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舊沒有出聲,也沒有往前走,在我以爲他不會理我的時候卻忽然回頭,聲音在安靜的夜色中依舊清冷沒有溫度:“你很在乎她?”
我點了點頭:“難道你沒有很在乎的朋友嗎?”
他沒回答,只是忽然朝我走過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禮品袋子,塞到我手中,然後轉身,任我在身後問他是什麼他都不再理我。
回房間後拆開,是一條很漂亮精美的手鍊。聖誕禮物?可青稞說他從來都沒有買禮物的習慣呀,難道是被青稞唸叨後轉性了?不管怎樣,青稞應該也收到聖誕禮物,她一定會很開心吧。迷迷糊糊地想着,酒精作用很快再次襲來,倒在牀上暈乎乎地睡了過去。
這一覺既久又沉,直至第二天被蔚藍的電話吵醒。
“西曼你趕緊過來勸勸青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蘇姐姐這裡鬧騰呢,我完全拿她沒轍了!我媽現在找我有事兒,得先趕回家,蘇姐姐昨晚被她折騰一宿沒睡,現在在補眠。你過來守着這死女人吧!”
掛掉電話,看時間竟然已經十一點了,揉了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跳下牀去梳洗。
媽媽正在廚房裡熬湯,屋子裡飄揚着陣陣濃香,紀睿難得地休週末,窩在沙發上看足球聯賽,紀元宏的房門緊閉,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出門了。
洗漱過後,跟紀睿與媽媽說了句抱歉不能陪你們一起吃飯了,媽媽聽說是去找蘇燦和青稞,便用保溫瓶盛了滿滿一大瓶雞湯讓我帶過去。
趕過去的時候,青稞的酒瘋耍得正歡,懷裡抱着瓶喝了二分之一的紅酒,在吧檯桌子上與沙發上跳來跳去,嘴裡大聲嚷着:“蔚藍啊,你他媽昨晚怎麼能那麼說我呢,就你心疼西曼就你就當她是姐妹……蔚藍啊,你不知道,你那句話簡直比抽我十個大嘴巴還令我難受……”
蔚藍坐在角落裡的沙發上,一臉無語地望着天花板,雙手死死摁住太陽穴,見了我,眼睛一亮,大呼:“救星,你可來了!她反覆唸叨這幾句已經整整兩個小時!
“好啦,你回去吧。這裡交給我,晚點給你打電話。”
蔚藍如蒙大赦,抓起包片刻就沒影兒了。
青稞見她開溜,從桌子上跳下來,搖搖晃晃地撲向門口,一邊大喊着餵我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兒!
嘆口氣,我一把將她扯了回來,使勁將不安分的她壓在沙發上,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鼻而來。
“西曼你來啦?”青稞視線漸漸對牢我,咕咕咕地又灌下一大口紅酒,然後將酒瓶遞給我,“偷偷告訴你哦,這是蘇燦私藏的好酒,噓!千萬別告訴她我偷喝了,來,分你一口。”她搖頭晃腦醉眼迷濛。
我奪過酒瓶,擱得遠遠的,又打了一盆熱水過來,熱氣騰騰的毛巾敷上她半毀妝容狼狽不堪的臉頰,一點一點細緻地爲她拭去殘妝。青稞最愛美,每次都要化一個完美的妝才肯出門,而今卻通宵達旦地發瘋,不洗臉
不卸妝地示人,昨晚紀元宏的態度與蔚藍的話,都讓她傷心了。
隨着我手指的移動,青稞一點點安靜下來,我知道她並沒有醉,她曾說過自己從來就沒有醉過。她慢慢蜷縮起身體,頭擱在我肩膀上,我伸手擁住她,良久,耳畔忽然傳來一陣飲泣,我慌亂低頭,只見青稞滿臉的淚痕,手指捂住嘴巴,身體開始輕顫起來。
“西曼,你哥……可能跟別的女生好上了……”
“什麼?”
“是真的西曼,我知道他買了一份禮物,原本我還挺開心的,心想他終於也學會浪漫了呢,可原來卻並不是給我的……後來我跑出去,他沒來找我連個電話也沒有……西曼,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青稞仰着帶淚的臉,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答案,第一次在她臉上看見那麼慌亂的模樣,彷彿一個丟掉心愛玩具的小孩。
等等,禮物?
“是不是一條手鍊?”
“你怎麼知道?”
我如釋負重地舒了口氣,笑着揚了揚左手腕,“這條?”
“怎麼在你這裡?!”青稞從沙發上跳起來,驚訝地問。
“他昨晚給我的呀,我以爲你也有的……”
“他對你說什麼了!”青稞厲聲打斷我,神色在那一刻變得無比凝重,她沒有看我,只專注地盯着我揚起的手腕,那眼神,熾烈得似乎恨不得將我的手燒掉一般。我心裡不禁打了個冷戰,天哪,她不會是……
果然,她一把拽過我手腕,焦急而慌亂地說:“他爲什麼要送你禮物?他是不是對你有意思?他是不是……”
“青稞!!!”我揉了揉太陽穴,頭痛呀!她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我與紀元宏的關係很簡單,再婚家庭無血緣兄妹OK?”
“現在不是很流行兄妹戀……”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把這當做是她講的一個笑話,可此刻她神色異常認真,半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意思。這樣冷漠地豎起全身武裝的青稞,是我從未見過的青稞,令我感到害怕,最讓我傷心的是,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信任。
“如果你再這樣說,我要生氣了。”我甩掉她的手,起身,冷冷地開口。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空氣中安靜得能聽見我與青稞的呼吸聲。
良久,青稞忽然擡手狠狠朝自己的臉頰扇過去,左一下右一下,邊扇邊罵:“我王八蛋我不是人,竟然懷疑你,就算懷疑全世界的女人加男人,也絕不能懷疑你……”
“喂,你發什麼瘋!”我撲過去一把拽住她愈來愈重的掌風。
“西曼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喝高了犯渾,我錯了,你原諒我好嗎?”青稞順勢抱住我,緊緊的抱住我。
我嘆口氣,緩緩收緊張開的手臂,反摟住她的身體。其實我一點也不怪她,真的,我能理解她,自小的成長環境讓她患得患失,對愛有着極爲強烈的渴望,也
極度缺乏安全感以及對人的信任。
所以,哪怕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旦觸及她愛的濃烈佔有慾,讓她感覺到危機,她便會豎起渾身帶刺的武裝,狠狠攻擊對方。
“西曼,你與他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存在,因爲太在乎,反應纔會這樣激烈。我不希望有一天,在你們之間做出選擇,那對我來說,真的比凌遲還要痛苦……”她靠在我肩頭輕輕呢喃。
我的心在那瞬間猛然一凜。
04
除夕夜下起了冬天第二場雪,很大,柳絮般的雪花沸沸揚揚地在空中旋轉,昏黃的路燈將飛舞在空中的雪花映襯出一片迷離悽楚的雪白世界。
趴在書桌上,一字一句地勾勒出今年最後一篇日記,白熾檯燈打在寥寥的幾行字跡上——認識幾個新朋友,笑幾場哭幾場,試着忘記一個人,試着喜歡新的人,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擱下筆,一種叫做年終總結的傷感席捲而來。這一年來的種種宛如一卷倒帶的黑白膠片,一幀幀地浮上心頭,如光掠影,竟有浮生若夢的悵然感。
甩甩頭,想想都覺得自己矯情。媽媽喊我一起看春晚的聲音從客廳傳來,起身的瞬間視線忽然被窗外樓下的一道徐徐走過來的身影吸引住,我慌亂地揉眼,睜開,再揉眼,再睜開,依舊是他……
我飛奔出門,媽媽驚訝問去哪兒的聲音在身後漸漸模糊,下三樓的步伐從來未有這般迅疾過,踢踏踢踏重重腳步聲將樓道上的聲控燈悉數點亮,心裡彷彿生出一百雙長了翅膀的腳。而真的離那人近了時雙腳卻又彷彿生了根,再也邁不動一個步伐,只怔怔呆呆地望着那人攜雪花而來,片片宛如夜精靈般美麗的雪花落滿他的肩頭,昏黃路燈下,他黑色大衣菸灰色圍巾帽子在那一刻宛如沾染了世間最鮮豔亮麗的色彩,照亮了整個夜空。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影近了,熟悉的笑容近了,我聽到靜靜飄灑的雪花中自己心跳加速的聲音,和着他步步逼近的踩着柔軟雪地上的腳步聲,我感覺臉頰忽然一陣冰涼,淚水劃過臉頰,啪嗒一聲清脆滴落在地,融進雪地中。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他。
我從來不知道。
江離在我面前站定,清淺好看的笑容浮上臉頰,他望着我,專注而溫柔,良久良久,伸手將我拉進懷裡,溫暖的氣息緩緩將我包裹,他輕聲仿似呢喃:“我很想念你,西曼。新年快樂!”
“我也很想念你。新年快樂!”我反手抱住他的腰,將臉深深深深埋進他胸前,熟悉的令我安心的淡淡松節油氣息竄入鼻端,心裡的滋味無法言說,是失而復得的欣喜與幸福,還有關於另一個相似的人的淡淡失落與難過。
夏至,對不起,從這一刻開始,我只能把你,以及我們之間那段美好的記憶,永遠永遠封存在心底深處。而此生不管你在何處,遇見什麼樣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夠幸福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