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走出
車很快就到了學校，樂雯執意不肯我付車錢，不由分說就搶着把錢付了，還說了一句我不怎麼相信的話，“我發票能報銷的。”
“你出來面試，又去聚會，這兩樣哪一樣和公事有關，”我笑道，“還能報銷！”
她笑而不語。
我拉起她就往銀杏苑跑，時間不早了，我怕我到晚了，熟人都走光了。
到了銀杏苑，我是想牽着她的手，一起上四樓的，似乎這樣能有一種既定事實的快感。但是樂雯何等聰明，早就識破了我的詭計，把手掙脫了。
“樂雯，這邊沒燈，你穿着高跟鞋會摔的，牽着我的手吧。”
她想了想，“不用，手機可以當手電筒，小心一點不會摔。”
說完打開手機的屏幕，發出微微亮光。
我看這麼微弱的亮光不足以保證穿着高跟鞋的她不摔跤，而她又未必肯讓我繼續牽着手，於是我也打開手機的屏幕，好歹讓前面的路能看清。
照亮了路，也照亮了心。
那一瞬間其實我很明白，我曾經自以爲通過我的癡情慢慢變得很親近的我們，將會以我最不忍接受的疏離姿態各行各路。最讓人絕望的故事，不過就是像現在這樣相距咫尺，可她近在身旁，卻遠在天邊，有股一輩子無法觸碰到的心酸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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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四樓，推開多功能廳大門，我儘量顯得我是和他一起來的。其實我根本就是和她一起進來的，卻有種自己都覺得不是一起進來的距離感。
進了大廳就由不得我了，她被一世風和代嘉諾拉走，我被李賢和張禹叫走。
李賢眼尖，問我：“和樂雯一起來的？怎麼這麼晚？”
“她去面試，我等着，所以晚了。”
“你們在一起了？”
我苦笑道，“從來沒在一起過，一直是我追她，現在還在追。”
“那你好好追吧，加油了。”
張禹在一旁潑冷水，“口口聲聲說喜歡人家，從沒見你有一點表示和爭取，就知道整日跟在人家後面增加親密度。”
我嘴硬道，“誰說我沒表示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真的一點都搞不懂，樂雯她明着暗着拒絕了你那麼多次，怎麼你到現在還沒醒悟，還沒離開她。”
我語塞，心想她偶爾會給我敷藥，也會餵我吃糖。
張禹見我這樣，也不忍心說什麼刺激我了，“去吧，那邊還有很多熟人，你去打聲招呼吧，別總跟着一個對你沒感覺的人。”
遠處陳子陽、阿甘、李詩文他們也在，我擔心那邊有阿桑，就沒怎麼過去。多功能廳裡確實有很多人，有打不完的招呼。
光線很暗，我連樂雯坐在那裡都不知道，感覺這次聚會不如前幾年的聚會開心，記得那時我和樂雯坐在明姐邊上，一起看節目說笑話，無憂無慮。
直到聚會結束，我都沒有再和樂雯說話，不是不想說，實在是憑肉眼找不到她，另外我估計她手機還是調在靜音模式，我即使打電話找她，也是聽不見的。何況就算不是靜音，大廳裡也是人聲鼎沸，根本聽不見手機鈴聲。
我疲於應付每個熟人，卻發現沒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講，心裡還惦記着要趕回去的末班地鐵時間，於是就和他們匆匆道。我一個人出來，背身關上多功能廳大門時，我忽然覺得似乎是關上了過往人生的一扇門，背後的這個虛擬世界不再熟悉。
我在這裡的虛擬人生，終究走到了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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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之後，打開論壇，卻發現了一條私人消息，現任的網管發的，大意是爲了肯定各位特殊永久會員的對論壇無法磨滅的貢獻，但又爲了消弭因爲資歷造成的隔閡，特地將特殊永久會員按照貢獻大小來折算成一定年限的永久會員。
我的小魚兒賬號，被換算了十年的永久會員，放在市場上就是幾百塊的價值，以我平時這麼低廉的工資，也是半個月的收入了。不過想想我在論壇度過的一千多個日夜，換回來充滿銅臭味的十年永久會員，不知究竟是喜是悲。
特殊永久會員的QQ羣裡，都在聲討這條羣發短信，我麻木地在屏幕前看着大家的抱怨，不知道這麼多有理有據的對白，那些做出折算決定的現任網管們，是否會看得到。而那些和我同一時期開始泡論壇的網友，譬如Guru、流雲、李賢、阿甘這些人，都一言不發，我想他們一定早就知道了，也早就醒了。
李賢后來和我單獨聊了一會，話題卻是關於大師兄的，要不是他提及，還真的記不起來有這樣一個人了。
“我們那時都太年輕，不肯承認別的優秀。”
“你告訴我，怎麼會突然想到他的？”
他不理我，繼續說道，“我以前太害怕自己不夠優秀，害怕我的女朋友不是我想像中的樣子，害怕從事的工作不是電視裡演的樣子。但是我現在24歲了，我終於能夠坦然接受自己不夠優秀了，這樣一來反而覺得自己比大部分人都優秀。”
我孜孜不倦，“你是不是因爲想到夜魅和六月雪了？所以想到了大師兄？”
他立刻否定，“我覺得，我可能想周漪明還更多一點。”
“那是因爲今天你見到明姐了？”
“並沒有，我甚至都不知道她來了沒有。進了大廳，就進入了一個不由自主的世界，被環境推着走，想要找到一個自己想找的人，難如登天。”
我何嘗不是這樣認爲的。
“李賢，羣裡挺熱鬧的，都在討論折算會員的事情，你被折算了幾年？”
“沒留意，那條私人消息被我直接刪了，這事情對我一點都不重要。何況，這事情就是Gins搞出來的，結局早就註定了，我們哪裡有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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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ns需要讓論壇的話語權緊緊捏在現任網管手裡，當他們不認同我們當時爲之奮鬥的價值觀時，已經註定了這樣的結局。至於今天晚上好似杯酒釋兵權的聚會，對看不透的人來說，無非是又一場末日狂歡而已。
那些爛醉如泥的夜裡，我偶爾想起的不是別人，而是樂雯。我明白無誤，她於我更多是一個影子，只能讓她慢慢淡去，一年兩年，念念不忘的終會在念念中忘記。
就像那些書裡說的，每個人的心中都會裝着一個不可能的人。等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就好像在尋找一條永遠找不到路的出口，感覺看得見方向，感覺永遠充滿希望。經過一天天的失望，知道希望越來越渺茫，可就是放不下那幾乎等於零的可能。以前曾經幻想過突然有一天的早上，她就願意和我在一起了，如今我就要放棄了，我也不奢望她會來看我一眼。
我做的最後一件和她相關的事情，就是決定走出她的人生。
其實，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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