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沈遲動了動嘴脣,沒有開口。
雨落在他的臉上,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許朝暮。
與她在一起八年,她一直被他保護得很好,誰也不敢傷她一根頭髮。
但現在,眼前這個髒兮兮的姑娘,是他的暮暮。
她的手上、臉上都是血,她睜着大眼睛,眼睛裡是痛苦、恐慌和茫然。
風吹起她的頭髮,他抿着脣望過去,分不清她的臉上是雨水還是淚水。
四目相對,明明是十幾步的距離,卻猶如隔着千山萬水。
“沈遲,你說話啊!”白曼又喊了起來,“你把合同給他們,你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四哥……你救白曼,她肚子裡,畢竟是你的親骨肉。你那麼喜歡孩子,你一定不願意眼睜睜看着周培天他們折磨白曼的,那樣,孩子會流產的。”
許朝暮聲音嘶啞而脆弱,但這會兒聽來,卻格外有力。
沈遲剛想說白曼不可能懷孕,但,白曼聰明,她搶先一步,根本不給沈遲說話的機會。
“許朝暮,沈遲不會救你的,你不必故意這麼裝可憐。你跟他非親非故,而且,如果我沒說錯,他挺討厭你的吧?他一直跟我說,想要把你送出國,說每次只要看到你在眼前,就鬧心得很。你什麼都不會,成天就只會黏着他,他看到就嫌煩。”
白曼一口氣說完,她什麼都不管了,她只要自保,保全自己的性命。
沈遲那麼愛許朝暮,她想,如果她不先下手,肯定就沒命了。
同樣,沒有等沈遲和許朝暮開口,白曼又噼裡啪啦說了一通。
“許朝暮,沈家對你已經仁至義盡了,你不要再在這裡裝無辜。你在沈家八年,是不是該償還償還這份恩情了?現在,我肚子裡懷了沈遲的孩子,他的親骨肉,你這個無父無母被領養的孤兒,是不是應該懂一點分寸?”
白曼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一根針,深深刺在許朝暮的心上。
她說的對,沈遲不喜歡她,甚至討厭她。
沈家收養了她八年,給她錦衣玉食一般的生活,她是應該償還這份恩情的。
她一直都知道,她欠了沈遲很多很多,她也想還他……
把這份恩情都償還了,她就不欠他了。
以前是找不到機會,現在,正好有一個機會。
而且,白曼肚子裡的孩子是無辜的。這個寶寶一定很可愛,一定很漂亮。用她的性命換這個寶寶的性命,也算是值了。
“白曼,你憑什麼就這麼自信?你憑什麼覺得我沈遲不在乎朝暮?”沈遲冷聲道。
白曼擡起眼睛,正好對上沈遲的雙目,她脣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沈遲,你別忘了,你們沈家欠着白家一個天大的人情。二十年前,如果不是我爸救了你們一家,你現在還能這樣跟我說話嗎?”
許朝暮雙眼中盡是錯愕,原來……沈家還欠着白家一個恩情。
“沈遲,你也別忘了,我們有婚約。如果你今天不救我,我爸和你爸,都不會放過你的!”
此時,冷風嗖嗖劃過許朝暮的臉龐,如刀割一般。
許朝暮早已麻木,心死了,就沒有感覺了。
沈遲的眼中盡是痛苦和絕望,在他心中,沒有任何人可以代替許朝暮。但,沈家欠着白家一個恩情,他不可能對白曼坐視不管。
他只怪自己的心不夠狠,無法棄白曼於不顧。
一旁的周培天冷冷勾起脣角,眼中盡是狡黠:“沈遲,做個決定有這麼難嗎?我再給你三分鐘時間,三分鐘之後,你要是給不出答案,這兩個女人,我就都槍斃了!”
周培天冷笑,果然,沈遲這個殺伐果斷的男人也有猶豫的時候。
這兩個女人,還真是王牌。
只是這會兒,他的胳膊隱隱作痛,這隻胳膊的代價,他要雙倍讓沈遲還回來!
白曼也看出了沈遲眼中的飄忽不定,她用力想要掙脫。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的嘴角邊勾起一抹陰冷的弧度。
就像這陰森森的天空,下着大雨。
白曼渾身都已經溼透了,她不要再在這個鬼地方呆下去了,她更不要再跟周培天回去。
這不是人過的生活!她一輩子都不要再有這樣的痛苦!
“周培天。”沈遲終於開了口,“合同我給你,轉讓書我也簽字。你放了……”
“許朝暮!”就在這一剎,白曼扯着嗓子大喊一聲,打斷了沈遲的話!
她不管他要說出口的是誰的名字,她都要抓住這最後一個機會。
她轉過頭,一雙水波凌凌但帶着紅血絲的桃花眼緊緊盯着許朝暮。
許朝暮擡起眼皮子,雨水就正好從她的髮絲上滑下。
一滴,滴在她的眼睫毛上,宛如淚珠兒。
“許朝暮,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想不想聽?是關於你媽媽許夢夕的。一個和你媽媽的死有關的秘密……”
突然,沈遲的臉色驟變!
他那張冷峻的臉頓時就陰沉下來,他心口狂亂地跳了幾下,冷聲道:“白曼,你他媽別亂說話!”
白曼爲什麼會知道那個秘密?
自從他多年前打探到那件事後,他就銷燬了所有的痕跡,沒有人知道,是周染害死了許夢夕。
白曼是從哪聽來的?
許朝暮早已麻木的心居然一跳:“什麼?我媽媽怎麼了?你告訴我,白曼,你告訴我!我媽媽怎麼了?有什麼秘密?”
沈遲爲什麼會這麼緊張?
她媽媽難道不是因爲爆炸失火喪生的嗎?
還有,她一直沒有想明白,沈家爲什麼要收養她……
她調皮、頑劣、不學無術,一堆缺點,沈家憑什麼要收養她?沈遲這麼高傲的一個人,憑什麼要對她這麼好?
她想不通,她一直沒有想通。
“許朝暮,既然你這麼想聽,那我就告訴你,你可聽好了,別少聽一個字。”
“白曼,你他媽閉嘴!”沈遲黑着臉,邁開步子,衝了過來。
他那張陰沉冰寒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緊張,從來不會慌亂的他,此時此刻,心口卻跳個不停!
就在他想要往前走時,周培天的人攔住了他,周培天的槍口更是往許朝暮的頭上移了一釐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