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沐鄞沒有這樣做,歸根結底還是因爲他心中的驕傲在作怪罷了。
沈卿染看着少年堅毅的臉,想來,坦坦蕩蕩就是沐鄞的勇氣吧,爲了自己的長姐可以動用一些不得已的手段,甚至不惜以身犯險。
這會子也可以爲了自己的尊嚴,放棄唾手可得的“金匕首”。
“卿染。”
沈卿染正在出神,忽然聽見了身邊的沐鄞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沈卿染下意識的答應了一句,“嗯?怎麼了?我在,你說。”
沐鄞笑的一臉春風得意,揚了揚手裡的弓箭,笑着道沈卿染說道:“你信不信我可以贏下月王爺?”
沈卿染一愣,不明白沐鄞爲什麼會突然說這樣奇奇怪怪的話。
可是沐鄞也沒有多做解釋,拿着自己的弓箭大踏步的離開了。
沈卿染不明所以的朝着司長月看了一眼,見他依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手裡把玩着一把精緻的短弓。
沈卿染迅速的反應了過來,絕對是在自己剛纔走神的時候錯過了什麼!
顧梨正在緊張的注視着場內的動靜,從沐鄞迎戰那一刻,她心裡那根弦就已經崩緊了。
突然,顧梨覺得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衣服,低下頭一看竟然是沈卿染。
“什麼事?”顧梨沒好氣的說道。
沐鄞又不在這裡,她也沒有必要裝出來一副賢良淑德好說話又軟弱的白蓮花兒模樣。
沈卿染聽見顧梨這樣的聲音以後,莫名的覺得有一些順耳。
比起來那嬌柔做作下一秒都能捏出來工業糖精的聲音,沈卿染幾乎都要把顧梨這一聲當成天籟來聽了。
“他們兩個這是約定了什麼比賽?”沈卿染把不恥下問的態度進行到底,哪怕是顧梨的眼神看起來就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一樣,沈卿染依舊是厚着臉皮看着她。
“你剛纔沒在這裡嗎?皇上已經宣佈他們兩個比射箭了,一人二十支箭,誰射的好誰就贏。”顧梨飛快的說道,眼神沒有一刻從自己的沐鄞哥哥身上離開過。
沈卿染聽了這樣的話就有一些奇怪。
“他們兩個就算是箭術上有差距,可是這種距離的靶子怎麼可能會出現問題?”沈卿染覺得這個規則簡直就是可愛至極,完全沒有思考過沐鄞和司長月的真實水平。
天德皇帝看起來一臉的精明相,爲什麼會做這麼傻,這麼蠢的決定?
沈卿染百思不得其解,於是繼續在顧梨身上尋求答案。
或許是因爲這個女人實在是太閒了的緣故,沈卿染竟然在她的身上獲得了許許多多有趣的事情。
“當然不是這樣普普通通的射箭,這箭要在馬背上,兩個人都要蒙着眼睛,等到鼓聲響起來的時候同時要注意隨時可能會突然伸出來的靶子。”
沈卿染在聽見了這樣一番話以後覺得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因爲她終於意識到了顧梨說的射箭是什麼射箭了。
“矇眼?隨意射箭?”
沈卿染一點也不覺得這樣的遊戲好玩,反而覺得想的出來這個遊戲的人一定是腦子有問題!
“是的。”顧梨點了點頭,看見咋咋唬唬的沈卿染,第一次沒有覺得她反應過於激烈。
圍獵場上的矇眼射箭是殘酷的。
因爲靶子並不是簡簡單單的靶子,而是人肉靶子。
弄出聲音吸引到了比賽之人的注意力的,就是那些人肉靶子要做的事情。
這些人需要把靶子固定在心口處的位置,也就是說,比賽之人要準確無誤的射中這些人肉靶子的心口位置才能算是命中一箭。
而這些人肉靶子高低胖瘦各不相同,而且,爲了避免這些人肉靶子發出什麼刺耳聲音多數在上場之間都要被牢牢的封住嘴巴。
幸運的,比賽之人箭術高超,準確無誤的射中這些人肉靶子的心口處。
那足足有半米厚度的靶子可以讓他們這些人肉靶子用來有效的隔開箭矢,成功活下來。
運氣稍微差一點,但是沒有差到一定程度的情況下,比賽之人的箭術稍微差上那麼一點,沒能命中這些人肉靶子的心口處,或是射穿了四肢,或是射到了不致命的地方,這種情況下雖然要受一些皮肉之苦,但是好在能保住一條命。
至於特別不幸運特別倒黴的人就沒有辦法了,很有可能被射穿了腦袋,或者射穿了脖子,總而言之,死的不會多好看。
這些辦法聽起來十分的殘忍血腥,在沈卿染看來簡直就是慘無人道。
沈卿染環顧了一眼四周,見多數人臉上都是滿溢的興奮之色,極少數極少數會有人有那麼一兩分不忍。
就連司長月和沐鄞都是一臉從容淡定,並沒有任何的抗拒。
現在比賽還沒有正式的開始,所以沐鄞和司長月還沒有蒙上眼睛。
這兩個人距離沈卿染都不算遠,沈卿染看的極爲清楚。
司長月的眸子裡是漠然。
那種漠然沈卿染看着並不陌生。
那是對生命的一種漠然,那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漠然。
司長月清楚矇眼射箭的規則,但是他並沒有拒絕,這就說明他默認了這些人肉靶子的性命無足輕重。
別說誰錯手殺掉一個兩個的,就是都死在場上,他也是覺得無所謂的。
這些成爲人肉靶子的人多數都是犯下了很嚴重過錯的人,或者家裡的人犯下了十惡不赦罪過的人,要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沒有尊嚴像是一個最沒有價值最低廉的物品一樣推到了場上。
沈卿染看到了司長月的“不在乎”,但是她也不會真的矯情到認爲司長月應該如何如何的在乎,如何如何的拒絕天德皇帝的比賽,甚至會爲了這些“無辜”的人肉靶子發聲。
她只是看到了,知曉了以後,依舊會覺得心裡有一些難過和無法接受罷了。
“沐鄞哥哥和月王爺都是厲害的人物,這些人肉靶子的運氣已經算是很好了,說不定還有藉着這次機會可以逃出生天的人。”顧梨看着場上遙遙相對的司長月和沐鄞,若有所思的說道。
這句話成功的吸引了沈卿染的注意力,的確如此,顧梨說的對,很有可能會有人藉着這次機會逃出生天。
因爲這個矇眼射箭的遊戲,雖然讓人畏懼害怕,可是同時也有一個好處。
只要成功的活過三局,不管你是缺胳膊斷腿,不管你曾經犯下過什麼錯誤,只要不是謀反通敵都可以無罪釋放,從今以後就是自由身。
這種好處有多少人可以拒絕?
在這裡苦苦掙扎的人哪一個不想從今以後成爲一個正常人?所以這個矇眼射箭的遊戲,縱然如此血腥,可是其中依舊有無數人是自願上場的。
仔細想想也是,活在這裡苟且偷生對於一些人來說也是生不如死,不如爲自己的以後搏一搏。若是可以離開這個水深火熱的地方,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了。
沈卿染本來已經不打算再去看這個遊戲了,可是被顧梨這樣提醒以後,忽然又有了幾分興趣。
顧梨說的沒有錯,司長月和沐鄞這種高手,阿莫,一定程度上來講並不是這些人的催命符,說不定是這些人的幸運之神也不一定。
比賽正式開始之前,雙方的人肉靶子正式進場,一組二十人,等到兩個人的二十支箭都用光了以後,比賽正式結束。
沈卿染的眸子從進場的那些人身上滑了過去,心裡有一些悲哀,卻也知道這根本就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剛想要默默的爲這些可憐的人祈禱一句,卻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個有一些眼熟的臉。
此刻她就現在沐鄞不遠處,目光無神,神色呆滯,就像是傻了一樣,和沈卿染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相差甚多。
沈卿染緊緊的盯着人羣中的那個身影,反反覆覆的確認着,想要知道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在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確認了多少遍以後,沈卿染終於確定了自己沒有認錯人了。
她就是那次自己在酒樓裡救下的姑娘!也是撞上沐鄞那一次!
水招搖!
沈卿染終於想起了這個名字!
那姑娘漂亮的臉和靈動的眼還有百靈鳥一樣的嗓子讓她成功的浮現出了一個完整的人來。
是她!絕對是她!水招搖!
可是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不是一個唱小曲爲生的普通姑娘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顯然,只有沈卿染認出了她,沐鄞並沒有,甚至目光在水招搖身上飄過去的時候一點停留都沒有。
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沈卿染因爲看到了水招搖以後心裡更是忐忑,時不時的看一眼司長月,心裡祈禱着這位月王爺下手有一點準頭,千萬千萬不要殺了水招搖。
雖然說自己與她只是萍水相逢,但是畢竟也算是相識一場,看着曾經認識且說過話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滋味絕對不會多好受。
“沈二小姐,本王想要借一借你腕上的紅綢用一用,以此來矇眼比賽,不知道沈二小姐願意不願意?”司長月手裡握着一條長長的黑色的綢帶,在這麼多人面前,朝着沈卿染招了招手,笑着說道。
司長月的聲音本來就很好聽,只是平日裡他行事風格太過陰晴不定,心情好的時候千金萬金星星月亮都不是問題,可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或許就是因爲你看了他一眼你就要倒黴了,所以私下裡有一些膽大包天的人就會說司長月是“蛇蠍美人”。
長得極美,手段極黑,權傾朝野,喜好不定。
這樣的司長月大家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誰敢和他有什麼過多的接觸,別說是聲音好聽了,就是天籟之音,繞樑不絕,在生與死麪前誰還有那個心思去欣賞了?
但是今天不同,司長月的心情很好,沒有針對任何人,最重要的就是,他臉上的笑容不再是平日裡或是冰冷的,或是嘲諷的,或是陰陽怪氣的那一種笑了,是發自真心的,是可以讓人可以感受到的那種快樂。
一時間場內驀然的沉默了下來,隨即,在沈卿染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爆發出了鋪天蓋地的尖叫聲。
“沈二小姐!答應月王爺吧!”
“紅綢!紅綢!紅綢!”
“月王爺!月王爺!”
整個場地青年才俊極多,加上這裡的民風開放,誰的心裡還沒有一點少年熱血呢?看見令人激動的事情都會忍不住想要發聲的附和起鬨,這一刻所有的人都忘記了平日裡的司長月是什麼模樣,就像是同輩好友之間的打趣玩鬧一般,說說笑笑了起來。
司長月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的滿意,笑的更加的燦爛張揚了。
“沈二小姐,大家都等着呢,行或者是不行,你倒是給本王一句話,本王和沐小世子可是都等着呢!”司長月見沈卿染無動於衷,假裝沒聽到的樣子就想笑,揚了揚臉,聲音更大了。
沈卿染狠狠的翻了一個白眼,聽着場內一聲比一聲高的“沈二小姐”,她只想知道司長月這個王八蛋什麼時候能死個乾脆利落。
沐鄞自然也聽到了司長月這恬不知恥的要求,不過他並沒有因此不開心,反而覺得有一些開心。
他看見了沈卿染的抗拒和拒絕,也看見了沈卿染滿臉的不情願。
司長月怎麼做他管不着,也沒法管,但是同樣的,他怎麼做司長月也是管不到的!
想到了這裡,沐鄞突然也扯開了嗓子,目光直直的看着沈卿染,大聲道:“卿染!我也瞧着你腕上的紅綢不錯,若是你肯相贈,這都城之內誰家的牛肉麪都隨着你吃,你看如何!”
沈卿染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沐鄞會在這個時候也摻和上一腳。
不過坦白說,沐鄞的話比起來司長月的話讓沈卿染更開心一些。
衆人聽見沐鄞也討要沈卿染的紅綢,且說出來的話比起來司長月更加的曖昧不清,什麼牛肉麪,什麼相贈,最重要的就是那一句卿染,若是不熟的話,哪裡會這樣直呼女子閨名?
看來沐鄞和沈卿染的關係私底下應該有是頗爲親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