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陰。
漫天的陰雲彷彿都快壓到了地上。
此刻雖然是午時,但天象卻一點沒有轉晴的跡象。
昨夜一場大雨,讓崎嶇不堪的官道變得坑坑窪窪難走起來,但揚州府通往京都的送葬隊伍卻走得一點也不慢。
五六十個批麻戴孝的村民趕着三輛馬車,最前面一個道士在不斷的朝天扔白紙錢,口中唸唸有詞,路上行人一瞧這情形,一個個趕緊扭頭走開,惟恐避之不及。
因爲,三輛馬車上裝着三副大號的黑色棺材,行人自然不會觸這種死人的黴頭。
不過,誰也想不到最前面和最後面的馬車上的棺材裝着的全是兵器。
什麼兵器?
這五六十個捕快的刀劍、麻繩、火把、鐵胡桃。
而最中間的一副棺材裡裝着的卻是三個活人——白雲飛、陸新月、莫小蝶。
當然,走在最隊伍前面吆喝着的道士就是飛大夫。
他昨晚用龍葵仙草放倒了白雲飛三人後就把他們三人裝進棺材,然後裝扮成送葬隊伍一路有模有樣的“趕屍”上路。
白雲飛躺在棺材裡苦笑道:“他這招倒是高招,從錦官城出來不知道躲開了多少來搶劍的人!”
棺材裡黑糊糊的一片,白雲飛三人並肩躺在一起,莫小蝶躺在最中間,滿頭的長髮都拂在白雲飛臉上。
白雲飛也不客氣,張口就咬住莫小蝶的頭髮,莫小蝶的眼淚差點都疼出來了,她不斷的叫嚷着:“哎喲,輕點,輕點輕點,疼死我啦!”
白雲飛道:“我這是刺激你的腦部神經,這龍葵仙草主要是麻痹了人的神經,內功解毒的作用不大,你現在覺得疼是好事,慢慢就好了!”
莫小蝶又疼又叫,一雙小腳在棺材裡亂踢亂蹬。
飛大夫的聲音隔着棺材板傳了進來:“安靜點!”
莫小蝶忍不住道:“江大人,我回京都了一定要向侍郎大人告發你,你居然對我和新月姐姐也下毒,你……你……”
這一激動,龍葵仙草的藥效又開始發力,她一口氣差點沒上得來,險些又暈了過去。
飛大夫道:“安靜一點,我把四當家放倒了自然有我的原因,小蝶,你若是再大叫大鬧的,我再放些小草進來讓你聞聞!”
這句話比什麼都還管用,莫小蝶立即啞巴了,氣呼呼的蹬了棺材板一腳,再也不動了。
陸新月靜靜的躺在棺材中,忽然也明白飛大夫的用意了。
他們四個名捕中,就只有飛大夫心思最細密,考慮最周全,他們這麼多人一起上路難免引起黑道中人的猜忌和懷疑,而飛大夫把她和白雲飛放進一個棺材裡,就是以防中途有變。
不過飛大夫之所以要連她也一起放倒,陸新月隱隱覺得,諸葛先生還是有些不放心自己,他無非也是怕自己因爲個人感情因素而導致功虧一簣,但她也總覺得白雲飛根本就不是幕後主使,而且更重要的是開始到現在,真正的暗夜流光劍還是沒有下落!
白雲飛忽然小聲道:“陸捕頭,現在感覺怎樣?”
陸新月嘆了口氣,道:“還好聽了你的話沒有運功解毒,否則越運功越糟糕!”
白雲飛笑道:“中了這龍葵仙草的毒,如果沒有百年以上的強大內功,一運功就會昏迷過去,所以只有等自身慢慢恢復了!”
陸新月道:“你好象什麼都知道!”
白雲飛苦笑道:“我在廟裡本來覺得那火堆燒着什麼東西了,只不過等我發覺是龍葵仙草的時候已經晚了,那時候我只顧着和飛大夫說話,還以爲是莫姑娘身上的香味傳來,不過話說回來,莫姑娘身上的香味和龍葵仙草燃燒的味道竟然一模一樣!”
“你是狗鼻子嗎?”莫小蝶氣鼓鼓道:“現在好了,全都中毒了,你還笑得這麼開心!”
白雲飛忍不住笑道:“我不笑,那難道我還哭嗎?”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莫小蝶叫嚷着,忍不住用自己腦袋向白雲飛撞去。
“砰”的一聲,她的腦袋沒撞着白雲飛,反而重重的撞在了棺材壁上。
“哇”的一聲,莫小蝶一下子哭開了。
“別哭別哭!”陸新月現在也是全身軟綿綿的沒力氣,吃力的伸出手抱住莫小蝶,“讓新月姐姐看看!”
莫小蝶哭泣着道:“好大一個包,我都摸到了!”
白雲飛實在是忍不住想大笑,但全身就是沒力氣,道:“原來莫姑娘練過鐵頭功,難怪發出那麼大的聲音,我還以爲剛纔有人在放鞭炮!”
莫小蝶哭得更厲害了,陸新月向白雲飛冷冷道:“你少惹她行不行?”
白雲飛笑道:“我沒惹她啊,是她自己要練鐵頭功嘛!”
莫小蝶道:“白雲飛啊白雲飛,你別讓本姑娘恢復過來,我要是恢復過來可有得你受的!”說完她又開始哭了。
飛大夫聽得棺材裡一陣哭聲,忍不住搖頭道:“唉,都已經是六扇門的人了,怎麼還老這麼調皮搗蛋呢?”
一行人飛快的走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白雲飛漸漸的感覺到全身開始輕鬆起來,暗暗運集了一下腿上的力量,感覺有力了很多,他粗略算了下,頂多再過兩個時辰,這龍葵仙草的毒性就完全揮發了,那個時候他就該想辦法怎麼從飛大夫手上跑掉,只不過他就算有本事從飛大夫手上溜掉,但是陸新月呢?
他們現在就在一個棺材裡,她會不會阻止自己?
剛想到這裡,馬車咔的一聲停住了。
白雲飛三人都在黑暗中擡起了頭:出了什麼事了?該不會這麼快就到京都了吧?
棺材外,一名捕快快步走到了飛大夫的身邊,拱手道:“大人!”
飛大夫低頭沉聲道:“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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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快道:“大人,前面也來了一隊送葬的馬車,恐防有詐!”
飛大夫擡頭望去,只見官道遠處果真來了一隊馬車,這一列送葬隊伍少說有百來號人,同樣是每個人批麻戴孝,手灑紙錢;同樣是人多勢衆,聲勢壯大,同樣是黑色的大號棺材;唯一有些不同的是自己這邊是三副棺材,對方卻是整整十二副棺材。
飛大夫沉聲道:“不要出聲,慢慢過去!”
“是!”捕快迅速退下了。
官道上,兩隊馬車正面相遇了,飛大夫一面灑着紙錢,一面念着送葬經語。
東勝國的送葬隊伍有個規矩,如果在道上遇着迎親隊伍,送葬隊伍要避開;而遇上送葬的隊伍,雙方則不必忌諱,順路而過就是了。
兩隊馬車越靠越近,雙方好象都沒避開的意思,一切都顯得很正常。
只是道上坑坑窪窪,到處都是泥濘,兩隊馬車緩緩的交錯而過,走到一半,對方有三輛馬車因爲道路實在難以行走,那馬兒腳下忽然打滑,車身一歪,六副棺材忽然撞在了一起,隊伍一下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飛大夫走了上去。
人羣裡一個村民模樣的趕車匠走了出來,躬身道:“天公不美,路太滑了,這位大爺,抱歉抱歉!”
飛大夫面無表情,道:“算了,你們先過去吧!”
趕車匠連聲道謝,立即招呼着衆人把棺材擡上馬車,又才繼續趕路。
待一行人走得遠了,飛大夫這才招呼着衆人上路。
天陰得出奇,前面的道路越來越泥濘,越來越難走。
飛大夫看着地上剛纔那隊馬車經過的痕跡,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
他揮了揮手,剛纔那個捕快立即走了上來,拱手道:“大人!”
飛大夫道:“這裡是不是黑風山一帶?”
捕快道:“回稟大人,黑風山已經過了二十多里路了,再往前一百里就是白沙郡!”
飛大夫道:“停下來,看看這些路上的馬車痕跡!”
“是!”捕快揮了揮手,五六十個人全部停下了腳步。
幾個捕快立即走上前蹲在地上,仔細的檢查着剛纔那隊馬車車輪壓出來的痕跡。
許久,捕快起身道:“大人,確實是十二輛馬車,看情形他們應該是從白沙郡出來的送葬隊伍,只不過有點奇怪!“
飛大夫的臉色沉了下來:“什麼地方不對?”
捕快道:“這些馬車如果加上棺材再加上死人的重量,不應該超過三百斤,據小人的經驗看來,這些痕跡可以看出,剛纔過去的那十二輛馬車裡,至少有三輛都超過了五百斤,否則不會有這麼明顯的痕跡!”
飛大夫吐了口氣,他現在總算知道剛纔的送葬隊伍不對的地方在哪裡了:“普通棺材怎麼可能這麼重?裡面裝的一定不是死人!”
飛大夫忽然道:“你們在這裡休息,待我一會趕回來與你們匯合!”
捕快道:“是,大人!”
說完,飛大夫凌空一躍,跳上棺材,腳尖在棺材上踮了一踮,然後整個人就像飛鳥一般掠上了路旁的樹梢,再踮了踮,他人就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裡。
這名震天下的四大名捕飛大夫,輕功果然有非凡獨到的地方。
飛大夫一路原線返回,等他追回來二十里地的時候,終於在一段寬闊的道路上追上了剛纔過去的那隊馬車。
馬車還是原來的馬車,只不過就是百來號人、十二匹馬、十二副棺材統統不見了蹤影。
飛大夫腦門上淌出了冷汗:“糟,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飛大夫再也顧不得什麼,再一次火速原路返回,不多時他又追了回來。
追回來的時候他又吃了一驚,五六十個捕快全都好端端的坐在地上休息,三輛馬車同樣好端端的停在那裡,顯然並沒有遭遇什麼異變。
捕快一見飛大夫回來,立即走上前道:“大人!”
飛大夫道:“方纔你們有沒有遇見什麼人?”
捕快納悶道:“人?什麼人?沒有什麼人路過呀!”
飛大夫皺眉道:“怪了,這件事大大的奇怪了!”
一行人面面相覷。
捕快道:“大人,請問出了什麼事?”
飛大夫沉思片刻,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冷冷道:“我們全部都中了人家的招了!”說完,他一個箭步衝到中間的馬車邊,伸手掀開了車上的棺材蓋。
只見棺材裡只有白雲飛一個人安靜的躺在裡面睜大了眼睛看着他,而陸新月和莫小蝶全都不見了。
飛大夫忽然伸手在白雲飛胸口點了兩下,白雲飛這纔開口笑道:“想不到精明的飛大夫居然也有中招的時候!”
飛大夫道:“你果然被點了啞穴!”
白雲飛笑道:“那些人都是強盜麼?這些強盜可比何楚舞厲害多了,居然還會調包!”
飛大夫道:“他們怎麼得手的?”
白雲飛笑道:“你看這棺材板!”
飛大夫愣了愣,伸手推了推棺材板,厚厚的木板居然一推就倒了,再仔細一看,棺材側面不知什麼時候被人用利器劃破,四四方方的木板恰恰可以讓一個人滾出去。
這時候,在場所有的捕快全都一下子明白了過來,剛纔那隊馬車其實就是來劫人的,兩車一相撞,六副棺材貼在一起,對方棺材裡藏有高手,就那麼一瞬間就把棺材劃破把陸新月和莫小蝶二人搶到了自己的棺材上,然後迅速把棺材板還原,就像一切根本沒有發生過。
白雲飛苦笑道:“這些強盜怎麼不把我一起搶走呢?”
飛大夫冷冷道:“他們不動你,卻偏偏只對四當家和小蝶動手,原因只有一個!”
白雲飛忍不住道:“什麼原因?”
飛大夫面無表情道:“原因就是必然是黑風山的寨主羅平乾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