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說完,清和喜極而泣,連聲詢問究竟是什麼方子,她要好好記下,回頭叫浴蘭做出來給娘娘食用。在這種天大的喜事面前,彷彿她與浴蘭朱律之間的不快也早已消失不見。
闔宮上下都喜氣洋洋,太后舒了一口氣,”好,好,好,實在是大好事。“她眼中漫出眼淚,趁着大家不注意擦了一下,望向沈湛,“陛下,你怎麼了?”
沈湛自聽到孟尋的話之後,便一直怔住,直到太后喊他,他都沒能反應過來。
“陛下?陛下?”
宋彌爾擡頭望向沈湛,怎麼了,他是不喜歡自己有身孕嗎?
只見沈湛在怔愣之中,慢慢蹲下了身子,擡手撫上宋彌爾的肚子。眼中從怔忪變成不可置信,再從不可置信變爲包不住的喜悅。
“彌兒,真的嗎?我們的,孩子嗎?”
他輕撫上宋彌爾根本不顯懷的肚子,然後雙手雙腳便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乾脆跪在了地上,笑得眼睛都看不見。整個人都在顫抖。
天知道他能與宋彌爾走到現在有多麼不容易。
他也根本不敢期待,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之後,宋彌爾還願意爲了他有一個孩子。
宋彌爾回宮,他們兩人真正緩和之後,沈湛每次厚着臉皮與宋彌爾同宿,第二日都會瞧見宋彌爾當着他的面喝下一碗藥。
他直覺知道那是什麼,卻根本不敢問那是什麼。
每次都心如刀絞,只能對宋彌爾更好一點。
是自己的所作所爲,才叫她這般不信任他麼?
可是今日卻告訴他,彌兒有了他的孩子?
“彌兒,那,你平日喝的······”
沈湛一瞬不瞬盯着宋彌爾。
當着這麼多人,宋彌爾覺得有幾分小尷尬,打了一下沈湛。惹得太后慈愛一笑。
沈湛不依不饒,非要個答案。
“那是,那是保養身子的茶!若是我不願意,我怎麼會留你在宣德宮!”
宋彌爾的解釋叫沈湛懸着的一顆心放下,他也怕是意外,倒叫對宋彌爾不好。可這一番解釋,卻叫聽見的衆人都笑了。
沈湛就這麼跪着,將宋彌爾一把緊緊抱住,卻又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肚子,竟是哭了出來。
好一陣之後,沈湛才恢復情緒,猛地站起來一把抓住孟尋,叫孟尋駭得一跳。
“有什麼禁忌,你一一講給朕聽!安晉,拿紙筆來,朕要親自記下!從今日開始,你便只負責母后與皇后,暫且就在宮中住下,不要出宮了。直到太后康復,皇后順利生產出月子,小孩康健逐月之後,你才準出宮!“
孟尋原本喜意的面孔耷拉下來,哭兮兮着臉,“陛下,還要不要我活啦!一年的時間,我要錯過多少好姑娘!”
皇后有孕的事,沈湛等人並未刻意隱瞞,不過小半日時間,便傳遍了後宮。
衆人也都在這段時日裡習慣了帝后二人的恩愛,陛下已經許久沒能入後宮,前朝不知爲何沒能掀起什麼風浪。後宮之中高位的妃嬪也不曾有什麼動靜,下頭的即便再有心思,也尋不着陛下的人。
如今皇后娘娘也不如從前那般好說話,大病一場之後,想落哪位妃嬪的面子就直接落,有陛下與太后撐腰,誰還能說什麼?
得知皇后有孕,有些妃嬪也開始蠢蠢欲動,想要趁此機會晉升上位。陛下難不成還要素整整一年嗎?
一時之間,妃嬪又開始出現在各個可能遇見陛下的地方。
壽康宮、宣德宮、陛下仁安殿的必經之路上,御花園、太液湖,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
在御花園穿着薄紗跳舞的,被陛下罰在烈日之下穿着薄紗的衣裳曝曬了整整兩個時辰,從正午到旁晚,回宮的時候人都曬脫了一層皮,哭着說再也不敢跳舞。
有在太液湖假裝溺水的。陛下就負手站在湖邊,冷冷地瞧着那宮妃在湖裡頭掙扎,安晉還在一旁叫嚷,“娘娘,您臉上糊泥了。”“娘娘,湖裡頭有蟲子,誒,好像跑你頭上去了!”
最後那宮妃自己受不了,從剛剛及腰的太液湖裡站了起來。
也有那脫光了衣服站在太元殿殿外,盼着陛下能瞧上一眼。
陛下倒是真瞧了一眼,不過就一眼,然後就跟沒瞧見似的,徑直進了自己的寢殿,而後不知道從哪個殿繞路出去,去了宣德殿,將那宮妃留在太元殿外,太元殿外頭的侍衛,也通常目不斜視。
那宮妃後頭不知道怎麼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回了自己的寢宮,再也沒有出來過。
經過這一番風浪,後宮終於平靜了下來。
這一晃便到了宣啓四年冬末,宋彌爾剛好六個月的身孕。
她已經不怎麼出宣德宮,反正宣德宮也夠大,沒事在宣德宮溜溜彎,也夠走上小半日了。
太后娘娘的情況也越來越好,似乎又回到從前那個愛笑的、溫柔的母后。
只不過,前些日子,不知道是不是沈湛與宋彌爾安胎中無暇顧及尉遲嫣然,叫她有些張狂,惹惱了太后,被訓斥了一番。如今也安靜了不少。
可是還沒等宋彌爾與沈湛平靜下來,期待新生命的降生。他們卻先迎來了生命的逝去。
宣啓四年臘月,太后四十有五,崩於壽康宮。
彼時沈湛與宋彌爾正在爲新生命取名,聽到消息的時候,他們根本不相信,正準備拿着想好的名字,與太后一起定奪。
趕到壽康宮的時候,太后的身子都已經涼了。
若不是宋彌爾拉着,沈湛又念及要爲宋彌爾腹中龍嗣積福,壽康宮中的每一個人都跑不掉。
好端端的,太后的情況明明正在好轉,怎麼會突然崩殂?
淑節卻道,太后是知曉了她重病的真相。
知曉了爲何尉遲嫣然會成爲貴妃。
早在宋彌爾懷有身孕前一刻,太后便隱隱約約知道了。偶爾便瞞着宋彌爾與沈湛查了查。
太后這樣性子的人,怎麼會忍受自己的子女因自己的原因被人威脅?更忍受不了自己的生死竟會掌控在別人的手中。
她厭惡着苟延殘喘的自己,更厭惡着操控着的尉遲嫣然。
究竟能不能治好,治好之後尉遲嫣然會不會得寸進尺,這些都是未知數,都掌握在尉遲嫣然的手裡。太后怎能留着此等把柄?
“太后娘娘走得並不痛苦,太后娘娘手中一直有以防萬一的秘藥,而今終於派上了用場。”
淑節更是十分冷靜、淡然地接受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