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我會對你負責的
?牆上的畫面影像一點一點地繼續着，彷彿是有人將整個過程都拍了下來，不斷能夠聽到張鳳凰的聲音銀鈴般的響起。
張德帥的臉色陰晴不定，目光閃爍地望着歐陽伊蘭，又情不自禁地定格在牆上，心亂如麻，喉嚨發澀。
她是小王……張鳳凰……我跟歐陽伊蘭的孩子……染色體……
思緒猶如亂麻一般，張德帥回想着歐陽伊蘭的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莫名壓抑。他還是有種無法相信的感覺，但隨着影像的慢慢繼續，聽着歐陽伊蘭彷彿說累了的虛弱哽咽聲——顯然是情緒激動到了極點所至的氣若游絲，真的猶豫了。
“姐姐！鳳凰姐姐！”影像中出現了幾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年紀看上去比張鳳凰要小，有男有女，都長得可愛至極，穿着開襠褲活蹦亂跳地奔跑着衝向歐陽伊蘭跟張鳳凰。但那幾個孩子的面部特徵居然長得十分神似張德帥與歐陽伊蘭，讓張德帥覺得匪夷所思的同時，卻真的有些想要妥協一般地相信了。
“唔，乖哦！”張鳳凰自歐陽伊蘭懷裡跳了下來，笑着應道，然後拉着她的弟弟妹妹們就跑到一邊的草坪上玩耍，邊跑還邊對歐陽伊蘭說着，“媽媽，太奶奶什麼時候來接我們啊，我們要去見爸爸呢！”
“小心點……”歐陽伊蘭坐到一旁的長椅上，將一本書攤開在膝上，對張鳳凰略顯嬌惱地蹙了蹙眉，充滿了誘人的成熟丰韻，嗔怪道：“別鬧，就算這次去也只是讓你們遠遠地看上一眼哦！”
張德帥的眼睛微微一眯，注意到那本書的封面極爲古樸，微微一怔之下，才發現影像裡的歐陽伊蘭居然拿得是一本佛經！
旁邊的歐陽伊蘭見張德帥面露詫異，吸了吸鼻子，傷心欲絕地看着影像裡的張鳳凰，哽咽着解釋道：“在她出生之後，她就成了主要的研究對象，我一再護着她，不讓她接受用藥，但還是阻止不了我爸對她用了藥物……她名義上稱自己九歲，但實際上真正的年齡才三歲而已……都是用藥物才變成這樣的！可是沒想到！沒想到……”
望着在張鳳凰身旁不斷哈笑着的幾個小男孩、小女孩，歐陽伊蘭擡起纖長的左手掩嘴，抽泣得更加厲害：“自從她出生以來，這些孩子就被停止了研究……我以爲噩夢就將要結束了，只要她的身體依舊無法被檢查出突破枷鎖的辦法，我甚至願意每天陪着他們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輩子！但是就算當時已經不用再提心吊膽過那種任何時刻都可能看到那些孩子被用藥劑害死的畫面了，想起那些早已死去的孩子，我每天都會做噩夢……夢見他們在叫我媽媽，夢見他們不斷哭泣着向我哭訴……”
“張德帥……”歐陽伊蘭緩緩地蜷曲起雙腿，將雙臂緊緊抱着雙腿，下巴枕在雙膝上，近乎虛弱地道：“你無法想象的……你無法想像那種內心充滿罪惡感跟內疚感的滋味不斷泛起，蔓延全身，甚至呆在白天都會感覺到陰冷跟黑暗……我在那處莊園裡呆了整整十年，除了被催眠的三年，每一天我都會哭，每一天都會……”
她哽咽了幾聲，手臂愈發地抱緊雙膝，身子微微顫抖，口中卻突然哭喊了出來：“你知道嗎！！！我尋找了無數書籍、音樂，還有無數笑話，我只想自己沒有包袱地笑一笑，只想把身上所有的罪惡感跟內疚感刪除！！！他們也是人啊！爲什麼要遭到這樣的對待！爲什麼……”
“但是沒有用！讀了，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上帝引導了人倫的可恥發展！讀了佛經，一想起他們口中一個慈悲，吃得所謂素食也是生命體就感到反胃！讀了，所謂的無爲之道卻更加讓我有一種無力的疲憊感！是的，我必須做點什麼，卻真的什麼都做不了……那種疲憊到了極點的感覺，你不會明白的！！！”
歐陽伊蘭哭得更加心酸，將臉埋在膝蓋間，發出來的低沉絕望的哭聲，讓張德帥心臟狠狠抽搐：“我的心早已扭曲到了極點了，任何書籍到了我手上，都變得黑暗無比……那些所謂的療傷的音樂，到最後也成了我的悲鳴曲……無數好笑的笑話，更是造就了我現在這幅心中明明傷痕累累，卻依舊能夠反常地露出開朗的笑容，笑得那麼沒心沒肺……哈，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的性格居然還是開朗的……”
“到最後，我終於還是明白了……人性本善原來就是錯誤的！慾望是人類社會進步的原動力！這說明什麼？說明我們所謂的‘夢想’、‘宏願’，根本就是對自己貪婪的一種粉飾！我們會嫉妒、會厭煩、會疲乏……擁有慾望、擁有負面情緒的人類終究不可能變成聖人！於是我想通了，漸漸開始麻木不仁，可以不看那些騙人信仰的東西都可以釋懷！”
“我開始想要表現得更像一位母親，將那些死去的孩子的希望都繼承到這些活着的孩子裡，想要每天對着他們笑，用盡我全部的心血撫養他們，直到他們成人，直到看着他們長大……可是！！！”
歐陽伊蘭突然擡頭看着牆上的影像，不見她有什麼動作，牆上的影像突然加快了節奏，旋即又在某一處定格下來，繼續緩緩地播放。
“哦……是、是這樣呢！”影像中的張鳳凰突然對着空無一人的身前點了點頭，彷彿領悟了什麼，又好像被告知了什麼，卻突然慌張地皺起了臉，哇哇大哭着大喊，“媽媽，你在哪裡，小鳳凰好害怕！弟弟妹妹們……小鳳凰好害怕……”
張鳳凰像是處在一片黑暗的房間裡，影像裡只有她孤零零的一個人站在牀邊，她不斷哭喊着，卻沒有人回答，隨後像是做了什麼決定，她的小臉一瞬間汗如雨下，卻極爲堅定地抿嘴道：“既然這樣，那就都由我來承擔吧！”
身形在一瞬間消失了！
似乎是開門的聲音，畫面隨着一道走廊走進一處臥室，臥室裡安安靜靜地躺着那些小孩子，睡得極爲甜美。
張鳳凰的身子憑空顯露了出來。
她苦着臉緊抿着脣，小身子更是不時顫動，似乎是極爲緊張一樣，目露哀色的環顧着酣睡着的孩子們，口中唸唸有詞着道：“你們別怪我，小鳳凰也不想的，真的不想的……但是沒有辦法的……真的沒有辦法的……”目光堅定地深吸了一口氣，張鳳凰再次隱形了！
身旁的歐陽伊蘭身子猛然一震，像是極爲害怕再次看到這個場面，一把搶過猶自掛在張德帥身上的薄毯，抱着薄毯，嘶啞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聲來：“不要，不要啊……”
張德帥心臟怦怦直跳，畫面裡的一個男孩子突然被矇住了臉，像是遇到了什麼壓力的作用，他猶自在牀被下動彈了幾下，卻很快不動了……
就這樣幾分鐘過去，所有的孩子都在牀被下失去了聲息，然後張鳳凰身子顯露，雙臂痙攣地坐倒在一邊，一邊大哭着一邊卻仍然爲自己的行爲辯解：“不是我的錯！你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眼睜睜地看着影像裡的張鳳凰殘忍地殺掉了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張德帥的眼皮跳動地十分強烈，脊背冒出一股涼意，難以想象自己感覺親切無比的小蘿莉居然會這麼冷血！！！
歐陽伊蘭突然伸手敲打鍵盤，牆上的影像驟然消失，彷彿經歷了一場難以消受的折磨一般，歐陽伊蘭心有餘悸，額頭早已冷汗連連，來不及擦上一下面頰上的淚痕，目光冷然地望着張德帥，嚎啕大喊道：“就因爲我是控制時間的控物者，就因爲你的奶奶的一句話，就因爲你的枷鎖沒有開啓！張德帥！爲了解開你身上的謎團，爲了什麼狗血的神座的未來，你讓一個女人從十六歲開始承受無法想像的黑暗！你讓一個女人親眼目睹了無數個慘劇的發生！！”
“而你呢！卻依舊逍遙自在的活在你的世界！活在與世無爭的校園裡！每天跟青梅竹馬走在一起，每天晚上同心儀的對象發上一句晚安！任何的一切都要我一個來揹負，一切的一切，都由我來揹負！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我是一個女人！”
“我是一個女人啊！！！”歐陽伊蘭癱坐在席夢思上，聲音幾乎微弱地讓人聽不清楚，“我也憧憬愛情，憧憬無憂無慮的日子……在那種暗無天日的時間裡，我甚至想着能夠靠着一個人的肩膀，讓我大聲地哭一回……我也需要安慰，需要懷抱，需要一個人能夠分擔我的痛苦……但明明需要你來負責的時候，你在哪裡？在過着自認爲很寂寞孤獨，實際上卻讓我羨慕萬分的日子，在過着雙親時刻關注、愛護你，卻自認爲父母薄情寡義的日子，在過着青梅竹馬對你暗生情愫，每天形影不離的日子……張德帥，我恨你！真的恨你！我恨不得殺了你！！！”
“……”張德帥不知所措，面色蒼白失血，默然無語地望着歐陽伊蘭，嘴脣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慄。
他終究是相信了！
望着身前歐陽伊蘭憔悴的面容，張德帥心中壓抑，嘴巴發苦，好半晌才沉聲道：“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負責？張德帥！你現在可是我守望者的人，誰給你的權利私自允諾神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