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七幾人趕到開羅,馬不停蹄就根據喬安格提供的地圖找到了地城的據點。
只是地城裡空蕩蕩的,沿着那四通八達的地下通道走了很久都沒有看到任何人。
“太詭異了。”地七望着通道里沒有盡頭的灰暗忍不住吐槽。“我們現在已經走到哪裡了?”天三問。天十對了對地圖回答:“再往前就是阿勒雲廣場了。”
可等到了阿勒雲廣場依然是空空蕩蕩不見人影,但地面還是能看到有已經幹掉了的血跡,而這些陳舊血跡和四周仍然懸掛的喜慶飾品相互映照,更顯陰森。
“這……”天十看着眼前,又對着地圖沉默了數秒,“我們,再去這兒看看吧。”她指了指地圖上的哈德堂。
三人只好又按着地圖指引去往哈德堂,可到了哈德堂除了滿屋子的金雕玉砌,同樣是空蕩蕩的。
“怎麼回事,地城一個人都沒有了?被我老大盡數剿滅?”地七不禁困惑問。天十微微皺眉:“這太不尋常了,小心一些,以防有詐。”
三人摁捺着心中隱隱的不安,又繼續根據地圖往周邊房間找去……
“你們是什麼人?怎會在這裡。”不知過了多久,總算有人發現他們。是一個戴着頭巾的女子,她明顯被嚇到,準備要大聲呼叫。
地七不答,向身旁的天三使了個眼色就即刻對那人發起攻擊。天三馬上配合地七,兩人將女子捂着口鼻拖到偏僻處。
“你們城主呢!”地七從後方舉着匕首抵住女子的脖頸問道。
女子驚恐不已,她不過是夫人身邊不起眼的普通侍女:“城主,城主消失了。”
“消失了?”地七不解。
“是的,我們也找不到城主,這裡,這裡現在是恆秋夫人主管着。”女子回答,眼神求饒。
恆秋?地七和天十天三都努力在想誰是恆秋,他們有查探過地城裡的人物關係。好一瞬,天十記起:“是那個南宏的夫人!”
地七點頭,但還是不明白城主怎麼會消失,又怎麼會是那個恆秋在管事,低着那女子的匕首更進一步:“你們人都躲哪裡去了,是不是還有埋伏?”
女子嚇得不行,忍不住哭腔,“好些人被關着,好些生病了,好些人被殺了。”女子已經控制不了哭了出來,而且哭着哭着還喊叫道,“這裡有鬼!有鬼!是詛咒,詛咒!”天三看她大叫怕她引來守衛,推了一把地七,地七的匕首直接就割破了那女子的喉。
地七看着倒下的女子,無奈嘆了口氣:“這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怎麼不是老大在管着這地方呢……”
“我們現在怎麼辦?先撤?等我們慕安支援的人趕到?”天三提議着。他覺得無論現在是誰控制着地城,僅憑他們三人都是危險的。
天十看出他的顧慮:“先把這女的屍體處理了吧,雖然到處沒人,也可能只是暫時沒人。我們現在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到空少,還不是地城……”天十又看了會地圖,“再往監獄方向找吧,剛剛那女的說有人被關着,應該是關在監獄了,我們再去那裡找找看。”
天三和地七點頭同意。
他們記得監獄的方向,當年他們爲了營救蘇白是研究過的,只是沒有用上。將女子的屍體拖到偏僻處後,三人很快就找到了監獄在的位置。
果然!監獄和地城其它地方不一樣,看管森嚴,幾乎每隔十米就站有一個守衛!
“原來人都在這裡……”地七看到無處不在的守衛不禁感嘆。
“裡面究竟關了誰?需要這樣看守?”天三也發出疑問。
“不能貿然闖入了,先躲起來,見機行事吧。”天十建議道。
三人分別躲在不同方向的角落,等待機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個人從監獄門口走了出來,往天三方向去了。天三馬上就出手鉗制住了他。
“唔……唔……”被捉的人掙扎着,但被捂着嘴,發不出聲音,無法求救。而且保險起見,爲了避免那些守衛驚覺,天三直接就把人扛跑了,帶去離監獄足夠遠的地方纔又放下。
地七和天十很快跟上。
“你們是哪裡的勢力,收到消息來探虛實?”被放下的人率先大聲問道。這被抓住的不是別人,剛好是地城醫務部的宋奎恩,他滿臉氣憤地瞪着面前的天三,表情又懼又勇。
當年天三他們來救蘇白,被捉住的好像也是他,可謂是冤家路窄,不過幾人都沒想起來。
“是你們的死對頭。”天三不屑地回答道。
死對頭?宋奎恩只是地城的醫生,很少參與到局勢時事中,並不清楚地城的死對頭誰,但他想到了什麼,“城主和南宏先生是不是你們捉走了!”
“不是。”天三皺眉,“哪那麼多廢話,我問你,監獄裡關了什麼人?”他狠狠捏住宋奎恩的脖子,逼問。
宋奎恩痛得顫抖,“放,放開我……”他感覺自己真的要窒息了。
“說不說!”天三沒理他,反而加大了力度。
宋奎恩臉都發紫了。地七拍拍天三的肩膀,“他跑不了的,先鬆開他。”地七和天十以及天三已經站成一個三角形把宋奎恩圍在了裡面。
天三放開了他,“咳!咳!咳!”宋奎恩止不住咳了幾下。
“這地下之城可鬧鬼,並且有瘟疫在蔓延,你們這樣貿然闖入,很快就會被那些冤魂盯上,很快就會染病的!”宋奎恩語氣倔強又故意略帶陰森恐嚇道!
鬧鬼?瘟疫?天三不由側頭看了看天十,天十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剛剛他們捉住的那個女的好像也在喊什麼有鬼,詛咒之類的。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天三猛敲了一下宋奎恩的腦袋。
“嘶!”宋奎恩吃痛,接着喊:“地城的人已經遭殃了,要麼離奇失蹤,要麼一病不起,開齋之日弒殺長輩,手足相殘!這可是逆天而行!長夫人肯定生氣!韓伊族的神明肯定生氣!他們在懲罰所有人!你們,你們一定也會被罰的!”
地七和天三聽得雲裡霧裡,什麼生氣?什麼懲罰?
天十向來冷靜,她猜測那些一病不起的人應該是和簡空所用的毒有關,“目前病了的有多少人?具體什麼症狀,你爲何會沒事?”她問宋奎恩。
宋奎恩愣了愣,想到監獄裡人擠人的病患,不想回答,直到又被天三猛敲一下頭才擰巴着說:“上千人了,他們一開始會胸悶,然後慢慢地呼吸不暢,進行性加重,無法緩解……肺部一點點開始纖維化。那些人都是去參加了慶典的人,我當天沒去,因此神明未責難我吧……”
天十幾乎已經印證猜測,這情況和喬安格之前給他們介紹的簡空所制之毒導致的症狀無異,“那你們的城主爲何不見?”她接着問。
宋奎恩搖頭,怕被天三打,一直搖頭,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短短几天地城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內亂之後,少主成了城主,南宏的舊部都被關押了起來,可沒兩天,南宏就被劫走了,那人來去如風,打死打傷很多人,有人說是城主,說是城主明面上不好直接殺了南宏,於是暗裡下手。但沒多久,到處到處又傳來,連城主也消失了。也有人說那人是元影,是狼之星,只有他有着形如鬼魅的身手,而元影之前是長夫人的近衛,更加印證了鬧鬼的說法,說因爲他英勇善戰,被長夫人選中附身了,才把罪魁禍首都抓走了!
……
陰暗的空間裡,亮着好幾個有些昏暗的手電筒。而手電筒照映着的人穿了件一次性的手術衣,臉上戴着醫用口罩,一雙眼睛裡是毫無溫度的冷靜,正全神貫注地打量着燈下昏睡過去的人。只是,如若仔細就會發現她的呼吸是淺促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顫抖,像是死死地剋制着什麼。
“條件有限,也好久沒有開展骨科手術了,不過,你總是要死的,讓你暫時醒過來應是問題不大。”她喃喃道,然後開始解開昏睡之人的衣服,動作嫺熟卻又好像有些急躁,消毒鋪巾,準備器械……這曾經做過無數次的事情,今天好像總有缺陷,別急別急,等會就好了,等皮膚劃開就好了,躁動的血液會寧靜的。她不由閉目安慰着自己。
“簡安,放過他吧,他反正是活不了的,你什麼都不用做。”靜謐的空間裡突然響起另一道略有虛弱的聲音,這才發現,原來角落裡還坐着另一個人。
他喚她簡安,沒錯,開口的正是南曦,也就是曾經的成瑾逸,而手電照射下的是簡空。
她已經卸去那元影的面具,恢復了本來面貌,但不知是面具戴得太久的緣故,還是因爲此時那手電光線的照射,她的臉色一片煞白。
“你該好好慶幸躺着的是南宏不是你。”簡空回答,依然閉目站立調整着自己,並未望向他。
“可又是,何必,不過是在浪費你的精力。”南曦是被捆綁在一張椅子上的,因爲吸入枯枿,已有胸悶的感覺,聲音不是那麼有力。
簡空身形頓了頓,想了一會,認真思考,可是想不通,何必?她睜開眼疑惑地繞到他面前,緩慢問道:“那你當年與許慕沉和蘇白手足相稱,救了我,並教導我許多本領,後又背叛許慕沉,虐待槍殺蘇白,對我開槍,這一切又是何必?”
南曦噎住,垂眸回答:“我和許慕沉之間是世仇,無法避免,你和蘇白完全可以不予理會。”。
簡空依然直直看着他,眼神從疑惑逐漸變得銳利,指尖處原先微不可查的顫抖也變得更加明顯,血液裡的躁動更難壓抑了,不予理會……不予理會,南曦,你可曾當我是人,當蘇白是人,這一切如何能不理會!
蘇白……師父,還有,還有,還有胥夜……如何不理會!
簡空連續吸氣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手已握成了拳用力,聲音幽冷:“你知道我最後悔是什麼嗎,是我明明以復仇爲目的,卻一度猶猶豫豫想着要減少傷亡,你們所有人,地城所有人,都該死!”她厲聲道,說完已經回到那簡陋的手術檯上。
南宏是被她所傷,全身多處骨折,在機場得知胥夜的事情她直接失去理智,等她終於恢復一絲絲意識,到處已經一片狼藉,她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回到地城,也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殺了多少人,過程有多殘忍。
她抓走了南宏和南曦,彼時地城裡大戰剛過,還未整頓好,而且許多人都開始有了胸悶的症狀,她想要帶走誰易如反掌。她要親手殺了南宏和南曦,按照她的執念,蘇白,師父,胥夜,三人三條命,南宏就得死三回!南曦也一樣!所以當發現南宏被她傷到全身多處骨折昏迷不醒,她馬上進行了急救,甚至爲了完成骨折復位術,潛去醫務部搬走了一堆器材。
南曦坐在邊角的椅子上,身上也同樣傷痕累累,少數來源於阿勒雲廣場上的內戰,大多數是在簡空抓他的時候,兩人交手所導致。他阻止不了什麼,簡空讓他坐在這是爲了讓他親眼看着南宏怎麼死,讓他恐懼,只是他其實沒有太執着什麼,看着簡空一步一步的開展手術,那專注的面容……和他記憶中的似乎差別不大,精緻得無可挑剔,可是,好像鍍了一層無論誰也融不開的冰霜。
“你執意爲鷹島復仇,和我當初處心積慮謀劃離開鷹島有什麼不同嗎?”南曦突然問。
“我要傷的人,不曾與我有任何糾葛,縱使有也早已兩清。”簡空回答他,手裡的手術刀已經劃開了南宏的皮膚,暴露出斷裂的骨骼。
南曦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她不會再念一分從前情誼了,心中倒沒有什麼氣急敗壞的感覺,只是有一些無奈,無奈之下又好像有一點點慶幸,想到什麼,他又問:“你是怎麼做到的,三年時間拳腳之上突飛猛進?”她以元影身份潛伏在地城的這幾個月,他是有懷疑過的,只是覺得不可能又自己否認了。
簡空擡眸朝他看了一眼,脣角勾起,並沒有回答,修補了損壞的血管,該進行固定了,她在器械裡找着固定骨折用的螺釘。器械在翻找中碰撞,發出清脆的叮噹聲,也許是骨折復位要用的器械太多,她很久沒有開展這樣的手術,又沒有助手,竟難得有些手忙腳亂,“趴嗒”的一聲響,一把止血鉗在碰撞中掉出了無菌臺落在地上。
看着那鉗子掉落,簡空太陽穴也跟着扯疼,驚愕之中,那落地的血管鉗體積竟然無限變大,大成一架飛機的模樣,在她面前墜毀了……胥夜的飛機,墜毀了……那一直竭力隱忍的野獸暴動之慾終於不受控制,衝破了最後的防線,面容逐漸痛苦。
南曦看到她之前脣角微微勾起的笑,再接着變成無法忍耐的痛,“你,怎麼了。”
簡空聽不到,腦袋裡已經天旋地轉。
“簡安?”南曦看出了她的異常,喊她。
簡空死死忍着衝動,想要努力再剋制一下,壓抑狂暴的慾望。簡空,簡空,好不容易到這裡,那些該死的都會死的,不要輸給自己了,最後輸給自己可就太唏噓了……而且你要是扛不過去,南宏可就要這樣死手術檯上了,最後的意識自我安撫着。
“簡安?!”南曦繼續喊她,用力試圖掙脫捆着他的繩子。
簡空的手緊緊捏着那器械臺,捏得指節發白青筋凸起,忍不了,痛,好痛,啊!她喊出聲。
南曦掙不開那繩子,吸入了枯枿加上身上有傷,他很難用盡全力,只能不停地喊簡安。可簡空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她哭喊,抱頭,用力捶打自己,然後突然就拿起一枚手術刀片,在手臂上劃了一道。鮮血很快滲出那一次性的手術衣,染紅大片。
南曦震驚,着急狼狽之下,他連人帶凳倒在地上,“簡安!你在幹什麼!”
手臂上的痛好像轉移了一些頭部的疼痛,簡空迷離地側頭看了眼捯在地上的南曦,眼神茫然而悽然,可沒緩幾秒鐘,那噬骨的疼痛又再次襲來。
啊!她絕望地喊。算了吧,死就死吧,慢慢把他們折磨死和瞬間就殺死他們,結局都是一樣的,無所謂了。胥夜,胥夜,你都不在了……我也不用想着回哪去了,清醒不清醒真的無所謂了……可是,這般周折,就是爲了還能回去,你怎麼能不在……幾近失控的人,最後的瞬間真實地感覺到自己整顆心一點點地在瓦解碎裂,然後再也撐不起氣力維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