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對於蘇慕凡跟殷容疏來說是難忘的一天,兩人均是沒有絲毫的睡意,蘇慕凡素手推開木窗,此時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那雪花在墨色的夜裡飄灑而下,美得讓人驚歎,襯着房間裡的紅梅,別有另一番風景。
牀榻上,蘇慕凡跟殷容疏兩人同蓋一條錦被半倚而坐,眼睛透過大開着的窗戶欣賞着外面紛紛灑落的雪花,這般靜謐悠然的氣氛,仿若這世上只餘他們二人。
蘇慕凡的腦袋枕在殷容疏的胸膛上,耳邊是他有力的心跳聲,還算是平穩,蘇慕凡輕笑出聲:“容疏,你還真是正人君子啊。還是,我是不是該反省一下自己了?這麼躺在自己夫君的懷裡,他竟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殷容疏面色微紅,說出來的話卻是義正言辭,“別鬧。”
蘇慕凡在殷容疏的懷裡擡起頭,單手支在他的胸膛上,覺得有趣,慢慢湊近殷容疏的臉,語帶無辜,“我沒有鬧啊。”
殷容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於這件事上,凡兒似乎總是喜歡這樣作弄自己,他擡一隻手把蘇慕凡的腦袋重新按在自己的胸膛上,“睡吧。”
蘇慕凡安靜地趴在殷容疏溫熱的胸膛上慢慢閉上眼睛,她喜歡容疏身上的味道,有一種讓人安定的力量。
漸漸,懷裡傳來蘇慕凡平穩的呼吸聲,殷容疏輕吻了她的額頭,其實,面對凡兒,自己哪裡真的能做到不動如山,不過是竭力剋制罷了,雖然自己與凡兒已經成親,但是自己現在仍是不知前途,萬一的話……自己還能給凡兒留一條退路,而此時的蘇慕凡在殷容疏的懷裡睡得安然。
一夜雪落無聲,當蘇慕凡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便感覺到,今天外面似乎格外地明亮,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去發現殷容疏正坐在桌邊看着自己,心情似乎很不錯的樣子,“外面的雪已經下得很厚了,快起來看看。”往年的時候,自己也不覺得下雪有什麼,不過跟凡兒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什麼都是美好的,而且凡兒似乎對今年的初雪格外地期待。
蘇慕凡來不及披上外衣就匆忙穿了鞋走到房門口,外面的一切都被白雪覆蓋着,視線所及之處皆是純淨之白,那厚厚的積雪看起來很是鬆軟,蘇慕凡甚至想象得出一腳踩上去的感覺,天上的雪花依舊在飄飄灑灑,蘇慕凡一時看的出神,殷容疏則是無奈地搖頭,轉身拿起外衣遞給她,語帶輕責,“也不怕着涼了。”
蘇慕凡卻是不甚在意,“沒關係的,我的身子還沒有那麼弱。”這種時候還真想早點回到臨夏國呢,也不知道夏菡這丫頭現在在做什麼。
今天的一切依舊如往常一般,在殷容疏藥浴快要結束之前,蘇慕凡便是起身去折梅,本來殷容疏是不同意的,昨晚下了那麼厚的雪,路一定不好走的,可是蘇慕凡保證會讓倉逍跟自己一起去的,還會帶上一個暗衛跟他們一起,這樣的話,應該是萬無一失了吧。再說了,以前在夷陵郡南宮府的後院裡有着一個小小的梅園,種的也是紅梅,每年下初雪的時候,自己還有夏菡、伯父伯母他們都會在梅園裡熱熱鬧鬧地吃上一頓,美食美景,當真是人生一大享受,可惜啊,今年自己是不能跟他們一起了,不過既然有紅梅,還是要去看的。
倉逍也已經習慣了每天的這個時候陪着蘇慕凡去折梅枝,一路上兩人有說有笑,很快便是返了回來,但是回來的半路上遇到了楊瓊月,蘇慕凡跟倉逍均是有些詫異,這個時候,她在這裡幹什麼?看着像是特意在等他們兩個的。
楊瓊月披了一件白色的狐裘,一雙眼睛直直地看着向她走過來的兩人,那雙眼睛裡是不容置疑的堅定與決絕,甚至還帶着某種敵視,蘇慕凡心中突然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這麼冷的天,楊姑娘在這裡站着幹什麼?”說話的是倉逍,可是楊瓊月直直看着的卻是蘇慕凡,“我是來這裡等你們的。”
“有什麼事嗎?”其實蘇慕凡也並不遲鈍,關於楊瓊月對於容疏的心思,她隱約也感覺出了一些什麼,楊瓊月每次看容疏的眼神都很不一樣,今天她特意在這裡等自己大概也跟這件事有關吧。
“我希望跟你做個交易。”楊瓊月並沒有打算揹着倉逍,因爲這件事是瞞不住他的,索性就放開了說。
“什麼交易?”蘇慕凡淡淡詢問。
“若是想要我哥哥繼續爲殷容疏醫治,你就答應我喂殷容疏吃下這裡面的藥丸。”楊瓊月從隨身的香囊中取出一個玉色的小瓷瓶。
“這是什麼?”
“能讓他忘記過去的藥。”如果不是他的那些屬下們看得太緊,自己早就讓他吃下去了,何必現在來找這個女人。
“爲什麼?”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我喜歡他,殷容疏。”在自己見他第一面的時候開始,不,應該說自己聽到他說的第一句話開始,她就像是陷入了一個魔怔,怎麼也逃不出來,當時得知他已經有了妻子之後,自己很是失落,那是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後來跟他們分開,自己也只是感嘆跟那個男人終究是緣淺,可是沒想到上天竟然會這麼快地安排自己跟他重逢,看着他眼睛裡的柔情,那般溫文爾雅的談吐,她覺得自己已經越陷越深,已經無法抽身了,因爲這件事自己還跟哥哥大吵了一架,可是她管不了這些了,她就不信,若是自己出現在這個女人之前,他不會愛上自己。
蘇慕凡冷哼一聲,“我第一次聽到這麼理直氣壯搶別人丈夫的。”
楊瓊月臉上閃過片刻的尷尬,“我不是搶,是在跟你公平競爭,只要他記不起跟你發生過的所有事情,我們兩個在他心中的印象都是空白的,這樣的競爭纔是公平。”
蘇慕凡氣極卻是反笑,“楊姑娘這強詞奪理的本事,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公平?我與容疏已然成親,你這麼做豈不是太枉顧倫理道德,竟然還說什麼公平,你要讓容疏吃下這藥,他豈不是把以前的一切都給忘記了,他的以前可不只有我,還有很多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情,難道你要讓他做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嗎?”
“你放心,只要我們分出個勝負,我自會把解藥給他,到時候他就能想起以前的一切了。”楊瓊月眼神堅定,不管怎麼樣,自己一定要讓忘了蘇慕凡的殷容疏愛上自己,“現在選擇權就在你手上,儘管你們已經知道了鴆寧的配方,但是師父跟哥哥花了這麼久的時間還是沒解決的問題,相信你們也不能很快解決,而若是沒了我哥哥的幫助,他體內的鴆寧就會很快危及他的心脈,到時候就算是神仙都沒有辦法了。若是你真的想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他死,我也沒話說。”
“你這丫頭也太卑鄙了,竟然以此相要挾,楊寧之不可能這麼糊塗,他怎麼會答應你這麼荒唐的要求?”倉逍質問道,經過這半月以來跟楊寧之的相處,他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啊。
楊瓊月微凝了目光,“如果你們不相信的話,自可以去問哥哥,這種片刻就會被拆穿的謊言,我還不屑於去說。”
蘇慕凡靜默在原地,雪花不斷地灑在她如墨的發間,對比鮮明,倉逍也是低頭沉思,看來這楊瓊月不像是說謊,雖然不知道她用什麼方法說服了楊寧之,但是這樣的情況下她是沒有必要撒謊的,而且不得不承認,她說到了點子上,儘管自己已經知道了鴆寧的配方,但是關於解藥實在是一點頭緒都沒有,真是頭疼啊,這楊瓊月什麼時候看上容疏那小子了,現在可怎麼辦纔好?難不成真的要讓容疏服下楊瓊月的藥丸,忘記凡兒這丫頭?
“我只是想要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你放心,我不會傷害殷公子,也不會傷害你。”楊瓊月以爲她只是輸給了時間而不是輸給了蘇慕凡,若是她先遇到了殷容疏,那現在站在殷容疏身邊的就是自己,所以她不甘,所以她要爭取。
良久之後,蘇慕凡終於從漫天的雪花中擡起頭,懷中的紅梅傳來清冷的香氣,花瓣上還積着些沒有來得及融化的雪花,而蘇慕凡的眼神比那冰雪還要寒冷,“如果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楊寧之已經答應了你的無理要求,那我也沒話說,爲了容疏能夠活下去,我只能答應你的條件,但是,楊瓊月,只今天這一件事,你就輸給了我,因爲我絕對不會拿容疏的性命開玩笑。”說完之後,蘇慕凡冷冷地看了一眼,便繼續往前走,她身姿清然地跟楊瓊月擦身而過,神態凌然高貴,楊瓊月身上的氣勢忽然有些弱了下來,但是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也再沒有了退縮的理由,她有多麼渴望被他用那樣眼光看着人不是蘇慕凡而是自己,她多希望能被他溫柔擁在懷裡的人不是蘇慕凡而是自己,她多希望他也能用那樣寵溺縱容的語氣跟自己說話。楊瓊月不斷地催眠自己,只要他忘了蘇慕凡就可以……只要他忘了蘇慕凡就可以。
倉逍陰沉着一張臉跟在蘇慕凡的身後,蘇慕凡的目光茫然地看着前方,腦袋裡思緒繁雜,不停地重複着剛剛楊瓊月說的話,一雙素手已經被凍得沒有了知覺,只是僵硬地抱着懷裡的梅枝,雪花落在她的手上,積了一層。
“凡兒……”倉逍快走幾步攔在蘇慕凡的面前,神情很是擔憂。
蘇慕凡這時纔回過神來,目光如炬地看着倉逍,“倉爺爺,我想好了,就按楊瓊月說的做吧。”隨即抖落了手上的雪花,眼神無波。
“凡兒,你怎麼就這樣決定啦?”
蘇慕凡的語氣無奈,“我們現在還有別的選擇嗎?在眼睜睜地看着他死和讓他忘了我之間,我當然會選擇後者啊。”
倉逍看着面前靜立雪中的女子,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心疼,“或許我們再找楊寧之談談,他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啊。”
蘇慕凡微微擡頭看向從天空飄灑而下的雪花,幽幽道:“有時候,再多的原則在親情面前是沒有用的,而且楊瓊月還是楊寧之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說完之後,蘇慕凡突然露出一抹微笑,“倉爺爺,難道你對我沒信心嗎?就算容疏把我忘了,我也能讓他重新愛上我,再說,除了我,他還敢愛上別的女人?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哦,不,腿就算了,他還不容易才能站起來重新走路,那就打斷他的手好了。”
倉逍微微一笑,卻是震撼於蘇慕凡的樂觀堅強,“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有心思開玩笑,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了。”
“那就什麼都別說了。”她對容疏有信心,就算他會暫時忘了自己,他也絕對不會愛上別的女子的。
等蘇慕凡回到院子裡的時候,殷容疏的藥浴還沒有結束,擡眼看到站在殷容疏房門口處的楊寧之,蘇慕凡的眼神冷了幾分,楊寧之面上有些尷尬和愧疚之後,看了一眼跟在後面的楊瓊月,楊寧之看着蘇慕凡道:“我們談一談吧。”
蘇慕凡語氣有些冷冷的,“妹妹剛找我談過,哥哥就來找我談了?好啊,那就一起吧。”
話音剛落,炎暝就從殷容疏的房間裡出來了,神情有些緊張,微皺着眉頭緊緊盯着楊寧之道:“主上他怎麼都叫不醒?這是怎麼回事兒?”
“是我在他的藥浴里加了一些別的藥,只是讓他暫時昏迷用的,他很快就會醒過來了。”楊寧之的臉色也是難看。
蘇慕凡語帶諷刺,“原來你們早就爲今天做好了準備,當真是用心良苦啊。”
“夫人,你這話的意思是……”炎暝不解,怎麼楊公子的話裡好像是故意讓主上昏迷的,他爲什麼藥這麼做?
蘇慕凡淡淡道:“這些等我待會兒再告訴你,你先進去把容疏從浴桶裡弄出來,先讓他躺在牀上,我一會兒就回來。”隨即把抱在懷裡的梅枝也遞給炎暝,“用這些梅花換掉昨天的,記得打開窗戶通風。”
炎暝雖然很是疑惑,但是既然王妃這樣說了,那他也不再多問,接過蘇慕凡遞過來的梅花便是轉身進了屋。
蘇慕凡冷冷看向楊寧之,“行了,你說在哪裡談吧。”
“去我房間吧。”楊寧之看了一眼站在幾步之遙的楊瓊月,語氣有些無奈,“你也一起來。”
這是蘇慕凡第一次進楊寧之的房間,但是此刻的她完全沒有心情去打量裡面的佈局、裝飾,開門見山道:“看你這態度,應該是支持你妹妹那荒唐行徑了?”
楊寧之尷尬默認,儘管他心中十分不贊成妹妹的做法,但是月兒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啊,她都把話說到那個份上,甚至是以死相逼了,自己還怎麼忍心拒絕她?“還請蘇姑娘諒解,我妹妹她只是想要一個機會,而起她已經跟我保證過了,絕對不會傷害到二位的。”
蘇慕凡淡淡地道出事實,“可是她現在已經傷害到我了,”蘇慕凡突然無力地擺擺手,“罷了,你們怎麼會顧慮到這些,但是有一點我要提醒你們,除非你們把殷容疏困在這山谷裡一輩子,否則他遲早會知道我們已經是夫妻的事實,因爲這件事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你們能讓他忘記了一切,可是你們不能讓全天下的人都忘記。”
楊寧之跟楊瓊月聞言一愣,“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全天下人都知道?
“容疏他是臨夏國的容王,而我是他的正妃,容王妃。”蘇慕凡道出他們的真實身份。
其實,楊瓊月是有一點被殷容疏的真實身份嚇到了,她一直以爲他只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公子,沒想到他竟然是臨夏國的容王,不過也難怪自己不知道了,自己連齊藍國的幾個皇子的名字都不知道了,更別說是臨夏國的王爺了,不過不管他是什麼身份,自己斷沒有放手的道理。
“以兩個月爲限,若是到時他還沒有愛上我,就算是我輸了,到那時我就會把解藥給你們,當然哥哥也會繼續爲他醫治,但是在這兩個月期間,你們中的任何人都不得透露給他你們兩個之間的關係,你跟他只是陌生人明白嗎?若是我發現在這期間有人告訴了他,你跟他之間的關係,那永遠都不會有解藥了。”楊瓊月靜靜地看着蘇慕凡的眼睛。
蘇慕凡微微一笑,“顯然,我現在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但是楊瓊月,我相信容疏。”就算記憶沒有了,相處過的感覺也會消失嗎?她相信不會的。
一向淡然處之的楊寧之滿含歉意地看向蘇慕凡,“抱歉。”他知道這種行爲對面前的女子來說很不公平,但是爲了自己唯一的妹妹的幸福與未來,自己也把羞愧之心都拋卻了。
蘇慕凡卻沒有應聲,兀自站起了身,往房間外走去,楊寧之跟楊瓊月也是緊隨其後走出房間。爲了散去房間裡難聞的藥味,殷容疏房間裡所有的門窗都被炎暝給打開了,此時的炎暝正在殷容疏的牀邊守着,蘇慕凡看着躺在牀上昏迷中的殷容疏,心中暗道,容疏啊,你還真是招蜂引蝶呢,這回算是招惹了一個難纏的。
楊瓊月看着躺在牀上的英俊男子,心中頓時心跳如鼓,手裡緊緊捏着瓷瓶,只要喂他服下這個,他就能愛上自己了,這樣想着便是一步步走到殷容疏的牀前,卻是被盡忠職守的炎暝攔住,“楊姑娘這是幹什麼?”
蘇慕凡開口道:“楊姑娘還是等一下吧,我想這件事有必要讓炎暝跟所有容疏的屬下知道,不然到時候大家說漏了嘴,你可別藉口耍賴。炎暝你去把他們都叫過來吧,我有件事要跟你們說。”
此時,這山谷裡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個房間裡,蘇慕凡心平氣和地把這件事說給了殷容疏的那些屬下聽,這些暗衛們看楊瓊月的眼神都是惡狠狠的,竟然提出這樣的要求,也太寡廉鮮恥了吧,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早已認定了蘇慕凡是他們唯一的夫人,現在這女人真是讓人氣恨,但是爲了主上能夠好起來,就只能暫時委屈一下夫人了。
楊瓊月被這些暗衛們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卻是裝作鎮定,“就算你們再怎麼討厭我也好,但是若是你們違反了約定,你們的主子就永遠都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了,你們要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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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誤會,這並不是虐的開始,而是真正秀恩愛的開始。據作者君的事後採訪,我們的女主似乎甚爲不滿,“他是真的失憶了嗎?是楊瓊月的藥過期了?還是他在故意耍着我玩兒啊?”
另,今天晚上8點還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