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然聲音頓了頓,神情痛苦:“我想着,我們到底還是有過感情的,從前也是有過一段時間溫馨甜蜜日子的。”
“我縱使如今清醒,也看得清,可真當時間久了,我也不敢打包票說,我到底會不會好了傷疤忘了疼。”
“與其如此,我還不如離他遠一些,免得哪天,被他的糖衣炮彈給再次蠱惑了,做出悔恨終生,自己都要痛恨自己的決定。”
隋然看的通透,卻不敢相信自己。
她心軟。
多聽幾句好話,心裡就會隨之動搖,最好的辦法,就是什麼都不聽。
隋然嘆了一口氣,坦誠布公道:“更別說,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那個孩子。”
太詭異了……
隋然想想,就覺得內心恐怖。
索性也不再去想,不再去深究。
“而且,就算姜貴誠,最後還能像個男人似的,扛起事兒來,要點臉,不再與我糾纏,與我爲難,姜貴誠那一家子呢?他們也會要臉嗎?”
“那是個什麼樣的人家,不需要我多說,你們與他們同在村裡這麼多年,安寧可能不會多瞭解,但方嬸子應該有所瞭解吧?”
“我如果繼續留在江安縣的話,對姜貴誠的擔心,反而沒有對姜貴誠他家裡人的擔心多!”
“到時候,雙拳難敵四手,縱使我有所防備,也不好說,會不會偶爾鬆懈一二,就被那家子人給鑽了空子。”
“他們闖進我家裡來,拿走了我與姜貴誠這大半年來,省吃儉用,起早貪黑才勉強攢下的積蓄,不就是最現成的例子嗎?”
“更何況,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整日戰戰兢兢,無時無刻不緊繃着精神,擔心那家子人會過來找事情,日子還有什麼趣兒,還怎麼過?怕是再也難歡喜輕鬆了。”
“指不定到時候,整日擔驚受怕的,人家還沒上門找事兒,我就先自己嚇自己的,把自己給嚇出一身病來了。”
方嬸子聞言止不住點頭:“確實是這個道理。”
“還真就沒有千日防賊的,不然每天擔驚受怕,殫精竭慮,豈不是要將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事兒上?”
“離這樣的危險源頭如此近,誰都不知道,會不會哪一次稍有鬆懈,就被鑽了空子。”
方嬸子光是想想,就覺得後怕:“如果能離開的話,離這些人遠遠的,自然還是離遠些的好。”
“咱們沒必要拿雞蛋去碰石頭。”
“他們是光腳的,什麼都不怕,什麼都不在乎。”
“咱們可不能不爲自己的以後考慮,沒有必要爲了與這樣的人爭執一口氣,搭上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
隋然點頭:“說的可就是這個道理呢!”
她嘆了一口氣:“離開這裡,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家裡人了。”
“我倒是可以一走了之,逍遙自在。”
“可家裡人還在這裡,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被姜貴誠一家子找麻煩。”
隋然提起這事兒時,不免有些鬱郁:“這事兒也怪我沒本事,不然我肯定想辦法,勸着家裡人跟我一同到京城去定居。”
“奈何,即便是能拋開故土難離,到底手中沒有錢帛,想做什麼都是不成的。”
“只希望,我能早些時候在外面闖出一片天地。”
“未來,也好能有機會將家裡人接過去一同團聚。”
“如此便也就不擔心姜貴誠他們跋山涉水的找上門了。”
“畢竟想要來找,路途遙遠是一方面,還總要有錢帛支撐才行。”
隋然雙手合十做禱告狀:“我只希望老天開眼,保佑我後面能夠多賺些錢,萬事順遂纔好。”
姜安寧握着她的手,寬慰她道:“一定會的。”
“咱們的日子都會越來越好的。”
“是啊!”
方嬸子也眼含淚花,用力笑着:“咱們肯定都會好的。”
“都好好的。”
她嘆了一口氣:“只是可惜,浪費了安寧的一番心意。”
“原本,今兒這一遭,是想着藉機會,相看相看王家那位姑娘,讓兩個孩子見見面兒,也好,對彼此都有個印象。”
“卻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方嬸子心情複雜,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無論如何,我們也是不能再耽誤人家姑娘。”
她說着,似乎又釋懷。
“也算了吧。”
“兒孫自有兒孫福,往後我也是管不了他們兩個,只盼着他們能夠自力更生,好好照顧自己吧。”
姜安寧聽着這話,就有些不大對勁兒。
“方嬸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您這次要跟着我到京城去,是還打算着,不管大壯哥他們兩個了?”
她有些奇怪,好端端的,方嬸子怎麼會突然間說出這樣喪氣的話?
看起來,倒不像是要到京城去謀求發展。
或者說,不像是單純的只想去京城。
倒像是……“方嬸子是不打算與大壯哥他們再來往了?”
這話一說出來,連隋然都被嚇了一大跳,忙轉過頭去,看着姜安寧,又看向方嬸子。
偏偏,最該驚訝,最該駁斥這話的方嬸子,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隋然心裡頓時升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方嬸子……你,你該不會是真的?”
真的想跟大壯他們斷絕母子關係吧。
可這是爲什麼呀?
今兒之前大傢伙不都還是歡歡喜喜的嗎?
甚至還大手筆的,約在了饕餮樓這樣的地方,要與人家姑娘見面。
怎麼……
隋然想不通,姜安寧也想不通。
方嬸子苦笑了下:“你們別這樣子看着我,倒是把我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們可能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我又何嘗不震驚呢?”
她嘆了一口氣,好幾次都想張口說話,偏偏又是說不下去的樣子。
隋然聞言,更加的着急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你怎麼會突然間有這樣的念頭?大壯那兩個孩子,平時不是挺孝順的嗎?”
“你怎麼突然間做出這樣傷孩子心的決定?”
隋然說完,又覺得不太對勁:“不對、不對,你不像是這樣的人。”
“是不是大壯那兩個孩子,做什麼不好的事情,惹你生氣了?”
可就是再怎麼生氣,也不至於就這樣斷絕母子關係呀。
兩個孩子纔剛剛沒了父親,縱使都已經是半大小子了,不至於扛不住事兒。
可冷不丁遇到這樣的事情,莫說是半大孩子,就是大人也未必能扛得住啊。
方嬸子嘆了幾次氣,欲言又止。
“方嬸子可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姜安寧看出人的爲難,適時出聲,給人臺階下。
方嬸子紅了眼睛:“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們說。”
“我甚至想着,是不是我太矯情,太敏感,太多疑?”
“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兩塊肉啊!”
“我怎麼能懷疑他們的品性呢?”
“懷疑他們品性不端,與懷疑我自己品行不端有何區別?”
方嬸子說着,不由得悲從心來,越發的控制不住,眼淚嘩嘩往下流。
姜安寧與隋然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驚。
看來,這是真的發生了事情啊!
“嬸子,到底是怎麼了?你這樣,我們哪裡能放心的下?光是看着就揪心了。”
隋然滿是擔憂的說道,姜安寧也是差不多的神情。
方嬸子嘆了口氣,搖頭:“許是我沒有教好吧……”
聞言,隋然與姜安寧對視了一眼,彼此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凝重。
只是如今這情況,倒是也不好再繼續往下問了。
“嬸子不想說,就不說了吧。”
姜安寧道:“只是,既然決定了要一同到京城去,這兩天就得準備起來了。”
她笑了笑:“要不了幾日,我就該啓程動身了。”
“京城那邊,不比咱們這兒,入了冬之後,連湖水都會被凍住,冷的很。”
“你們到時候,可得多準備些禦寒的衣物帶上。”
這是正經事兒,二人聽了,都慎重起來。
姜安寧又看向方嬸子:“嬸子竟然決定與我一同去京城,想來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您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就也不勸什麼了。”
“只是,您與我和隋然姐都不同,您拖家帶口的,就算是跟兩個孩子有了隔閡,也該和家裡人說清楚,就算不說太明白,去向也應該大致交代一下,免得他們擔心。”
“萬一到時候鬧着去報了官,反而是不好,您說呢?”
方嬸子點頭:“你放心好了,這些我心裡頭都有數。”
她嘆了一口氣:“到底是我生的孩子,我總不至於將他們丟下不管不顧。”
“只是,我心中想要過自己的生活,必然不可能再像從前那般,事事以他們爲先,事事以他們爲重。”
姜安寧點了點頭,看起來好像真的放心許多。
隨後,她又叮囑起隋然來:“隋然姐也是,一來是這和離書得儘快拿來,然後抓緊時間到衙門去重新辦戶籍,二來,也是要跟家裡頭通好氣,把事情的利害關係都說好。”
“最好就是,除了你孃家人,知道你的去向,旁的人就不要知曉了。”
“且即便是你孃家人,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當然這是對他們來說。”
“對外,他們最好還是不要知曉你去向何處。”
“如此,等姜貴誠家裡的人,真的要找上門鬧事,他們也好以此搪塞過去,免得招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隋然聞言,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好!”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想了想,握住姜安寧的手:“只是,到時候恐怕還需要安寧你幫忙,到時候幫我尋一個安靜的地方,我只私下見見我爹孃他們就可以了。”
隋然很快就有了決定。
她覺得姜安寧話說的很對,她孃家人口也不少,到時候人多口雜的,指不定就說錯什麼話,把她的消息去向,透露給姜貴誠家裡頭知道。
從前,她倒是還可以說,自己對姜貴誠十分了解,相信他的人品。
可現如今,她實在是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了。
姜貴誠如今,變得她都快要不認識了。
“我有時候真的會懷疑,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夠僞裝一輩子?”
隋然提起姜貴誠時,還是忍不住傷心難過:“我與姜貴誠成親這麼許多年,也不是沒有磕磕絆絆吵嘴的時候,但那些不過些許小事,把誤會說開了自然也就好了。”
“那個時候,我還覺得他十分體貼。”
“無論我們兩個,是因爲什麼吵了起來,究竟是誰的錯,他都會主動的與我溝通解決。”
“向來是十分有耐心的樣子。”
“也說得出道理,講得通道理。”
“我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在我這裡會變得這般面目全非。”
隋然心中哀慼。
方嬸子也不由得,與人共情。
“說的可不就是呢?要不然怎麼有句話說世事無常?”
“事情沒有發生之前,誰又能夠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她嘆了口氣,倒是說起自己家的事兒來。
“從前我也覺得大壯他們是好孩子。”
“更何況是我生下來的。”
“這娘看親兒哪有覺得不好的?”
“可結果如何了?”
“我也是,事情發生了,刀子真真實實紮在我身上、紮在我心上,我才終於是知道了。”
方嬸子說着,落下淚來。
“我從來沒有想過,大壯平常那麼孝順的孩子,會跑過來指責我,太過於苛待姜根山,覺得不過就是些許小事兒,我竟然矯情至此,斤斤計較。”
方嬸子回憶起那天,姜大壯跟她說的那些話,心如刀割。
家裡的氣氛不對,姜根山整日小心翼翼的,甚至還被趕出了房間,不得不再廚房打地鋪。
姜大壯一天兩天,興許是發現不了。
可時日久了,哪裡還能發現不了呢?
這不就去問姜根山咋回事兒了?
本來他還是想着勸勸老兩口,都已經是一把年紀了,還鬧着要分居分房睡,成什麼樣子了?
這要是傳出去,多叫人笑話。
連帶着他到時候也會擡不起頭。
不過,這件事兒他並不覺得他爹有什麼錯。
於是就去勸方嬸子。
也不能說是勸吧,更多的是指責。
“……您說說您都已經一把年紀了,怎麼還跟個小姑娘似的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