要跟我一起學着養育,不可輕忽。”
孟帥心中很是奇怪,培植,馴養還罷了,烹飪和寫生是什麼和什麼呀?怎麼會在一個武功門派裡面?當下問道:“咱們門派有幾個人?我有幾個師兄弟?”
水思歸道:“一脈單傳。就你我師徒兩個。”
孟帥道:“那麼不可斷絕的意思是……”
水思歸道:“嗯,就是說這四門都要靠你往下傳。”他停了一停,道,“其實還有一門學問,不算外道,與武道息息相關,就是封印。只是這門學問對天賦太過挑剔,那是沒法勉強的,隨緣吧。”
孟帥道:“說到封印師,咱們對面好像住了一個封印師。”
水思歸難得露出意外之色,道:“是嗎?你見到了?”
孟帥將前幾日與那少年見面的事略說了一下,水思歸聽到大力開山印,道:“多大的歲數了,還拿出這樣的東西來糊弄孩子,真是不學無術。”
孟帥道:“我看大力開山印很厲害。”
水思歸道:“是啊。看着是很唬人,但對於內行人來說,夠蠢的。他既然表演這個,就表明他連最低等的第一重封印都不會。倘若他已經學了一年以上,那實在不是那塊材料,不如早點回家種地好。”
孟帥暗自翻了個白眼,那少年虛張聲勢,他也看出來了,但大力開山印怎麼看也很厲害,水老評價這麼低,說不定還是他眼光高的緣故,自己千萬不可取信他的話。
將兩株花草移植完畢,水思歸道:“好了,跟我出去檢驗一下八卦掌的進度。”
第一次被檢驗,孟帥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他很快就專注了起來。
深深吸了口氣,孟帥再次專注了起來,然後他給予自己心理暗示——咦,今天的狀態出奇的好。
這種很直白的心理暗示,在他當年每次大考之前都會發揮作用,保證他發揮不失常。
今天也不例外。
緩緩地,他動了起來。
水思歸本來只是平靜的看着,但見孟帥一呼一吸之間,兩招過去登時神色微變。
他緩緩的擡起手掌,一開一合,如打拍子一樣,每一拍落下,孟帥的九宮步走上一步,手中變換三招,始終如此,穩定如恆。
這八卦掌變化詭奇,速度卻並不求快,尤其是練的時候,要將拉伸筋骨,調動內息的功效發揮到極致,就不能一味求快,反而速度均勻有序、動作舒展流暢爲佳。
孟帥即使其他的比不上完美境界,但速度已經在無數次的追尋時徹底穩定了下來。
也就是說,他摸到了節奏。
這種節奏,不僅僅是拳招的節奏,更是內息的節奏。
龜門是內家門派,即使內外兼修,也是內家爲本。孟帥當年修了五年龜息功,一團內氣藏在丹田,始終不曾真正的周天循環,即使水思歸傳下口訣,龜息功始終沒到大周天搬運的第四層境界。
孟帥自己在家聯繫,雖然拳招的感覺越來越好,卻並沒有下意識的讓內息與拳招配合,而今日卻是在專注又自我暗示的情況下,不自覺的達到了內外相合的地步。
內息自丹田而起,順着拳招的路數一路上行,流過經脈,流過脊柱,會於頭頂百匯,在下膻中,走重樓,直至涌泉。這一番完整的大周天循環配合着穩定的節奏,按部就班的運行着。
這一切,都是在孟帥不只情的情況下進行的。
正因他渾渾噩噩,反而合了龜門“龜法自然”的道理,內氣外力愈發合拍,他落在沙地上腳步,打出去的拳招,竟漸漸的有了渾然天成的感覺。
水思歸在一旁看着,緩緩地打着拍子,嘴角漸漸流露出一絲笑意。
眼見孟帥一套八卦掌已經到了尾聲,內外之氣已經漸漸融合,偏偏還有最後一絲隔膜,還有些不暢快的感覺。
水思歸眉尖一動,突然手指一動,一縷清氣微不可查的消散在空氣中。
噗——
一聲輕響,彷彿一層泡沫碎裂,輕不可察。
收勢。
孟帥將掌心下按,收回身前,擡起頭來,一口氣長出,如煙氣一般消散。
驀地,他動了動手指,登時感覺到了身體的微妙不同。
那就是對身體的掌控性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之前他也沒有半身不遂,想動指頭動指頭,想動脖子動脖子。但從沒有對力量的把握如此精微,他現在清晰地把握到了內外兩氣,內力在丹田,溫陽和煦,氣力在四肢百骸,含而不發。
他第一次有了全身之氣就在掌握,自己是自己的主宰的感覺。
如果以武功而論,他自信現在的自己可以輕易打趴下一刻鐘前的自己,因爲同樣擁有十分力氣,當時自己能用八分,現在他卻可以把握十一分。
孟帥心中一動,道:“我突破了?”
水思歸板着臉道:“什麼突破了?你早就該達到這一步,只是以前一直不爭氣罷了。現在你太上龜息功達到了第二重巔峰,外家境界走馬巔峰,內家境界搬運巔峰,內外相對,二氣交融,纔像個樣子。否則內外不平衡,怎能再進一步?我龜門沒有瘸腿的弟子。”
雖然是板着臉說的,水思歸眼中卻是笑意盎然。
孟帥這纔回過身來,心中有些喪氣——雖然內外功都垮了半步,到了本層次的巔峰,但好像還沒突破到“三流”的境界,也就是說自己現在還在正經的武師門檻前打晃,只有跑腿的級別。
看着孟帥的沮喪,水思歸難得和緩了顏色,道:“你也不必煩惱。你雖然根骨差了一些,但悟性天資不錯,將來自有你的成就。很好,這才測驗若有十分,我給你九分也不多。”
其實孟帥今日的表現,實在遠超水思歸意料之外,別說九分,就是十二分也能打得,若不是強自壓制,不肯讓孟帥驕傲,早已喜上眉梢。心中暗道:看來天也助我。這孩子雖然根骨差了些,但悟性如有神助,畢竟我的眼光是不錯的。本還打算,若是這孩子資質欠缺,就走些外道,儘量在草木培植上栽培他,以外道補內道。那樣雖然成就有限,但至少也能跨過先天的門檻,做一個承上啓下的傳人也就是了。現在看來倒不必了,他必是我門中佳弟子。
孟帥卻是有自知之明,自己什麼悟性,不能說有多差,但也未必高人一等,不過是有世界樹相助。但正因爲有世界樹相助,他將來的發展更爲可期,倒也不必怕讓水思歸失望。
水思歸想起一事,道:“我記得你沒有大名?”
孟帥道:“是啊。他們都小二、小二的叫我。”他突然想到了水思歸的意思,當下道,“我倒是給自己起了個大名。”
水思歸有興趣道:“哦,你說說看。“
孟帥道:“我……”突然想到自己名字可以換,姓不可能亂換,道,“我叫鍾……那個孟帥。”
水思歸道:“你兄長名少軒,你怎麼不從少字?”
孟帥道:“我若從少字,不免有點自作多情。”突然心道:我若從了少字,改名鍾少帥,倒也威風得很吶。
水思歸道:“這倒罷了。”他也不多問,道:“我門中因爲只有一脈單傳,倒也沒有範字,你既然叫孟帥……那就孟帥吧。取將帥之意,我門中人雖然未必稀罕什麼封壇拜帥,到底這個字也是你的氣勢。將來你若能開靈感,我再給你取堂號。”
這時候還沒有什麼帥哥的說法,水思歸也只往將帥方面想。
孟帥不懂什麼堂號,水思歸不再解釋,道:“這套八卦掌你還要再練,但練到千日功滿就可以暫時放開,畢竟只是練功用的功夫,不必精研太多。以你的進度,三五個月便可。那時候你就應該進入龜息功第三重了。就該接觸咱們龜門的真傳了。到時候內外功都要練起來,各門雜學也該學了。”
孟帥道:“您說烹飪……寫生什麼的?”
水思歸道:“怎麼了?培植不必說了,我門吃草不吃丹,培植就是咱們的丹藥術。馴獸一門也是龜法自然的重要功課。烹飪倒是可學可不學,但我龜門做出來的菜餚另有妙處,更有許多秘方,與藥術相關,外面千金難求,你怎能放過?寫生一項,雖然是封印師的基礎,並非關於武道,但也是親近自然的法門,即使是沒有靈感也要學起來。藝多不壓身,這些雜學,就沒有白費事的。”
孟帥點頭稱是,心道:烹飪學學也好,現在的廚子雖好,但不會做川菜不幸福。
水思歸道:“行了,這次我也恰好遇到一處機緣,一會兒就準備藥浴和開泥丸靈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