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殘酷的戰爭中,魔族也一直在分析、學習。海邊迷霧的形成過程雖然仍舊是個謎,但隨着霧氣的積累,其中的魔力痕跡也漸漸變得明顯。霧氣中蘊含的魔力比較混亂、斑駁,如同數個潮溼的樹木、雜草堆,引燃後形成的大面積滾滾濃煙。
有巫師指出,這是利用海水所攜帶的魔力,利用他們所不知道的方法“引燃”了陸地上的魔力。所以想要阻止這一情況蔓延,最好的方式就是阻止魔力向這裡流動。
只是如何阻止,卻讓人束手無策。
魔族的聯盟之所以能夠接受統一的稱號——魔族,是因爲他們的力量與魔力息息相關。哪怕他們形態各異,在鬆散的聯盟制度下依然保持着自制權,但對於魔力的依賴卻是大同小異。
若是有心觀察,就會發覺魔族的城鎮、鄉村,等等或大或小的聚居點,大多是魔力相對充沛的地方。內部一些大規模的爭執,也大多是因此產生的土地之爭。
除去一些天賦偏重於殺戮的巫師,魔族中的大多數巫師更像是風水先生。例如這個地點的魔力流動趨勢,是否適合建房。房前屋後種植哪些花草樹木,會更利於魔力積存。
經過千百年的建設,魔族早已把自己的家園建設爲富饒之地。這是魔族的普遍認知,他們認爲自己已經掌握了魔力的秘密。直到面對眼前的濃霧,他們才漸漸發覺自己也許還差得遠。
法特也同樣對此搖頭不已。軍中的巫師告訴他,這種規模的魔力反應已經如同燎原之火,很難撲滅。想要撲滅只有掐掉源頭,或者引來一場真正的魔力風暴,將這裡混雜糾纏的魔力一口吹散。
掐掉?想從海中掐掉已經不可能了,他們只能在自己這邊想辦法。但是依靠魔族中的那些栽花種樹的本事,也不知需要多少年月。而且魔族培育的花花草草,大多是疏通、聚集爲主。
法特忽然靈光一現,植被!一個軍令幾天之內被傳到了各處。魔族在沿海之地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清理,高大的樹木被連根拔起,地面上的草皮也被踐踏的不成樣子。相比建設,破壞似乎更容易一些。
也許連法特都沒注意到,在下達這個命令時,他竟然看向了依然擺放於桌面上的,信報中繪製的暗夜神像。
細作繪製的手法相當精湛,在法特的眼中絕對可以稱之爲栩栩如生。甚至,法特從中看到了敬畏,所以纔不敢馬虎褻瀆。法特不清楚,這樣的細作還能堅持多久?
畫面中無數靈魂從那個被暗影籠罩的神軀中浮現,他看不出那些靈魂是歡喜、哀愁、還是其他什麼,但卻能感受到其中所要表達的堅定戰意——不死不休。
這讓他彷彿重新看到了勸降的一幕,那個自稱爲瑞歐的食人者站在陣前,對着他們大聲咆哮:“你以爲我僅是爲生存而戰?不!我不僅是爲生存而戰。
不僅我一人見過神靈,所以我們知道死亡並不是終結。我體驗過生者本該擁有的恐懼、敬畏,也見過亡者在大地上毫無目的的遊蕩。你們自詡勇敢無畏,僅是因爲沒有見過真正的恐怖。
神靈已經降臨,就在我們的身邊,我們的周圍。他們注視着我們的一舉一動,挽救那些值得挽救的,懲罰那些褻瀆他們的人。
我死後將會迴歸神的懷抱,而你們將在那裡承受無盡的煎熬。”
殘存的食人者站在瑞歐的身後齊聲高呼,沒有一絲動搖。在高呼聲中,法特聽出了不含任何虛假的赤誠。所以那時的法特動搖了,他身後的軍隊動搖了。
這張信報早該收起的,但法特卻將它放在案頭。甚至前來整理營帳的侍從也似乎忘記了將之收起,而是恭敬的將它弄得一塵不染,將它周圍清理的乾乾淨淨。它就這樣被四角壓平,方方正正的擺放在那裡。
那些食人者是如何祈禱的?法特一直沒有真正注意過,這讓他生出了一絲懊惱的情緒。光明如何,法特並不清楚,但他卻相信暗夜的強大。那天這裡的濃霧退縮了,僅僅是因爲在遙遠的永安城中暗夜的神像有了一絲震動。
最近濃霧一直很平靜,似乎在觀望什麼。所以清理隔離帶進行的很順利,這也許真的是神在庇佑吧。
黃昏時分,法特沒有在營帳中享受那並不可口的飯食,而是走出了帳篷。他隨意走到一處土丘上,目光越過大片的濃霧看向了天邊。那裡雲層翻轉,輕輕將夕陽徐徐壓下,而夜色正漸濃漸顯。
原本還閃耀着潾潾波光的海面,也被越來越沉重的黑暗取代。身旁軍營中有微弱的祈禱聲響起,雖是有意壓低了嗓音,但卻因人數關係而連成了一片。
法特對這些禱詞並不陌生,每當夜色降臨前,那些食人者就會一直虔誠低誦。那聲音帶着奇怪的氣息,讓人感到安寧,讓人對死亡不再恐懼。
於是他下意識的跟着祈禱起來,那些他認爲早已忘記的禱詞竟然非常順暢的從口中冒出。祈禱結束時,法特才發覺不知何時已經單膝跪地。當他緩緩站起環顧四周時,忽然發覺身上輕鬆了許多,連日來的壓力也似乎不再沉重。