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焱聽得頻頻皺眉,這樣窮兇極惡怎麼可能是仙女,不知道是哪路邪魔?
幾個後輩弟子則根本沒想到背後的是非曲直如此令人辛酸無奈,越是亂世,越是命如草芥。要平安度過一生何其困難,一丁點的希望也是靠更多的絕望換來。
再看那跪伏在地瑟瑟發抖的一家三口,衆人情緒更加複雜,唉,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前人的總結真是有大智慧,縱使最初的出發點好的,但其後種種令人髮指的惡行,卻不會因此就顯得合乎常理,更不能令人輕易原諒。
畢竟,爲了一己之私,助紂爲虐殘害他人,這種罪孽怎麼也不可能被洗刷乾淨。
沈焱沉思良久,吩咐謝邈去官府報了官,這麼多條人命不可能平白就不追究,塵世的俗務自有官府公斷,他不想,也懶得參和,只是將那些鬼魂都超度,設法平息了它們的怨氣,將它們送入輪迴道。之所以不是讓他們去幽冥府報到,自然是因爲他們本來的陽壽還未盡,是被邪魔外道強行剝取。
至於阿兵,沈焱並沒有立即讓它魂飛魄散灰飛煙滅,這並不意味着它就不會受到懲罰,沈焱這人愛憎分明,內裡也是個眼裡揉不得沙子的,只不過現階段還需留着它當誘餌,順藤摸瓜找罪魁禍首。
阿兵對此毫無異意,只是懇求沈焱一定要救他侄兒,他願意將功補過萬死以贖。
仙女廟所在的大山,名曰福廕山,山勢頗高,路途陡峻,只有一條蜿蜒小徑通往山頂。小道兩旁大的樹枝藤岔並不多,顯然不時有香客前往,順便清道。
江洳渙蕭意粲鐘鳴春三個打前陣先摸上山,打算提早熟悉熟悉地形,偵查一番。沈焱司鳳則慢慢悠悠在後頭。
據阿兵所言,仙女廟是方圓五百里內最靈驗的寺廟,州縣村鎮信衆頗多,如他這般見過仙女顯靈的寥寥無幾,大約每個人口密集的聚居區域只有一個,零零碎碎村莊的信徒則沒聽說有見過她顯靈的。
聽他那口氣,似乎對所謂的仙女還頗爲推崇,司鳳頗不以爲然,都已經知道對方是不懷好意處心積慮利用,還處處流露出敬畏崇拜,不騙你騙誰啊!
轉念一想,司鳳又覺得是自己偏激了,在阿兵心裡,可能對惡仙女的感激要超過怨恨吧,不然他肯定不會一直與惡勢力合作,踩着火刀起舞。
認知和立場這麼紊亂,三觀混淆,善惡不分,難免淪爲別人手中借刀殺人的工具,可惜,還不自知。這個阿兵沒準還真以爲自己有什麼特殊的魅力,令所謂的仙女折服,才現身讓他看見。其實不過是看中他家位置不錯,無論哪個方向來的,若打算在鎮上留宿,敲開的第一家都是他家。總而言之,就是便於害人。
有時候人真是複雜,明明對錯都清楚,真正抉擇起來,還是會犯糊塗。
司鳳不想再糾結這個事,師父定然能妥當處理。
隨後她便又想起了另一樁事,其實也是她一直想問而不敢問的。
“師父,扶凌真君究竟說了什麼呀?以致你跟兩位師伯此後一定要冒險闖崑崙仙境呢?弟子一直想不明白這個事,師父可以透露一點點麼?”司鳳拇指和食指掐着做了個手勢,大眼睛裡盛着滿滿的好奇。
沈焱微微一怔,可能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略一沉吟,道:“如今告訴你也無妨,只是你要守口如瓶,若然泄露出去,爲師定叫你好看。
“因爲碧波潭天印被破除,導致天印隔絕的九州之外那個世界與我們所處的世界被打通了一個通道,簡單說,就是另外那個世界的人,從這個通道可以到達這邊。
現在的情況就是,近十年來,這邊出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而且有源源不斷涌入的趨勢。所以,當務之急是要尋回妖蛋,修補天印。”
說完這些,沈焱清透冷然的鳳眸若有若無地掃了司鳳一眼。
司鳳渾身汗毛簡直炸了起來,怎麼有種被他洞穿一切的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像是一個透明人,他彷彿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這算是門派最高機密了吧,他居然毫不隱瞞告訴了她。司鳳心裡吃驚不小。師父爲何偏偏告訴了自己?是因爲對她的青睞偏愛?是他所說的已無必要隱瞞?還是……司鳳腦子裡有無數的問號。他這樣做,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抑或理由?司鳳想不明白。
有關她的身份來歷,師父他究竟都知道多少呢?爲何一直不挑明瞭說?每次只要拐彎抹角牽扯到她的出身來歷,她就分外緊張。
但司鳳又不能表現得太明顯,若無其事地問道:“這跟崑崙仙境又有何關係?前些年咱們不是一直在尋妖蛋麼?怎麼,已經得了消息,是被崑崙偷走的?”
沈焱道:“非也。只不過是崑崙有個鎮山法寶有助於尋找妖蛋,光憑我們盲目地找不知要找到猴年馬月。”
“什麼法寶?”司鳳睜大了眼睛追問道。
“司毋羅盤,傳聞是女媧大神親手製作的人間第一個能指明方向的器物,靈性至極,定位極準。”
“聽起來好厲害!是不是隻要有了司毋羅盤,就馬上能找到妖蛋?”
“不是,這只是第一步。要真正啓動司毋羅盤定位妖蛋,還需先做幾件事,滿足驅使它的條件。畢竟它是天地間爲數不多從上古留存至今的至靈之物,事情越重要,它越要考驗使用者的耐心和誠意,也就越挑剔,不是那麼容易駕馭驅策的。”
“這麼麻煩啊!”司鳳有點傻眼,果然越高階的法寶脾氣越大,不好伺候。
“那也沒有辦法。”沈焱也頗爲無奈。
“那你們上次,取到司毋羅盤了嗎?”
沈焱黯然搖頭:“眼看就要得手時,崑崙的救援到了,不然你兩個師伯也不會受傷那麼嚴重。
“……那真是可惜了。”司鳳一臉惋惜,趕緊轉移話題,“最開始妖蛋丟失時,怎沒想起用羅盤去找呢?”
“剛不是說了麼,使用羅盤要先滿足驅使它的條件,不然沒用。”
“那需要做些什麼呀?”司鳳的好奇心被大大地勾了起來。
“要集齊一定數目的五色精魄,用這些精魄喚醒司毋羅盤的天職。”
“啊?羅盤還有天職?羅盤的天職不就是給人指明方向嗎?”司鳳不解。
沈焱勉強勾了勾脣,沒有接茬,現在跟徒弟講也講不清楚,且,又沒奪到羅盤,空談無用。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呢?徒增感傷而已。兩位師兄重傷,日後能恢復得怎樣還未可知,他孤掌難鳴,要再度奪取司毋羅盤的希望非常渺茫。可是也沒辦法,掌門師兄似乎已對門派的事不大上心,怕是指望不上,現在只能寄希望於弟子們,得好好培養他們,日後再徐徐圖之,終有一日能奪得司毋羅盤。
見師父沒有回答的意思,司鳳又鍥而不捨刨根問底:“五色精魄?這又是什麼東西?”
“就是你在顧西平身上看到的東西。”
“原來那就是精魄呀!”司鳳頗爲驚歎,總算知道自己看到的東西叫什麼了,居然能喚醒啓動女媧留下的羅盤?這這這,有什麼內在聯繫麼?九州世界的稀奇事兒真是不能用一般的邏輯和科學理論去分析。
越瞭解的多,疑問也更多了。
“精魄究竟是什麼?爲何能對司毋羅盤起作用呢?”司鳳怕沈焱嫌她聒噪,故作自言自語,實則求知若渴的眼睛不住地往師父身上湊。
沈焱扶了扶額頭,對熱衷於求解“十萬個爲什麼”的徒弟頗爲無奈,簡短解釋道:“簡單的說,就是人類情感的具現表達。當情感累積到一個高度時,就會出現精魄,精魄有兩種形式,一種是化作實質,淚水;還有一種,則是一般人眼難以看見的虛物,五彩光點。”
這樣一說,司鳳現在才明白,直到顧西平的出現,她第一次見到了精魄,當時度厄真人和沈焱對視的那一眼驚喜,原來是因爲中斷了的妖蛋線索又可以用另一種方式續上。
只是她不知道,回九幽山後,三人去信與玉虛真人商議,終被玉虛真人否決了,原因就是不想得罪西方崑崙。未料其後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五年,涌入了許多異世之人,重築天印成爲迫在眉睫的事。
司鳳其實還想問問,爲何就非要用天印隔開兩個世界?兩個世界合二爲一不好麼?有什麼非此不可的理由麼?
但是她不敢,她莫名覺得心虛。
雖然她覺得天印被破壞的時機比較巧妙,原因複雜,九幽派與常笑還有自己都牽扯其中。但司鳳還不至於不自量力到以爲是自己的穿越打破了兩個世界的平衡,她更沒翻天倒海的能耐破壞天印和護法大陣雙層屏障,她傾向於逍遙子的猜想:常笑暗地裡算計了沈焱,導致他碰巧在構築天印的地方遭了天雷大劫,進而導致法陣和天印被破壞。這事她只是湊巧趕上了,跟她其實沒太大的關係。
饒是如此,司鳳還是心虛得很,因爲無論如何暗示明示自己,事實上她都撇不清這關係。
司鳳暗暗下定了決心,這番談話,她絕對不能泄露出去,的的確確是事關重大。但凡從她嘴裡走漏了消息,師父必然是動真格的,而不是嘴上說說給她顏色。
帶着滿腹心事,司鳳後半路都沒怎麼說話,只埋頭緊跟在沈焱身後。
不多時,此行的目的地仙女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