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卿不再停留,從祥雲殿出來,一步一步踏下玉階,忽然又停下腳步,轉頭看向那蒼勁有力的黑金牌匾,祥雲殿。
皇帝寢宮,被賦予了太多神秘而高貴的色彩,外臣永遠無法踏足之地,誰能想到,如今裡面只剩下一個徒有軀殼的帝王而已?
帝王也不過是血肉之軀,再至高無上的權力,也熬不過人世間的生老病死,可惜,能參透這一點的人,早已不再世間。
世事無常,勝敗難料,當年屠殺先太子腳踏鮮血登基的皇上,可曾有想過數十年之後的今天,他費盡心機得來的一切,竟如流水般逝去,永遠也不可能再倒流?
“哥哥。”一聲輕喚打斷了百里長卿的思緒,定睛看去,一身貂裘披風的阿雪站在冰晶雪霜的樹下,雙手撐着畫有仕女圖的花布傘,笑容輕柔地看着自己,等待已久。
雪花仍在飛舞,讓百里長卿想起江夏綺麗千里的風光,阿雪出生的時節,本應是春暖花開的和煦,可是,竟然漫天飛雪,蔚然壯觀。
家族中一位精通易經的長輩,斷言此女將來必非凡品,既是天降瑞雪,閨名就取一個雪字,預示前程錦繡。
如今的確應驗了,當年那個明媚如花的小郡主,今日已經是至尊至貴的東宮太子妃,但在百里長卿眼中,無論什麼身份,都是外物,她只是他最疼愛的妹妹而已。
百里長卿上前,皺眉道:“這麼大的雪,你怎麼出來了?還自己撐着傘?綺心呢?”
“難道在哥哥眼中,我竟然柔弱到了這個地步了?”百里雪俏皮一笑,“連一把傘都舉不起來了?”
百里長卿微笑,自然地接過傘,撐在她頭頂,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風雪,對她的呵護,多年來,一直如此,從未改變。
“哥哥去見過他了?”百里雪問道,眼底閃過一絲厭惡,南薰殿,武德殿,皇上對自己的輕薄調戲,讓她一直如鯁在喉,難以下嚥。
百里長卿點點頭,將妹妹的神色盡收眼底,她的眼神並非只有恨意,還有憎惡。
看着阿雪肖似母親的臉龐,他是何等聰明的男人,已經瞭然於心,嗓音沉沉,“這並不是你的錯。”
“我當然知道。”百里雪望了一眼在風雪中巍峨峭立的祥雲殿,“要是爹孃在天有靈,知道當年陰謀害死他們的人,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終於可以瞑目了。”
百里長卿伸手彈落落在阿雪毛茸茸披肩的雪花,語重心長道:“大仇得報固然重要,但對爹孃來說,更重要的是,你的平安幸福。”
哥哥的話讓百里雪心生一種融融的溫暖,“難道哥哥的平安幸福就不重要嗎?”
百里長卿微微一怔,旋即失笑,“自然,要不然母親也不會在信中說那樣的話了。”
雖然天寒地凍,但百里雪的手心卻始終溫暖如春,“哥哥今年要留在京中過年嗎?”
“不了,心願已了,我要回江夏。”
“哥哥可是想念玥姐姐了?”百里雪偏着頭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