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蕭玉朵感覺自己犯了一個比較嚴重的錯誤--再一次將沐雲放和蘇天寒做了對比。
所以,後來的幾天,蕭玉朵儘量縮小存在感,在王府的時候,都是窩在椒蘭院哪裡也不去,免得無意遇見沐雲放。觸了對方的逆鱗,說不定自己什麼時候被對方抓了短處倒黴呢。
可能這次沐雲放真的非常生氣,所以一直到十五,他都沒有和蕭玉朵有過什麼交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
春燕消息靈通,儘管蕭玉朵沒有要求,她還是將沐雲放每日的基本行蹤報告清楚--從初二到十四,很多時候,白天沐雲放都會出去,晚上會回到明光院,這期間,他去柳絮兒的院落過了一夜。
蕭玉朵對這些消息根本不感興趣,自從穆天英將二十萬兩銀票送來後,她就開始謀劃着買一些地皮,打算買房置地,每日只要不出府,就會和趙嬤嬤等商量,最後決定,這次去京城看看京城的行情,然後再決定投資的方向。
自從家宴不歡而散後,平陽王府再沒有舉行過家宴,所以十五這一日也都是各自過。
蕭玉朵一看沐雲放一直不露面,感覺今夜他也不可能過來,所以便和薛五娘決定晚上出去看花燈,好好玩耍一番。
臨近傍晚,兩人裝扮得幾乎可以用花枝招展來形容,尤其是蕭玉朵,她抱着狂歡的心態,所以打扮的華麗又美豔。
柳眉畫得悠長,眼角畫着桃紅色的眼影,胭脂輕勻,香粉輕覆,她原本就美得不像話的容顏更多了一份妖豔。
在蕭玉朵的鼓動下,五娘自然也裝扮一新,完全不是平時的風格。
兩人用過晚膳,帶着長蘇和衆嬤嬤丫鬟坐了兩車,浩浩蕩蕩出了王府,往平陽最大的廣場而去,今夜這裡要放煙花,還有花燈展覽,所以必定熱鬧不已。
誰知,蕭玉朵剛和薛五娘到了廣場,還沒有來得及逛,沐西不知道從哪裡跑了出來,稟告道:“世子妃,世子有請。”
沐雲放也來了?!
蕭玉朵急忙四下看看,沒有發現,只好囑咐五娘和趙嬤嬤先自行玩耍,她跟着沐西一直來到廣場旁邊。這裡是一排酒樓,裝飾講究,此時花燈高掛,分外美麗。
她跟着沐西上了二樓,走到一個廂房跟前。
“世子妃,世子爺就在裡面。”說完,他便退到一旁。
蕭玉朵知道這是沐雲放在發出一個主動和解的信號--這對於一貫冷傲的人來說很是難得,所以她馬上輕輕釦了扣門,柔聲喚了一聲:“爺,妾身可以進來麼?”
裡面沒有迴應。
算了,他叫自己來,就是要自己進去的,不是麼?
蕭玉朵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
沐雲放此時正站在窗前,望着外面,似乎陷入了沉思,聽到了門響,並沒有立刻轉身過來,只將清健的背影留給蕭玉朵。
對方沒有說話,蕭玉朵有些尷尬,但是也不能走,只好站在對方身後,看着那雕像,她也如雕像一般呆着--其實現在最好的機會應該是,自己上前從後面抱住他,然後柔聲軟語說幾句話,甚至撒個嬌什麼的,這尷尬估計也就解了。可惜自己和對方不是什麼特殊的男女關係,這樣做的後果只能畫虎不成反類犬,沒準被對方當做話把時不時諷刺挖苦一番。
所以,最後蕭玉朵還是像石頭一般,巋然不動。
半晌,沐雲放才緩緩問道:“這些日子世子妃過的很輕鬆?”
蕭玉朵快速判斷着對方的情緒,似乎沒有生氣,所以她試探着回道:“這些日子也不算輕鬆了,去店鋪走動,還要府裡的事情也不少……”
沐雲放慢慢將身子轉過來,打量着蕭玉朵,眼底閃過一抹驚訝與驚豔。
“那個,今夜不是鬧元宵麼?所以就……”
“所以就打扮成這樣?”沐雲放將目光落在蕭玉朵的臉上,涼涼問了一句。
蕭玉朵忙側過臉去,一手遮住眼角,乾笑道:“只是好玩嘛,再說晚上誰也不認識……”
沐雲放走了幾步,來到蕭玉朵跟前,扳過她的身子,勾起她的下巴,很仔細地看着蕭玉朵,片刻後,薄脣輕吐道:“被不認識的人看了真是暴殄天物,不如就在這裡讓爲夫看吧,也不枉你精心裝扮一場……”
“可是,五娘……”蕭玉朵俏臉一紅,沒有想到這個面癱竟然能說這麼這麼厚臉皮的話!
“無妨,我已經讓人告訴她們了,今晚我們兩人過。”沐雲放攔住蕭玉朵的腰,來到窗前,指着外面道,“你看,前面那裡是放煙花的地方,我們這個位置剛剛好……”
蕭玉朵看沐雲放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兩個人的身子自然挨在了一起,心跳不由加快了許多。
好在光線漸漸暗淡,她的臉發燒變紅,沐雲放似乎並沒有察覺。
“爺,我們,其實應該保持距離,不是麼?……”蕭玉朵這樣說着,卻沒有動。
夜色闌珊,窗外的寒氣清冽悠長,而挨着他的那部分卻有融融的暖意,讓人不由依賴與貪戀。
“爲什麼?我們是夫妻,都已經同過牀,現在反而不能挨在一起了?”沐雲放說着,將手落在她的腰間,輕輕一攬,還沒等蕭玉朵說什麼,立即又補充道,“婚書也都補上了,不是麼?”
“我們有約定,一年時間,你忘了麼?”蕭玉朵仰面將手摟住沐雲放的脖子,含笑提醒道,“你說時間到了,要給我一萬兩銀子,然後讓我走人,你忘了?”
“你可有地方去?”
蕭玉朵搖搖頭。
“留下吧,在你沒有更好的去處之前。雖然我的條件太好不合你的要求,但也會努力配合你的心思……”
沐雲放說着話,目光保持望着遠處的樣子不動,很平靜,眼底的柔光一躍一躍,比平時的他少了冷傲,多了一份難得的溫和。
蕭玉朵聞言,眼眸仔細的看着對方的臉,眼底盡是打探與猜測,那黑白分明的眸波光瀲灩,盪漾着難言的媚惑。
沐雲放感覺到對方在觀察自己,也別過頭來和她四目相對。
“看什麼?”
“我在想你話裡的意思--你是說除非我想走,否則你不會趕我走,對不對?”
蕭玉朵不失時機將對方話裡的隱含意思挑明,或者,對方還沒有意識到自己話裡有這個意思,而她及時將它變成現實。
沐雲放聞言,做出思考的樣子,然後恍然地點點頭:“好像是這個意思……”
“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耍賴啊,”蕭玉朵高興之下腦袋一熱,伸手去捧住沐雲放的俊臉,“爺真是大方呢,這樣我就繼續在王府混吃混喝了……”
說着話,她還揉了揉對方的臉。
等發覺對方面無表情地看進她眼眸,蕭玉朵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舉動似乎有些不妥,忙乾笑道:“爺的肌膚真是……很滑……和雞蛋清一樣……”
還沒等她將手拿開,腰間的大手驟然收緊!
就在這時,窗外不遠處一朵煙花在半空中燦然綻放!那華麗的色彩宛如流蘇,從天幕垂下來,四合的夜色猛然變亮起來。
“爺,你看,煙花!”蕭玉朵連忙妄圖轉移對方的注意力,同時她也將目光投到煙花所在。
沐雲放不動聲色,沒有去看那如何璀璨的煙花,他的視線依然停留在蕭玉朵那嬌美如花的容顏上。
“蕭玉朵,撩撥了虎鬚的人,是否可以全身而退,嗯?……”他將蕭玉朵故意轉過去的腦袋重新撥過來,迫使她和自己面對面,眼對眼。
蕭玉朵敏感地覺得周圍空氣變得熾熱起來,那熱浪一涌一涌,幾乎要將她淹沒。
“我是想給老虎撓癢癢……不是調|戲……”
“哦?可我覺得你就是調|戲--怎麼辦?看到你如此熱情我若不迴應一二,豈不是對不住你?……”
說着話,他將蕭玉朵往自己懷裡一拉,低首下去吻上了她的脣。
蕭玉朵沒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看着對方吻了下來,掙扎了幾下卻被對方強有力地阻止掉,並且將她按在了窗邊的牆壁上,然後他開始盡情在她脣上舌尖攻城略地。
他的舉動在纏綿中包裹着不容逃避的強悍與執着,將蕭玉朵吻的毫無招架之力。不過,蕭玉朵能感覺到沐雲放沉穩有力的心跳,也可以感覺到他身體裡慾望在噴薄奔涌,可是他並沒有進步一的探索與動作,而只是緊緊抱着她,深深吻着她的脣,--一個深情、綿長、霸道卻理智的吻。
時間不知不覺溜走了,蕭玉朵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知道煙花不再閃現,這個吻才暫時告了一個段落。
沐雲放雙眸暗沉,緩緩鬆開了蕭玉朵,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與呼吸,拔出錦帕擦 擦她的脣,然後又擦了擦自己的嘴脣,低聲道:“去看花燈……”
說完,拉着她下了樓出來。
蕭玉朵的身子軟軟的,任由他拉着走動,一種很特別的情緒在她心裡--溫暖,窩心,甜蜜,快樂,還有那麼一絲絲不確定。
此時夜色已濃,處處火樹銀花,一片璀璨,將夜色找的如同白晝。
沐雲放今日穿了一件棗紅色福字暗紋夾棉羽緞直裰,繫着玄色嵌銀色梅花圖案的腰封,掛着一枚羊脂玉質地的圓形玉佩,外罩着黑色狐裘大氅,整個人玉樹臨風,美如畫卷。
蕭玉朵石榴紅圓領衫,下着銀蝶度花馬面裙,外披姑絨鑲白狐毛長披風,髮髻上,綴翠玉銀鼠昭君套,加上別緻的妝容,美豔更比平常。
兩個人站在人羣中儼然一對璧人,光華四射,鶴立雞羣。
沐雲放一改常態,緊緊握着蕭玉朵的手,慢慢在人羣中穿梭着,完全忽略掉投過來的各種目光。
蕭玉朵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卻又不好拂了沐雲放的心意,只好將自己臉皮弄得厚一些,小鳥依人般跟在沐雲放身邊。
“那個兔子燈真好看,”蕭玉朵興高采烈指着不遠處的兔子燈,喊道,“那眼睛還動呢!”
沐雲放勾了勾脣:“你去那裡等着,我給你買串糖葫蘆去。”
蕭玉朵連蹦帶跳跑到了兔子燈跟前,仔細的打量起來,重點觀察那揮動的兔子眼睛。
就在她滿是好奇察看那兔子燈的時候,身後忽然感覺到了一股異樣!
她下意識地往左邊閃了一下!
一柄閃光的匕首陡然從她視線滑過!
幾乎同時,沐雲放從蕭玉朵身邊竄了出去,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握了一柄長劍直直向那刺客刺去。
周圍的人羣像炸了鍋一樣,一邊驚恐喊着,一邊四下逃去。
“有刺客!……”
僅僅一瞬的功夫,沐東和幾個便裝侍衛像憑空冒出來一樣,出現在刺客周圍,防止對方逃跑。
沐雲放手起劍落,幾個回合便將對方的手臂刺傷了。就在他回身準備再次進攻的時候,那刺客快速往嘴裡扔了什麼。
沐雲放眼眸頓時一緊!
幾乎同時,那刺客雙眼露出痛苦的神情,手中的劍也跌落在地上,然後身形搖晃了幾下,倒在了地上。
沐東上前扯下蒙面的布子,仔細觀察了一下,起身對沐雲放道:“刺客已服毒自殺。”
這個時候,官兵也已經來到,沐雲放看了看地上的刺客,和官兵的頭目簡單說了幾句,便帶着蕭玉朵和沐東等離開現場。
蕭玉朵在旁邊目睹了整個過程,此時終於有時間跟上沐雲放問道:“怎麼回事?有人要殺我?……”
雖然這似乎是個事實,但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得罪了什麼人,至於要對自己痛下殺手?
“嗯。”沐雲放的回答短的不能再短。
“是誰?誰要殺我?!”蕭玉朵粉臉一片怒火,加上她的裝扮美豔,此時更多了一份媚惑。
沐雲放止住腳步,微微垂首看着她,然後很乾脆的回答:“不知道。不過,我會找出來的,這段時間你要和我形影不離。”
蕭玉朵看沐雲放眼神很冷,又恢復到之前的木頭加冰塊加面癱狀態,便知道他現在很生氣,所以也不多說什麼,只聽話地點點頭。
因爲發生了這件事,蕭玉朵也沒有心情看花燈了,神色也怏怏的。
沐雲放看這情形,便也不逛了,騎馬帶着蕭玉朵回到了王府。
爲了安全,沐雲放理所當然讓蕭玉朵和自己宿在了明光院。
洗漱後,蕭玉朵換了衣衫來到西間的書房。
此時沐雲放也剛剛沐浴出來,着中衣中褲,坐在書案前翻看着什麼。
屋裡燒着地龍,另外還燒着兩盆炭火,所以屋裡暖暖的宛如春日。
蕭玉朵坐在沐雲放對面,兩手托腮,看着沐雲放。
“爲何不睡?……”沐雲放沒有擡頭,只忙着自己的事。
“我在想到底我得罪了誰?--難不成是張珠兒或者是穆天英?!”蕭玉朵忽然眼前一亮,打了一個響指。
沐雲放手中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擡頭緩緩道:“這件事暫時還沒有頭緒,但結合蘇府那日的事情來看,應該和穆天英沒有什麼關係,最起碼現在是這樣的事實。你可知道,穆天英回去之後,就和張珠兒分房睡,這幾日更是在軍營裡休息,連穆府都不回了……”
“這次他們的矛盾看來不小,挺好的,那樣的女人就該被冷落一段時間,不然一直被寵着,還不知道能做出什麼來呢。”蕭玉朵對張珠兒沒有什麼好感,一個典型的白蓮花心機婊而已。
沐雲放的神色一直微微斂着,手裡的筆慢慢轉着,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好一會兒,目光落在蕭玉朵臉上,輕聲道:“這件事你不要操心了,記住我的話,跟着我。我不在的時候,也會給你派侍衛保護,自己再不要隨意走動--這刺客來自何方,受僱於誰,事發突然,現在還沒有什麼頭緒,所以你一定要小心……”
“我覺得這刺客來自京城的可能性不大,畢竟那是我一個女兒家不大可能與人結仇,倒是來了平陽,和不少人有衝突,但我總覺得最多是怨,還不至於成仇……”
關於來平陽之前,前身在京城的事情,蕭玉朵也通過丫鬟嬤嬤打聽的差不多了。前身的母親十多年前就去世了,府裡除了父親蕭志邦,好像誰也不怎麼喜歡她,尤其是她的繼母趙氏,兩年前她的大女兒到了議親的年紀,想盡辦法想要搶過與穆天英的親事,只可惜最後還是穆府表明只遵守與蕭玉朵的親事,張氏只得憤憤作罷,將大女兒另嫁他人。
趙氏還有一個二女兒,現在應該十六了,聽趙嬤嬤說,本來已經開始議親,結果在聽了蕭玉朵將錯就錯嫁給沐雲放後,竟然不再議親,不知受了什麼刺激。
蕭玉朵平時比較低調,常年和父親到處走,在京城默默無聞,所以應該沒有仇人。
“有些事,是你想的太簡單,”沐雲放接過話去,輕輕嘆了口氣,眼底閃出一抹溫柔的神色,“這世上有有太多表裡不一的人、事、情,你不能用眼睛去看,需要用你的這裡去看……”
他指了指腦袋。
透過現象看本質?蕭玉朵忽然想到一個哲學詞彙。
“至於這刺客到底來自哪裡,等我去了京城,看看你之前交往的圈子應該可以得出結論。”沐雲放將目光轉到面前的書冊上,極其悠然地補充了一句,“以你這個性子,得罪的人只多不少。”
“我哪有?我的性格很好的啊,”蕭玉朵鬱悶地坐在沐雲放對面,嘟着嘴反駁道,“別的不談,就拿來平陽後說,我得罪了二叔母,那是她不自愛,長輩做的不到位,而且是主動來招惹我,二叔父--雖然是我先讓他不痛快,但最後也是他先來明光院找我茬好不好?再說那傻子張珠兒,簡直就是一頭豬,我都不認識她,是她三番五次挑釁,最後又主動作死,於我何干?”
“那薛五娘呢?”沐雲放不動聲色將話頭轉到薛五娘身上,“五娘若是不回李府去,將來她要帶着兩個孩子生活,定會很辛苦。”
“我反倒覺得五娘最起碼心情會好,人心情好了就不容易得病,身體好了纔可以談其他,我就不信五娘找不到一個比李亮更好的男人,”蕭玉朵就知道沐雲放還是站在最傳統的觀念上看待這件事,“誰規定女人離開男人就一定過不好了?山重水複處,就是柳暗花明時,憑五孃的賢惠和能幹,定會活得很好的,你等着看吧,爺。”
沐雲放輕蹙了眉,打量着蕭玉朵,悶悶的,好一會兒,才寄出一句:“你這些想法都是從哪裡來的?是受了什麼人的蠱惑,我立刻派人消滅了他纔好……”
蕭玉朵一聽,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人蠱惑我,爺,您不用奇怪。我就是從小跟父親走南闖北,去的地方多,見到的民風也多,所以纔會這樣考慮事情。兩人若是恩愛,那是最好的,男人納妾我也可以理解,但李良這件事我就是覺得不能原諒--若他態度好一些,站在中間位置也倒罷了,誰知他竟然向小妾一邊倒,完全不顧五孃的感受,這喜新厭舊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話說道這裡,蕭玉朵隱隱感覺沐雲放還是想爲李良挽回薛五娘,不由暗暗撇嘴。
“算了,這件事我不再過問了,只希望五娘不要後悔便好。”沐雲放也知道李良的事情做的太過,所以在蕭玉朵再次辯解下,他懶得多說,只告誡道,“以後這樣的事情少管爲好,不管怎麼樣,不要去參合別人的家事。”
蕭玉朵連連點頭,跟着狗腿一笑:“我知道這件事讓爺有些爲難,畢竟是您屬下的家事被我參合了,下次不會了,我一定牢記。”
沐雲放將書卷放下,起身伸了個懶腰,走到蕭玉朵跟前伸手出去:“回房休息,明日還要出發呢。”
蕭玉朵拉住沐雲放,一邊隨他往東間走,一邊低聲問道:“我們走了之後,這明光院怎麼辦?”
“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你現在就擔心回到京城如何向岳父大人詳細解釋你的婚事。”
沐雲放已經將事情經過大致寫了信,送到了京城,不過蕭家並沒有人過來,只來了信承認了這個變故而已--他有種感覺,蕭玉朵在蕭家似乎也不是被捧在手心裡,可能是因爲親孃不在了吧?
“沒什麼好解釋的,就說我看穆天英不順眼,臨時起意踹了他,嫁給爺了……”
“……”沐雲放滿臉黑線,好吧,這個女人可能真說的出來--不過化複雜爲簡單,這種行事風格自己喜歡。
兩人進裡間休息不提。
-
第二日,蕭玉朵一早起來,梳洗完畢,先回椒蘭院與薛五娘話別,又囑咐了對方很多話,之後和沐雲放去長春院拜別時,蕭玉朵將大房的鑰匙交給了周氏--至於她要自己管還是重新叫柳絮兒管,那就不是自己願意操心的事情了,等回來自己也懶得做,還不如經營好自己的店鋪來的實惠。
一切準備妥當,沐雲放和蕭玉朵帶着僕人和回門的十幾車禮物浩浩蕩蕩出了王府,往平陽府東城門駛去。
等到出了城,蕭玉朵才知道沐雲放這次去京城還帶着胡叔。
他的解釋是明光院不安全--這個蕭玉朵自然也清楚,但她隱隱覺得沐雲放的目的不僅僅如此,畢竟胡叔行動不方便,若明光院不安全,他完全可以將胡叔另外安排在別處,而沒有必要一定要帶着去京城。
不過,這個疑惑他不準備問,而是又問了另幾個迷惑很久的問題。
“爲什麼二叔一定要來明光院?他不能見胡叔麼?他是不是已經懷疑什麼了?你爲何要瞞着他,他不能相信麼?……”
她這幾個問題,直接讓沐雲放沉默了,連馬車裡的空氣都似乎帶了幾分沉重。
“當我沒問……”蕭玉朵吐了吐舌頭,自己不過是個外人,無論如何不能問人家這麼私密的問題--知道的越多,有時候越危險。
沐雲放眸光閃着少見的溫和,看着蕭玉朵,然後拉開車簾,將目光望向了車外,然後緩緩道:“你可以看見我與二叔是互相防備的,爲什麼會這樣,只怕連我自己也不願意承認或者相信,我們的關係會是如此尷尬。起於何時呢?似乎自從我在李元帥麾下第一次用奇計打破北虜,與他就開始了這樣的局面……”
“我還是不明白,不是一家人麼,至於如此?”
沐雲放苦笑一聲,欲言又止,最終輕嘆一聲:“有些事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清的,你只記住一點,不要去招惹他--當然,我知道你不怕他,我只是擔心他會下黑手,讓我們防不勝防。”
蕭玉朵一愣,怎麼這個二叔彷彿一個最危險的敵人一般?到底怎麼回事?她的疑惑越來越多,眼神裡的問號不斷忽閃着。
沐雲放不由莞爾,伸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
“二叔和父親似乎一向不是很好,反正從我記事起就感覺到了,父親對二叔很關心,但對方似乎不領情,就是這樣。若還有疑問,暫時保留好了--其實我心裡也有很多疑問,需要時間去慢慢了解,你就不要費神了。”
沐雲放撿最明瞭的原因告訴蕭玉朵,不然她眼裡的疑惑是不會散去的,語氣她使手段去打聽,還不如自己親自給她解惑。
蕭玉朵這回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可即便如此,彼此相處也不能鬼頭鬼腦啊……”
“……”沐雲放無語了,她這句話是將自己二叔都各打五十板子。
算了,有些事情不是她可以明白的,也不是她操心的範圍,所以還是不說爲好。
兩人斷斷續續聊着天,也倒不覺得趕路的無聊與辛苦。
-
因爲帶着不少物品,所以夫妻兩人也不再路上多停留,在臨近京城的時候,沐雲放將胡光安排在若當處,隨着蕭玉朵帶着回門禮一路進了京城。
蕭玉朵其實很矛盾,現在她的記憶裡並沒有京城的記憶,也沒有什麼家人的記憶,所以現在回去的話,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只怕連那便宜爹也不認識了,這可如何是好?
慎重思考後,蕭玉朵想出了一個辦法--裝病。
還沒有進城的時候,蕭玉朵暗自取了白|粉在臉上敷了淺淺的一層,這樣臉色立馬就白了一些。
她故意軟軟靠在馬車靠枕上,無精打采地看着沐雲放。
“爺,我噁心,頭疼,身子沒有力氣……”
沐雲放一頓,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思忖了片刻,又仔細察看她的臉色,緩緩問:“要不我們先去找醫生診治好了。”
“我知道,可能是暈車了,就是需要休息,少說話就好。”言外之意就是,有勞你多說話了,我就能省則省。
沐雲放看馬車略有顛簸,索性讓蕭玉朵躺進自己懷裡。
“我明白,等進了府你就去休息,剩下的就交給我好了。”
蕭玉朵就要這個效果,連忙點頭,隨即仰面巴結道:“爺,你真是面冷心熱……”
“哦?還不如說我善解人意爲好。”沐雲放面不改色,看進她眼眸,“是不是在蕭府裡境遇不是很好?”
蕭玉朵一愣:“何以見得?”
“誰在即將面見父母的時候是你這樣德行?剛纔還活蹦亂跳,一進京城地界就成了這樣?近鄉情怯?……”
蕭玉朵瞪了對方一眼,直接將頭埋進對方懷裡裝死。
沐雲放看對方一副詭計被識破的不爽,忍不住勾起了嘴角,手攬着蕭玉朵,輕輕拍着她的背部,目光再一次望向外面。
-
不多時,馬車停下,外面沐西回報:“世子爺,蕭府到了。”
蕭玉朵懶懶起身,嘟着嘴不說話。
沐雲放掃了對方一眼,忍住笑意,看車簾挑起,起身緩步走了出來。
此時,蕭府臺階下十幾個男女,穿着各色鮮亮的衣衫,目光齊刷刷看過來。
今日沐雲放穿着水紅暗花雲錦夾棉長袍,佛頭青刻絲白貂鶴氅,烏髮輕挽,插着一支白玉簪,絕色的容顏平靜,微微帶着溫和之色,渾身散着特有的軍人英挺灑脫的氣質,讓人移不開視線。
爲首的兩個中年男子,一個長臉微須,身着棗紅色錦袍;一個體型微胖,身着寶藍色錦緞棉袍,兩人在看見沐雲放一露面時,都睜大了眼眸,接着便是互遞了一下眼色,極力掩着心裡的歡喜--沒想到着平陽王世子竟是這樣的風姿卓絕。
他們身後還站在兩個青年男子,此時恭恭敬敬站立,帶着好奇打量着。
他們之後站着兩位保養得體,裝扮精緻的女人,一個近四十歲,依然風韻猶存;一個三十多歲,美麗清雅,雙眸隱含着一絲精明。着兩個女人在看見沐雲放時,反應和那兩個男人車不多,都是一臉驚豔,繼而立刻斂住,再次擺出可親的笑容。
兩位夫人身後有三四個女子,年齡在十三四,十五六歲不等,看見天人一般的沐雲放,小臉一個個都紅紅的,這般人物在京城都沒有怎麼遇見過,如今卻在自家門前出現了!
尤其是其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柳眉杏眼,瓊鼻櫻桃小口,端的是一個嬌滴滴的美人胚子,她的目光在看到沐雲放之後,變得格外明亮,連小臉都閃出緋紅,手裡的錦帕情不自禁攥來攥去,不住地偷眼打量着對方。
沐雲放撩起衣襬,踏着馬凳下來,先沒有去理會這些人,而是回頭等蕭玉朵出來將她扶下馬車來,然後對爲首的兩個男人含笑作揖:“岳丈,大伯父,小婿這邊有禮了……”
大房蕭志賢、二房蕭志邦--蕭玉朵的便宜父親,還有那兩個青年男子忙躬身作揖回禮。緊跟着,那兩個夫人帶着幾個女兒行禮後,那三十多歲的女子,滿臉堆笑看着蕭玉朵道:“世子妃婚事稱心如意,這大半年只寫一封信,是不是將我們忘記了?你妹妹可一直唸叨着世子妃呢……”
說着話,拉那十五六歲的女子過來,示意道:“倩兒,快來見過姐姐、姐夫。”
蕭玉倩滿臉含羞上前來,低頭施禮道:“見過姐夫、姐姐……”
說完,水眸極快地掠過沐雲放和蕭玉朵,宛如一株弱柳,身姿妖嬈無比。
蕭玉朵此時眼前的一些人事物和之前打聽的差不多對上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便是便宜爹扶正的妾室趙氏,這個女兒應該就是她的二女兒蕭玉倩,當着這麼多人就要將她的女兒往前推,是在有些滑稽。
於是她淡淡一笑:“妹妹請起,姐妹情還是稍後再敘吧,畢竟這裡大叔父、大數目還有父親哥哥妹妹們等着呢……”
這句話說的很婉轉,但是也不怎麼留情面,趙氏的臉面頓時有些尷尬。
蕭志邦也感覺趙氏有些不知禮儀,冷着眼示意她往後,隨即對沐雲放道:“賢婿裡面請。”
沐雲放與蕭家爲首的幾個人並肩往院落裡走,而蕭玉朵跟隨大夫人和繼母趙氏並一衆姐妹跟在男人們的後面,往裡走。
“世子妃真是風光啊,回門禮竟然有十車,到底是王府,出手如此闊綽,比京城王府絲毫不差,”大夫人嘖嘖讚歎着,繼而又笑道,“真沒有想到平陽王世子竟然是如此容貌出衆,風姿絕世之人,看着也體貼,玉朵真是好福氣……”
蕭玉朵做出謙虛的笑笑,沒有說話。
繼母趙氏此時忍不住插嘴道:“世子妃可不能獨享這沖天福氣啊,你常說要報答老爺的養育之恩……”
“我一路有些累了,有段時間沒有坐這麼久的車……”蕭玉朵聽趙氏說的不進耳,便用手撫住額頭,轉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